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川》品墨

16、16

　　寒假回来，江时川早早地就在教室里等曾璃，他给她带了一些礼物，还有她喜欢喝的优酸乳和一些她最爱的小零食。

　　他已经在心里反复排演了无数遍，他会跟她说再过两周他就要做手术了，做完手术他的耳朵就会好了，他能听到她说话了，然后他要向她道歉，问她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做朋友。。。

　　他有些焦急有些不安地等待。

　　老师进了教室，然后是姗姗来迟的曾璃，她跟在老师身后，低着头没有多看他一眼。

　　老视叫了两个男生把曾璃的桌子搬到了第四排中间，那里因为有人转学，空出了一个位置。

　　江时川一下子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曾璃。

　　而曾璃一直没有抬头，也一直没有看他。

　　他眼底的光慢慢地消失，最后变成了无波无澜的寂灭。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江时川看到曾璃出了教室，连忙追了出去。

　　“曾璃，”他一连叫了她好几声，可前面的人始终没有回头。

　　他不禁提高了声音，走廊两侧的学生纷纷侧目，窃窃私语低头议论着。

　　江时川不管，他发了狠地追上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把把她掰了过来。

　　“曾璃，为什么！”少年眼睛红红，眼底有破釜沉舟的倔强。

　　“什么为什么，”曾璃微微侧过头，不看他，脸色苍白。

　　“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条短信为什么不回我？为什么换座位？为什么我刚叫你那么多声你不回头？”少年连声质问，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曾璃默了片刻，突然轻笑一声，“你问这么多为什么，要让我回答哪一个。。。”

　　江时川的脸色白了白，可他双眼依然紧紧盯着曾璃，“曾璃，你看着我，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那天晚上跟你说的话吓到你了，我跟你道歉，我不会再跟你说这种话了，还有我马上就要动手术了，做完手术我就能听得见了。。。”

　　“够了！江时川，”曾璃冷冷打断他，终于抬起眼来看他，那双眸子清亮如昔，可眸光却冰冷一片，“你不用跟我说那么多，换座位是我跟老师提的，”她转眸看了看四周，旁边有不少人正侧目打量他们，“我想你也知道学校里是怎么传我们的吧，这已经对我造成了困扰，我希望以后在学校里我们能够互不打扰。”

　　说完，她转身想走，却被江时川一把拽住。

　　少年的语气克制而隐忍，他用力地抓住曾璃的胳膊，视线在她脸上逡巡，似乎想要看穿眼前之人，“我不相信你会在乎别人怎么说，你到底怎么了？阿璃。。。我收回我之前说的话，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做朋友好不好？”

　　“不好，”曾璃显得很镇定，她一点一点抽回被江时川拽着的胳膊，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漠，“别喜欢我，江时川，”她看着他，此刻那双漆黑漂亮的眸子里满是压抑的痛苦，像要把她也烧成灰烬。

　　她的心一寸寸收紧，“我不值得，江时川，别再靠近我，”说完，她头也不回地飞快转身离去。

　　江时川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手中的温度倏忽而逝，只余无尽的空虚和落寞。

　　江时川又恢复成以前独来独往的样子，不同的是比以前更加的阴郁孤僻。他没有再主动找过曾璃。只是突然来上晚自习了，不为别的，只是想多看几眼曾璃，哪怕是背影也好。

　　少年的感情，赤诚热烈，恰如星火燎原，不把自己燃烧得彻底，不会罢休。

　　这天晚自习曾璃没有出现，江时川看着空荡荡的座位，眸子暗了暗。

　　大家都埋头自习，只有坐在最右边第三排的女生时不时地扭头往曾璃的座位上去看。

　　江时川知道她是跟曾璃同一个寝室的，叫小月。

　　他微微眯眼，去观察小月，所以当小月再一次心神不宁地回头去看时，便和江时川锐利的目光撞个正着。

　　小月慌乱的避开江时川的视线，连忙回身坐好，心砰砰砰直跳个不停。

　　下一秒，头顶上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围住了她。

　　小月抬头，对上一双漆黑而冰冷的眸子，眼底的慌乱再藏不住。

　　“曾璃出什么事了？”江时川的神色阴翳得可怕，声音沉得吓人。

　　小月脸色一白，抖抖索索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开口:“我下午听到隔壁班的大宇说要整整曾璃，好像是说晚自习的时候要把她锁到北边废弃的仓库里，吓吓她。。。我就是碰巧听到，不知道。。。大宇他们有没有真的。。。”

　　最后几个字她还没说出口，就见江时川的神色一变，已经飞快地冲出了教室。

　　夜色中的一切都在疾速后退，一级极的台阶，被教室窗口分割成一格格的明亮灯光，黑暗中草木模糊的轮廓，教学楼高高耸立的影子，都在后退。

　　世界寂然无声。

　　江时川不顾一切地跑着，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像要跳出来。

　　世界那么安静，而他的惊惶却再盛不住。

　　曾璃！

　　他的手心都是冷汗，他无法想象曾璃小小的一个被困在那个黑暗废弃的仓库里，孤独无助的样子。

　　如果不是因为他，她根本不会惹上大宇那帮人。

　　他一路朝北边奔去，那里本来想扩建一幢楼，可因为种种原因搁置了，仓库被用来装各种建筑废料，平时根本没人来。

　　他跑到仓库，四周荒草寂寂，昏聩幽暗，只有一点月光照亮仓库暗红色的铁皮大门，门上落着一把锁。

　　“曾璃！”他大叫，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想打开锁，可是铁锁坚硬靠蛮力根本打不开，他只能转而一下下用力地拍着铁门，“曾璃！”他大叫她的名字。

　　曾璃在仓库里听到江时川的声音，猛地站了起来，“江时川，我在这里，我没事！”她跑到铁门前回应。

　　可是江时川却更用力地拍打着铁门，他的声音很大，不受控制地样子，一遍遍叫她的名字。

　　“江时川，我没事。。。”她还想回应他，却突然反应过来他根本听不见。

　　眼泪一下子就涌出了眼眶，只隔着一道铁门，门外的人还在用力地拍打着，叫着她的名字。

　　她心如刀绞，尝试着也用手去拍打铁门，尝试着让他感知自己的存在。可能因为他拍得太用力，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很快被湮没在这巨大的震动里。

　　曾璃把手放在铁门上，感受着那一下下的震动，听着江时川逐渐嘶哑的叫声，泪水已经彻底模糊了视线。

　　江时川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只能凭本能动作着，甚至忘了自己根本听不到。

　　直到手电筒刺眼的光芒一瞬间射穿黑暗，江时川才有些茫然地回过头。巡逻到附近的保安听到声音赶了过来，“什么人！干什么的！”

　　曾璃也听到门外保安的声音，忙抹了把眼泪说，“我被困在里面了，麻烦帮我开下门呀。”

　　保安一听顿时一惊，连忙掏出随身的一大串钥匙，就着手电筒的光芒，找到了仓库那一把。

　　一边开锁一边还好心道:“小伙子，下次遇到这种事拼命喊没用，要赶快去保卫科找人帮忙知道不，我看里面被关的姑娘都比你冷静。”

　　铁皮大门被打开，保安看了下似乎没什么大碍的曾璃，嘘出一口气道:“下次别来这里玩儿了，太危险了，哪个班的，再有下次就告诉你们老师。”

　　曾璃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朝保安道谢，才将目光落在江时川身上。

　　少年的脸在月色的衬托下，惨白一片，只有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正沉默地望着她。

　　他似乎才从刚才的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面色慢慢地淡漠下来。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拳，紧了松，松了又紧，良久才扯出惨淡的一笑，“我居然忘了自己听不见。。。你，没事就好。”

　　“江时川，”曾璃皱眉叫他。

　　却见江时川垂下了眸，转身离去，背影被月光拉得长长的，萧索而孤凉。

　　保安看见男生就这么走了，想叫住他，可怎么叫也没回应，只能拦住欲要追赶的曾璃，“同学，你跟我回去记录一下今天的事情，不然再有下次可麻烦了。”

　　曾璃无法，只能先跟着回了保卫科汇报，等到做完记录出来，她第一时间就想去找江时川，哪知还没走到校门口就突然被人叫住，“曾璃，原来你在这里，找你半天了。”

　　叫住她的人是他们班的班长，“你外婆来了，夏老师正到处找你呢。”

　　曾璃的脚步一顿，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说话的人，“你说。。。我外婆来了？”

　　“是的啊，”说话之人不疑有他，“你外婆等你很久了，现在就在夏老师办公室，快去吧。”

　　曾璃的表情一点一点凝在了脸上，惨白的月光下看着居然有点渗人，她沉默地看向校门的方向，夜风轻轻拂动她的发丝，良久，她回过头和班长说了声谢谢，往教师办公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