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川》品墨

17、17

　　江染前脚刚走，门铃的提示光又亮了起来，江时川轻蹙着眉去开门，他以为是江染又折了回来，眉眼间还透着丝丝不耐。

　　开门的一瞬，楼道的光也透了过来，门口的人背光而立，仿佛整个人都沐在暖色的光圈中。一张白皙素净的脸，留着齐耳的短发，一双清亮的眸子浸过水似的正盈盈地对着他。

　　“阿璃？”江时川眸中的喜悦一闪而过，随即不知是想起了些什么，脸上的神色瞬间淡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曾璃笑笑，指了指手中的袋子，“我想来看看小白，给他带了些猫罐头，可以吗？”

　　江时川默了默，还是侧身让了条路。

　　曾璃进了屋，熟门熟路地换鞋，然后把买来的猫罐头一个个放进柜子里。旁边的小白看到她早已迫不及待地跳了上来，一脸的求抱抱求摸摸。

　　曾璃被小白蹭得暖暖痒痒的，嘴角的弧度不由地加深了些。

　　江时川立在那儿，静静地看了他们一会儿。

　　曾璃逗了一会儿小白，起身，转眸看他。“刚才晚上仓库的事，谢谢你。”

　　屋子里只开了一盏灯，幽幽暗暗的，江时川正站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脸上的神色模糊不清，只有一双眼黑漆漆的。

　　曾璃被他的目光盯得就是心头一跳。

　　还想说什么，江时川已经一步从黑暗中踏了出来，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阿璃，我上次说的话是认真的，手术之后我就能听见了，我可以保护你的。以前的事。。。能不能都放下，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不做江腾的儿子，也不会碰江家的任何东西，我保证，我们一起考去一个新的城市好不好？”少年的语气透着丝小心翼翼的卑微。

　　曾璃的鼻翼微酸，手指紧紧地抠住衣服的一角，可她的目光还是那么平静，无波无澜，她扯扯嘴角，“江时川，我今天来不是跟你说这个的，我。。。”

　　她还想说什么，江时川突然先一步接了她的话，“过几天我生日，你能来帮我庆祝吗？后面要做手术，我跟学校请了假，可能很久没办法见你了。”

　　曾璃愣了一愣，她是在想找个理由再去一趟江宅。

　　她不禁看了一眼他，他的面色如常，只一双眸子比往日的更要深上几分。

　　“好啊，”她笑笑，垂下眸去竟忽然不再敢跟他对视，“我给你买个蛋糕，你喜欢什么味道的，水果的还是巧克力的？”

　　“都可以，”男生很快接话，语气很淡，淡到似乎所有的情绪都被融进了幽暗的屋子里。

　　曾璃一时没有说话，房间里静了下来。

　　小白似乎也感受到安静得诡异的氛围，不解地喵喵了几声，跳到桌子上看他们。

　　“那。。。我先走了，”片刻后，曾璃勉强笑了笑，垂眸往屋外走去。

　　“阿璃。。。”背后突然传来男生的声音，因为压抑得太久透着一丝暗哑。

　　曾璃回眸。

　　江时川突然大踏步走到她跟前，两人靠得极近，他的热息扑在她的额头上，曾璃第一次感到少年身上传来巨大的压迫感，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整个人顶在了门背上。

　　她抬眸看他，少年的眼神压抑而痛苦。“阿璃，相信我，我是认真的，”他突然俯下身，像是下一秒就要吻她的样子。

　　曾璃惊慌失措，只觉得一颗心从未跳得如此快过，她别过头，少年的唇划过她的耳垂，温热的，柔软的。

　　曾璃的脸腾地一下子烧了起来。“你，你干嘛？”她用力推开他，结巴道。

　　江时川的身形不动，只是静静地凝视她，半响，才压住心头不断泛起的涩意开口，“阿璃，我们还是朋友是不是？”

　　曾璃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听到江时川的话，慌慌张张下意识地回答，“当然。”

　　江时川听了笑了笑，“阿璃，你有没有事是想跟我说的？”

　　曾璃脸上的热度还未褪去，只觉得今天的江时川有些不同寻常，心里慌慌的，但她还是若无其事地笑着:“你今天奇奇怪怪的，还有什么话啊，我就是来谢谢你的，我真得要走了。”

　　一边说着，一边开门，急急忙忙地就去穿鞋。

　　江时川沉默地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在曾璃穿好鞋后转身关门的一刹朝她露出了一个属于少年的独有的纯澈的笑容。“阿璃，遇见你我很高兴。”

　　曾璃被他的笑容震慑，呆了一呆，心里就是一揪。

　　她转身匆匆离去，身影迅速没入黑暗中。

　　一切很快都会结束的。

　　她在心底跟自己说着。

　　只要再去一趟江宅，拿到东西交给舅舅就行，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会亲口和江时川解释清楚。

　　曾璃算着时间，在他生日那天买了蛋糕去江宅找他。

　　江时川因为马上就要做手术，和学校请了长假，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学校了。

　　曾璃小心地收拾了情绪，按响了江宅门铃。给她开门的是江宅的老管家夏姨，一脸笑呵呵的把她迎了进去。

　　许是因为生日，江时川今天罕见的穿得正式，质地精良的白衬衫配上黑色裤子，更是衬托得眉目如画，身形挺拔俊俏。

　　江时川看到她，笑得温暖而灿烂。

　　曾璃环顾一圈，没看到江染。江时川许是明白她的顾虑，告诉她今天的晚饭只有他们两个人，江染和江腾都不会在。

　　曾璃的心微微地松了一松。

　　厨子都是江宅的老厨子，做的虽然都是家常便饭，但也极其精致可口。

　　晚餐过半，曾璃把准备好的蛋糕拎到桌上，江时川来帮忙，曾璃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手，只觉得他的手触之如霜，竟是冰冷的。

　　“手怎么这么冷？”曾璃诧异地看他，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江时川摇摇头，“没事。”

　　“你随便穿也很帅了，不用特意打扮，”曾璃满脸捉黠地打趣道，又推了他一把，“去加件外套，虽然开春了可还是不能冻到。”

　　江时川只好上楼去拿衣服，曾璃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

　　她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向楼梯，快速地上了二楼，身形一闪就进到江腾的书房里。

　　因为不想被打扰，江时川让阿姨和厨师都提前走了。

　　整个宅子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径直走向江腾的保险柜。

　　她的神经极度的紧绷，伸出的手微微的有些颤抖，但很快稳定了下来。

　　她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在保险柜上输入在心中已经翻来覆去熟到不能再熟的几个数字。

　　“克哒”一声，锁被打开。

　　她的心跟着一跳，伸手拉开柜门，里面放了一些现金，金条，还有一本黑色封皮的陈旧的笔记本。

　　连呼吸都静了下来，她听到自己异常响亮的心跳声。

　　终于。。。

　　她拿出那本笔记本，迫不及待地翻阅。

　　可是只是翻了几页，她的心一下子就沉了，笔记本里空空荡荡的，什么字也没有。

　　本子是空白的。

　　突然间，灯光大亮。

　　一个沉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要的东西根本没有。”

　　曾璃大惊，手上的笔记本掉在了地上，她很缓慢地直起了身子，略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去看说话的人。

　　江时川就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她，他的脸色苍白，看着她的眼神却那么平静那么空寂，仿佛没有一丝波澜的潭水。

　　而江时川的旁边正站着江染，嘴角噙着一丝嘲弄，冷冷地看着她。

　　曾璃瞬间就明白过来了，她太想结束这一切了，所以她根本没有去想所有不寻常的地方，所有顺利到不可思议的地方。

　　她中了套。

　　江时川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面无表情，眼神寂灭。

　　曾璃垂着的手指轻轻发抖，她强迫自己去跟他对视。

　　可江时川只是看着她，轻轻地开口:“你想要的东西根本不存在，那就是江腾放出的假消息。”

　　曾璃踉跄后退一步，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满是绝望和痛苦，“我自以为把你们都骗了，原来，最愚蠢的竟是我自己。所以，江时川，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时川容颜平静，他静静地看着她，许久之后问她，“所以，阿璃，你接近我，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江腾的这本所谓的笔记？”

　　曾璃垂眸，太过明亮的光芒刺得她双目刺痛，睁不开眼。她的视线落在那银色的保险柜上，落在掉在地上的黑色笔记本上，一切的一切仿佛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和讽刺，提醒着她，她不仅卑鄙虚伪，甚至还愚蠢至极。

　　她抬眸看他，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是的，既然你早就知道了，又何必陪我演那么久的戏。”

　　江时川听完她的话后，整个人都开始发颤，他的眼里渐渐地溢满痛楚和绝望，就好像所有艰难掩盖的伪装刹那间全被剥掉了。“原来。。。都是真的，即使江染把所有的事实都摆在了我面前，我还是不愿相信，我只相信你亲口跟我说的，我居然还抱着幻想，幻想你对我有那么一丝。。。真心。。。”

　　曾璃踉跄着又退了一步，她的手捂上心口，那里那么痛那么痛。她的眼泪不断地从眼角流出，“不是的。。。”她虚弱地想要反驳，可情绪太猛，故事太长，她居然不知如何开口。

　　江时川还是那么寂静地看着她，嘴角渐渐地扬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我这么个性格孤僻的聋子。。。让你陪着演了那么久的戏，真是难为你了，你走吧。。。我会当作所有的一切都没发生过，江家也不会有人为难你，放心。。。”

　　曾璃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想摇头想大声否认想解释什么，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江腾有罪，她就没有罪吗？她利用了一个少年最纯真的感情，她跟江腾那样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她伸出手去，想要触碰江时川的手，他侧过身去，避了开来，不再看她。

　　曾璃的手沉默地停在了半空中。

　　她看向江时川沉默而决绝的侧脸，她知道只要他不看她，无论她怎么说他也听不到。

　　江染在一旁看了许久，此时终于开口，“看在小川的份上，所有的一切就算了，你快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还有，江家的生意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当年的事情当时也是都查清楚的，跟江家无关。”

　　曾璃的手缓缓地垂了下来，她看了一眼江染，又最后看了一眼江时川，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紧紧咬住唇，背微微躬着，一步一步地朝门外走去，唇齿间血腥味蔓延，她没有回头，而江时川也没有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