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夜对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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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天色已经不早，三人在冯辉的招待下用过饭，萧疏简要说了下自己的家世，说自己是京城萧家的族孙。而京城萧王顾孙四大世家的说法，冯辉自然知道，刚才也是萧疏直接提起家族，冯辉才亲自来迎接的。
眼看大家都有些困倦，冯辉便亲自带他们到一间院落休息，只说第二天再叙。三人简单洗漱过后，都累得狠了，各自睡下。
萧疏睡到半夜，不知为何忽然睁开眼睛，从梦中醒了过来，只是觉得脸上似乎有些发烧，又很口渴，于是从床上爬起来，想出去找点水喝。
但是此时正值夜半，能去哪找水呢？他推开门去，望了一眼天上的朗月，这是十月二十五的夜晚，距离正月初一，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算算行程，即便是优哉游哉的往回赶，再过一个月也足够回宸都了。
找不着水，萧疏拢着厚厚的大衣坐在门槛上看月亮，此时无风，不算是特别冷。
他很喜欢这样清清冷冷的月光，这么呆着就觉得很安恬。
片刻后旁边的房门一响，门开了，却是叶长生走了出来，看见他，径直走过来坐在他身旁，问：“怎么不睡？”
萧疏毫不在意叶长生就这么挨着他坐，答道：“刚才忽然醒了。出来找水，没找着，顺便看会月亮。”
叶长生闻言就站起来，回自己房间里倒了点热水，递给他：“快凉了，喝吧。”然后又把萧疏拉起来，赶回房间里坐着：“天那么冷，你坐在外面做什么，不怕生病？”
萧疏笑：“我哪有那么娇气。”
叶长生看到萧疏的脸有点红，于是伸手去摸了下。
萧疏愣了愣，却没有躲开：“你……你干嘛？”
叶长生这才惊觉自己的冒昧，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没有发烧，你的脸有点红。”
他们两个此时的距离有点近，在这样的距离之下，萧疏的相貌显得越发俊美，叶长生也忽然觉得自己脸好像红了。
萧疏有点局促地侧身，叶长生于是也好好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叶长生想了想，决心直接问出自己的疑惑，他说：“你以前学过武功？”
萧疏正拿起水杯低头喝水，闻言呛咳了下，叶长生立刻给他拍了拍背。
萧疏有些震惊地抬头看他，道：“怎么这么问？”
叶长生看他的反应就明白自己猜准了，答道：“那天指出百里当身法的破绽，并不是偶然，你的眼力很好，而且你的手上有练剑留下来的茧子，我能辨认得出来。”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直觉吧，对这些方面，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萧疏若有所思，想了一会，似乎是思索要不要隐瞒什么，然而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是的，我年前生了场大病，体质变得不太好，也抡不动刀剑了，但是我以前学过的。不过学得也不是很好，只是仗着家里比较方便，对武林中各种江湖流派和著名人物比较了解，我十七岁的时候可比不了你这本事。”
“什么病这么严重？没有办法可以医治么？我看你的身体，好像是有一点文弱。”叶长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心中十分惊讶，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然而自己都没有发觉。
萧疏却仿佛无所谓一般地答道：“娘胎里带的，小时候也没发出来，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引出来的，卧床很久，好了以后就总觉得做什么都缺点力气，找人瞧过，也算是说不上来的疑难杂症。不过身体还是要靠锻炼，多走走，比较以前，我已经好很多了。”
叶长生无法想象倘若自己一直以来习武，有一天却忽然武功尽失是种什么滋味，心中涌起对萧疏的同情与怜惜，让他想要触碰到萧疏，予他一点安慰，于是他伸手拍了拍萧疏的肩膀，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萧疏冲他温柔地笑笑，意示感激。叶长生在这笑容中读出了许多信息，又觉得他的表情实在生动。
萧疏也在看着他，目光对视之后，两人又同时转过头去。
叶长生想了想，又说：“也许不一定有用，但是可以叫我爹给你看看。”
“好啊，”萧疏笑道，语气里并无期待之意，显然是并没有抱太大希望，而是将话题转到了另一个地方去：“你想你爹娘了吗？”
“还可以，”叶长生总感觉对于父母来说，自己并不如他们对彼此来得重要，因此对哪一方都没有更多的依赖：“我估计他们也不太想我，他们自己就会过得很开心。”
萧疏被他逗笑：“你爹娘感情一定很好。”
叶长生不由想起自己爹娘平时的相处，道：“是，偶尔也吵一吵，但是每次最后我爹都被我娘说得哑口无言。我爹呢，说又说不过我娘，每次他俩吵完，我爹就要来找我比武切磋，唉，那可真是……总之他们还是将彼此看得很重要的。”
萧疏赞道：“真好呀。那你从小到大，除了这一回，都没有离开过爹娘身边吗？”
叶长生摇了摇头，道：“我爹娘避世隐居，久不出江湖，从小到大，我一直在他们身边，也就这一次一个人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叶长生的错觉，萧疏似乎是轻轻地松了口气，他又温声问：“我听你说你娘也习武，你爹和娘是同门吗？”
“不是，”叶长生道：“后来认识的，听他们偶然提起，认识的时候我爹已经出师了。”
叶长生刚说完，忽然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萧疏似乎对他的爹娘有点太在意了。
他情不自禁地会想起了下午听到的萧疏和楚况的对话，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父亲的叮嘱在耳畔响起：“你若非要在江湖上游荡，千万记得，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向别人暴露出你的内功有多强，也不要和别人提起我和你娘，也不要提起你所学的心法，否则咱们家必定再无安宁之日。”
在这一刻，他的内心难以形容的开始摇摆，对萧疏，说是不说？与此同时，他的心里迅速回想起来之前与萧疏的对话，开始时他也曾提到自己的父亲，但是江湖之中避世高人何其之多，萧疏并没有表现得十分在意。
而如今他似乎是有特意试探的意图，叶长生细细回忆了一下，应该是因为那一日晚上，对战百里当时他尚且在克制，但是后来激愤之下，将那匕首直接没入岩石之中，多少有些漏了底。
这一刻叶长生的内心隐约产生了一点不安。
“长生？”萧疏忽然凑近他看他的表情，问：“怎么了？”
叶长生看着萧疏，迟疑地摇了摇头，还是说了出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
萧疏要往后退开，叶长生忽然单手扣住了他的肩膀，固定住他。
萧疏：“……”
萧疏立刻有些紧张，叶长生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萧疏只得道：“其实是我冒犯，你爹娘是不是不许你告诉别人他们的事情？”
叶长生点了点头：“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也许此刻长生给的压迫感太强了，萧疏的声音开始有点发虚，叶长生注意到了这一点，变成了单手虚握。
萧疏轻声说：“我没有一定要知道，只是我想确认一件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情，你刚才告诉我的话，没有骗我吧？”
叶长生认真看着他，道：“我告诉给你的话，都没有骗你，你还想确认什么？只要是我可以说的。”
萧疏摇头道：“没有了，对不起。”
叶长生松开手，有些失望，说：“没关系。”
两人之间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沉默。
叶长生想起了刚才的话题，有点生硬地活络彼此之间的气氛，他问：“你爹娘呢？他们感情如何，要是不冒犯的话，可以和我聊聊吗？”
“嗯，”萧疏立刻接上了话，又想了想，说：“我娘不在我和我爹身边，每年他们来去匆匆地见上几面，但是我觉得他们心里是彼此很看重对方的。”
叶长生奇怪道：“可是你家人不是在做官吗？大家族的女眷不应该都是住在丈夫身边吗？”
萧疏马上露出猝不及防的神情，却又强行收住了，说：“一般是这样子的，官眷肯定都在丈夫身边，但是也不是大家族里的所有人都去做官，我爹算是萧家旁系，借着祖父荫蔽在江南一带经商，常年东奔西跑，我则跟母亲住一起，后来十二岁上宸都读书，我爹也是近几年刚在宸都慢慢扎下根，我娘则留在江南，现在我爹依旧是两头跑，来年或许就将我娘也接过来，一家团圆了。”
叶长生不禁感慨道：“听起来是很辛苦。”
萧疏满不在乎道：“都是这样的，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活着总有很多烦难琐碎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望峰息心、窥谷忘反。”
叶长生问道：“你有什么烦难琐碎事情么？”
萧疏摇了摇头，笑了：“我想得开，没什么烦难事情。”
“他这样挺可爱。”叶长生心想，不自觉地也跟着笑了。
这边萧疏又道：“正要问你，我算了下，以我们现在的脚程，再磨蹭一个月就到宸都了，正好赶着过年，你呢，你家大概在哪里，赶得及回去吗？”
叶长生道：“我家也在江南。”
“嗯？”萧疏怔住了，道：“要过江？你怎么不早说，万一时间来不及呢？”
叶长生立刻道：“没关系，我能赶回去的。”
萧疏：“那要么我把追风送你，你可以快马加鞭……呃，追风没了，唉，我那可怜的马儿。”
叶长生陪着萧疏惆怅了一下，忍不住道：“你人真是太好了。”
萧疏面露不解神色。
叶长生没解释，想起了问萧疏多大，说：“你是什么时候的生辰？”
“七月初七。七夕，是不是很巧？你呢？”
“嗯，七夕，”叶长生心算了下，说：“那你也没比我大多少日子。我是三月初一。”
萧疏点头道：“阳春三月，那正是好时节。我记下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赶回去？”
叶长生随口道：“我十二月的时候再跟你们道别，随便买匹马赶回去吧，放心，来得及。你明早还是喝点姜汤，别得风寒。”
萧疏也算了算，然后“嗯”了一声：“要么咱们在冯庄主这里待上几天就走？”
叶长生倒是无所谓，说：“好，我看冯庄主好像很喜欢你，而且似乎对你家很了解的样子。”
“冯家经营着关西一带的造纸生意和酒庄，宸都富商和达官贵人家平时还是很喜欢他们家酿的酒的，冯庄主自然也是知道宸都名门的。”
叶长生道：“原来是这样，不过他虽然做文士打扮，但是应该是习武的。”
萧疏：“冯庄主确实习武，也许你不知道，二十年前冯庄主还是木家镖局的乘龙快婿，那时候木家镖局在川蜀一带生意做得还成，后来青衣剑派声名鹊起，因为两家之前结下的梁子，最后木家被逼走了。冯庄主也是个厉害人物，变卖了镖局做本钱，盘下了关西这边的酒庄，后来又接手了造纸生意，现在越做越强，早就不靠走镖谋生了。”
叶长生听完，奇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萧疏笑道：“我家也经商，上一代也做过木家镖局的主顾，后来木家镖局没落了，冯家的酒和纸却出了名，我爹赞叹过很多次，说过冯庄主是很了不起。”
叶长生点点头：“那是挺了不起的，我爹也总是让我练到第七……去学着经营家里的酒楼和钱庄，但是我也不太喜欢，还是喜欢习武，好在我娘总是让我按着自己的心意来。”
叶长生之前已经给萧疏提过一句了。习武之人多富贵，江湖中的隐士高人有自己的产业也不稀奇。而现在经商的富贵人家，家族中也总会挑出一些孩子去习武以保护家业、同江湖通上声气。现在武林中的四大名门，除了张、林是习武世家之外，剩下的佟、韩两家都是半商半武的性质。
两人聊了这许久，叶长生注意到萧疏有点困了，他心中有点舍不得离开，但还是得让萧疏先睡。萧疏上床躺下了，叶长生正准备走，就听见萧疏打了个喷嚏。
“冷吗？”叶长生立刻问。
萧疏揉了揉鼻子，道：“好像是有点。”
叶长生回自己房中抱了床被子过来，说：“你再盖着我的睡吧。”
萧疏立刻道：“那怎么好意思？你怎么办，快拿回去。”
叶长生执意不拿，说：“没关系，我不怕冷。”
“要么……”萧疏迟疑了下。
“什么？”
“咱俩一起睡？我看这床也挺宽敞的。”
“好。”叶长生心中雀跃，并不迟疑，躺在了萧疏旁边。
两人都没说话，叶长生躺下来以后，忽然觉得气氛似乎有点不对，然而他一时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是内心被一种极为快乐的情绪影响着，并感到萧疏在一旁翻了两回身。
两人挨得不远，叶长生能清楚地听到萧疏的呼吸，不知道过了多久，萧疏似乎是睡熟了。
叶长生闭着眼睛，许久都没睡着，半晌后忍不住睁眼，侧头看萧疏。
他在黑暗中也能看得很清楚，萧疏头发披散着，侧颜线条流畅分明，睡得很安静。
“他是长得真好看。”叶长生再次感慨，萧疏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而且在梦里都带着很温柔的笑意。
他看了一会，闭上眼睛，这一晚睡得格外香甜。
翌日。
楚况来叫萧疏起来吃早饭。
楚况是直接推开门进来的，叶长生听到动静，醒了，坐起来，脑袋还有点发蒙。
于是正好和楚况面对面的大眼瞪小眼。
楚况：“嗯？我走错了？我还以为是小萧的房间，不过正准备再去叫你，起来吃早饭了……”
萧疏揉着眼睛从叶长生身后坐了起来。
楚况：“……”
叶长生：“……”
萧疏：“……”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月夜对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