《渡川》品墨

32、32

　　爆炸现场异常惨烈，到处都是人的残肢和烧焦部分。高局带队在现场查到了毒品痕迹，却没有任何人生还的证据。

　　由于缺少有效的人证，虽是阻止了毒品流入市场，却并没有彻底的捣毁温氏集团。

　　任务还要继续下去。

　　病床上的温景天成了唯一的突破口。

　　他还处于昏迷的状态，不知何时才醒来。

　　曾璃短短一段时间就又瘦了一大圈，一张脸孔愈发得削尖，衬着脸上更是白寥寥的一片，一双黑眸沉寂如水。

　　从最初的撕心裂肺之后，她没再掉过眼泪，只是沉默的继续以往的生活。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已经知道了一切，还没来得及向他倾述自己的感情。

　　他就这样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中。

　　一个月之后，局里给白盛宇举办了悼念仪式。

　　曾璃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的出席，她只能一身黑衣远远地立在街角处。看着警局的同事们一身正装的出席，看着盛宇的家人们哭泣到崩溃，看着盛宇年轻带着笑容的样子被永远地定格在了一张照片里。

　　老天也似乎怜惜这世间被辜负的年轻生命，悄悄地飘起了雨丝。

　　曾璃撑起伞，黑的伞面，黑的头发，黑的眼睛，黑的衣服，静静地伫立在雨中，一张脸惨白得仿如幽魂。

　　她的眼尾有一丝猩红，可再仔细去看，那双眼睛里只余清冷坚毅的光芒。

　　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一盏一盏地亮起，雨不知不觉变大了，落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曾璃转身离去，她的脚步踏过湿漉漉的地面，水洼里倒映路灯光芒的倒影瞬间扭曲破碎。

　　她叫了的士往自己家的老小区开去，下车的时候，天际倏忽划过一道蓝色的闪电，然后传来一阵轰隆隆沉闷的雷声。

　　的士司机随口抱怨了句:“妈的，什么鬼天气。”

　　她付了钱，往家的方向走去。

　　这种天气外面几乎都没有人了，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回响着她空寂的脚步声。

　　风雨斜着刮进伞下，吹迷了她的眼，然后忽然从横里冲出一个人，直直地撞到她的伞上。

　　就在这时，又一道闪电照亮天际，伴随着轰鸣的雷声，曾璃看清了冲上来人的脸。

　　居然是秦汐然。

　　只见她神情极为惊惶，赤着脚，全身上下都湿透了，长长的头发胡乱地黏在脸上，全然看不出往日飞扬跋扈的大小姐模样，颇为狼狈不堪。

　　她一看到曾璃，哆哆嗦嗦求救似地抓住她的双臂，“曾璃，帮我。。。”

　　曾璃一惊，扶住她，“秦汐然，”她看了一眼她惨白的脸和如小鹿一般受到惊吓的眼睛，安抚道:“先到我住的地方再说。”

　　她搀着秦汐然走了几步，看到她的赤足上已是伤痕累累，不知道她是这样走了多远的路。

　　突然一道凄厉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天幕，头顶惊雷响起，风太大一下子把曾璃的雨伞吹翻了，秦汐然显然被吓了一跳，身子剧烈的一抖。

　　瓢泼大雨无休无止。

　　老天爷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杀戮。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漆黑的雨夜，曾璃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们的面前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将它们包围。

　　秦汐然一看到那些人，崩溃的大叫起来，凄厉的惨叫声似乎要直接刺穿人心，在这样的雨夜增添了一分诡异肃杀的气氛。

　　曾璃根本来不及阻止，秦汐然疯狂地转身就跑，她全然不顾前面有什么，没跑出几步就被黑衣人擒住，黑衣人伸手在她颈上一劈，她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曾璃的一双眸子此刻泛出冰冷的寒光，她冷冷扫视了一圈渐渐向她逼近的十几个黑衣人，嘴角扯起一抹冷笑。

　　突然，她快速跑上前，跃起，直接踢向当先一人，一落地又往侧猫腰，反肘攻向另一人胸口，她招式敏捷轻巧，加上一拳一脚下去又猛又狠，围着他的几个黑衣人竟然一时间也拿她没办法，纷纷从腰间抽出锋利的匕首，慢慢做合围之势。

　　雨势愈发疯狂，大颗的雨滴密集地落在地上溅起无数的水花，刀刃闪烁着寒光，一瞬间照亮了曾璃的眸子。

　　她凝神屏气，瞅准时机，反被动为主动，向最近的一人攻去，那人举刀反击，被曾璃狠狠劈中手腕，刀应声而落，曾璃又反肘击中那人肚子，那人踉跄着倒在地上。

　　又有几人攻来，曾璃被其中一人的刀刃划过手臂，她左手反击夺过那人的匕首，另一边肩膀被后上方袭来的人重重一脚踢中。

　　她重心不稳，向前摔去，顺势一个打滚又站了起来，她转了圈手上的刀，轻蔑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一时之间没有动作，只是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然后两个黑衣人拖着昏迷不醒的秦汐然到她面前，其中一人把匕首放在秦汐然颈侧，锋利的刀刃瞬间割破了皮肤，红色的血混着雨水流淌下来。

　　然后静静地注视她，似乎在无声地问，一条人命在我们手上，你还敢吗？

　　曾璃站在那不动，雨水落在她的身上脸上，模糊了她的视线。

　　良久，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没有多余的情绪。

　　哐当一声，她把匕首扔在了地上。

　　两个黑衣人立即上前反绑住她的双手，她被压着上了车。

　　秦汐然被带到了前一辆车上，几辆车启动，瞬间消失在雨幕之中。

　　车子一路往郊区开去，曾璃看到路上的车辆行人在渐渐稀少，到后来连房屋也渐渐看不到了，只余参天大树和两旁的农田。

　　车子里很安静，雨势依然疯狂不止，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一般。

　　车子开了一段时间的盘山公路，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看这里的样子，应该是谁的私人度假屋。

　　她被一路带到屋里，屋外大雨连绵不休漆黑冰冷，而屋内开着暖气灯火通明，屋内和屋外仿佛两个世界。

　　一并被拖着带进来的秦汐然这时候幽幽地醒过来了，可还没清醒几秒钟猛地一看到屋内的情形，又崩溃的尖叫大哭起来。

　　沙发上的一人，此时缓缓抬头，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挑。他脸上似笑非笑，一只手还轻轻转动着酒杯，杯内的红酒随着他的动作在杯壁上挂出了浅浅的一片红。

　　曾璃和秦汐然被一把推到他面前。

　　曾璃这才看见沙发上还坐着一人，那人被绑住了手脚，嘴巴上贴了胶布，是秦汐然的爸爸，秦章奇。

　　此刻他看见了秦汐然，拼命扭动着身体，嘴里还不住地发出急切的呜呜声。

　　“爸爸。。。”，秦汐然大哭，身子不住地颤抖，“温景天，放了我爸爸，你到底还想要什么，你的要求我们都答应了。。。”

　　温景天却只是略带嫌恶地看了一眼她，命人把秦汐然的嘴巴封上，才把目光缓缓地落向一直沉默的曾璃身上。

　　“你看到我，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曾璃淡淡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抹极深的讽意:“看到秦汐然我就想到了，除了小温总以外，还有谁有这个能力让秦氏变成这样。所以，”她扯了扯嘴角，又沉沉说道:“车祸是你自己制造的，交易那天的那颗炸弹也是你放的。”

　　温景天抿了口红酒，才缓缓将酒杯放到身前的茶几上。他鼓了鼓掌，“所以说你就是聪明，如果不是我昏迷不醒，你觉得我舅舅肯放手干票大的？现在温氏是我的了，剩下的就只有你们这些碍眼的人了。”

　　说完，他才看向一直匍匐在他脚边的秦汐然，那神情一瞬间阴狠得仿佛地狱里的修罗转世。

　　秦汐然吓得整个人如筛糠，抖得更加厉害，她用尽全力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温景天抬脚一下重重地踩在她的背上，秦汐然趴在地上痛呼出声。

　　沙发上的秦章奇扭动得愈发厉害，额头上的筋全都冒了出来，可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只能发出更多的呜呜声。

　　温景天侧着脸等了一会儿，像是在享受两个人的反应，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老头，你想救你的宝贝女儿，就把这份协议签了。”

　　秦章奇的面前摆放着一张纸，曾璃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股份转让协议，温景天想吞并秦氏的产业不是一天两天了。

　　秦章奇只是狠狠地瞪着温景天。那眼神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温景天一把扯下他嘴上的封条。

　　“温景天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我们秦氏的基业绝不会毁在你手里！”秦章奇一得到自由，便破口大骂。

　　出乎意料的，温景天也不生气，他用食指摆出了一个嘘的姿势，然后缓缓缓缓地掏出枪对准了地上的秦汐然。

　　他挑眉看向秦章奇，“老头，你再不签，你女儿就要没命了。”

　　秦章奇似乎是愣了一下，他呆呆地看了一眼那把乌黑发亮的手枪，又低头去看地上泪流不止的秦汐然，最后，他从喉咙深处发出极度痛苦的一声吼叫伴随着破碎的呜咽，“温景天！你他妈的不是人！你不得好死！你休想得到秦氏，我绝对不会给你，来呀，要杀要剐随便你，哈哈，我不怕你，秦氏的子孙都不会怕你，”说着，他温柔而慈爱的看向地上的女儿，“汐然，我平时宠你疼你，由着你娇纵任性，也因为你识人不清，才给秦氏遭来了如此大难。今天是证明你是秦氏儿女的时候，不要怕，我们父女很快又能相见。”

　　秦汐然还趴着地上动弹不得，她拼命仰头看着爸爸，泪流不止。秦章奇的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一道一道深如沟壑，连续多天的囚禁让他面色灰暗，可他的眼神却依然明亮，依然充满力量，似乎能燃烧一切黑暗。

　　秦汐然忽然之间也不再害怕了，她感受到了长久以来从未有过的轻松和解脱。

　　一切是她自作自受，若不是她执迷不悟，深陷情欲的泥潭之中，也不会是今天这样，只是连累了最疼她的爸爸。

　　温景天看着他们两人慢慢阴沉了脸色，他拉开保险栓，仿若地狱使者，一字一句冷酷无情地说道:“那就送你们去地下相见吧。”

　　曾璃心头巨震，“住手——”

　　可已然来不及，“砰”的一声，子弹打穿秦汐然的脑袋，鲜红温热的血四溅落地，仿佛一朵凄厉的花。

　　“现在轮到你了，”他没什么表情地又把枪对准了秦章奇，“老头，不要太自以为是，就算你不签字我也多的是办法拿到秦氏。”

　　秦章奇还沉浸在丧女之痛里回不过神来，他慢慢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

　　曾璃心中悲痛欲裂，双眼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她想也没想，在子弹射出的刹那用尽全力地撞向温景天。

　　子弹射偏打在墙上，空气中残留着一股硝烟味。

　　温景天怒极，反手就掐住她的脖子。“曾璃，你真以为你是兰茵，我不会杀你？本来还想多留你一段时间的命，没想到你自己撞枪口上了。”

　　曾璃在她的手下渐渐呼吸困难，可还是狠狠地瞪着他。温景行的残暴冷血是表现于外的，而温景行的阴冷残酷却是深藏于内的，他父母早死，不得不长年寄人篱下，心里的阴暗偏执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这么多年蛰伏隐忍，此刻刚刚扳倒了温景行，巨大的成功和喜悦让他不屑于再度伪装自己。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疯狂，也毫不掩饰生杀予夺的那种优越感。

　　他笑容更深，看着曾璃，头也不回地举起枪，子弹噗的一声射穿了秦章奇的胸口，他一头栽倒，还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曾璃的眼角有光在闪烁，“温景天，你会下地狱的，”她怒吼出声，换来的却是温景天的一个巴掌。

　　瞬间，她的左脸就高高地肿了起来。

　　“曾璃，下一个轮到你了。在你死之前我好心地告诉你一个秘密，”说着，他俯身贴近她的耳朵，轻声地开口:“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兰茵，为什么呢，因为真正的兰茵是我杀的，”说完，他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曾璃的瞳孔猛地一阵紧缩，从一开始，她就是他布局里的一颗棋子。

　　“这下，你也该瞑目了，”温景天微笑着松开了一直掐着她脖子上的手，后退了一步，举起枪稳稳地对准她。

　　“我送你去和那瘸子见面，”话音刚落，突然一声巨响，大门突然被打开了，狂风暴雨被挟带着袭进了屋内，窗帘被吹得猎猎作响。

　　一瞬间一道狰狞的闪电划过，照亮了门外黑暗中那道瘦弱的身影。

　　温小柔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只是一瞬间，她就已经冲进来挡在曾璃面前。

　　她紧紧咬着唇，身子在轻轻发抖，可还是义无反顾地挡在了曾璃和枪之间。

　　她仰着头，黑宝石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温景天。

　　温景天暴怒，他脸色阴沉地看着温小柔，“你怎么在这儿，谁让你来的！”

　　温小柔一动不动，像一座沉默而坚毅的雕塑。

　　曾璃悄悄地垂下了眸子。

　　小柔，抱歉。

　　有些事她不得不做，是时候让她看清温景天的真面目了。不再被他精心营造的岁月静好所蒙骗。

　　她曾给秦汐然温小柔的联系方式和一个微形定位器，关键时刻或许能保护她。

　　秦汐然是在来找她的路上发了定位给小柔。

　　温景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推开小柔，恶狠狠地看向曾璃。“是你让小柔来的！”

　　“小柔长大了，她有权知道所有的真相，”曾璃看着乌溜溜的枪口，波澜不惊，静静开口。

　　“什么真相！我是在保护她！”温景天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温小柔从地上爬起来，又飞快扑过来，她紧紧抱住曾璃，不肯松手，用整个身躯为她抵挡可能的子弹。

　　曾璃感受到抱着她的身子依然在止不住的颤抖，她的喉咙里有破碎的呜咽声，可搂着她脖子的那双手却那么用力。

　　温小柔，果然如她所想的，绝不软弱。

　　一时之间，三人僵持在原地。

　　突然，电话铃声突兀地在寂静的室内响起。

　　温景天看了一眼手机，眯了眯眼，接起，神情有一瞬间的冷凝。

　　曾璃在一旁细细地观察他的表情。

　　这通电话时间并不长，温景天在放下手机的时候深深地看了一眼曾璃，便招呼手下拖开温小柔，架起曾璃，往屋外撤去。

　　温小柔还在挣扎，温景天也不含糊，让手下直接给温小柔脖子上注射了一针，接着曾璃脖子上也是一针。

　　曾璃在闭眼前猜测这应该是麻醉剂，接着整个人便被塞进了车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