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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宽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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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长生和萧疏急忙出来看洛凝的情况,而洛凝已经从囚室中冲了出来,她眼中血红一片,拿起匕首向那尸身上狠狠刺去,又向着那恶人心脏处连刺三刀,连鲜血飞溅到脸上身上也全然不顾,她口中发出愤怒至极的大喊,声音中带着铭心刻骨的愤怒、恨意和绝望,这情景在阴暗的地牢中,真是说不出的恐怖。
叶长生见状,担心洛凝情绪过于激烈,反伤自身,连忙上前阻拦,说:“洛姑娘!这恶人已经死了!”
洛凝还要反抗,萧疏也上前,一手握住洛凝的肩膀,注视着洛凝的眼睛,安慰道:“洛姑娘,你可以告诉给你师父,你已经手刃仇人了!”
洛凝闻言,骤然间停止了动作,喃喃道:“对,师父……我还有师父。”
然后她就呆住了,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披头散发的,目光凄然。
萧疏轻轻拍打她的肩头,无言劝慰,叶长生牢牢握住萧疏的另一只手,神情中也全是不忍之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洛凝终于回神,望向叶萧二人,以沙哑的声音缓缓道:“他死了。”
叶长生握住萧疏的手,感觉到萧疏的呼吸也有些急促,而他还是温柔平静地说:“没关系,洛凝,不要害怕。”
洛凝的模样已经近乎崩溃,眼眶通红,几乎连站都站不稳,叶长生要上前去扶,洛凝轻轻地摇了摇手,自己站直了,说:“对不起……什么都没问出来,我刚才没忍住……太便宜这狗贼了,太便宜他了,我……”
他们方才商议的想法是,由洛凝先示弱,诱使那人说出线索,倘若不成,再尝试威逼利诱,谁料对方如此奸猾,关键信息只字不提,最后还惹怒洛凝,而刚才那种情况,世上恐怕绝少有人能忍得住。
眼下这边的线索暂时断了,不过看这人的嘴这么严,他们也许未必就能逼问出什么。
情况已经如此,萧疏连忙劝慰道:“没事,没事,我们已经知道有位姓王的官员了,我有别的途径可以查,洛姑娘,这恶贼已死,你大仇得报,应当高兴,不值得再让此人的血,脏了你的手。洛姑娘,保重,节哀。”
洛凝虚浮地笑了一下,嘴角垮下去,又摇头笑了笑,却忽然说了一句:“没事……没什么……他比我想象的要弱好多……”
漫长的仇恨与无力,自此而终,但是已经失去的和对至亲悲惨遭际的憾恨,永远都会是刻在心中的疤痕。
即使向来最能劝慰人的萧疏,此刻也无言沉默,而他们自己,也还沉浸在刚刚师祖所述的一生际遇之惨伤中。
但是眼下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他们去做。
叶长生将师祖的遗体背出地牢,他们想了想,又将那恶人的尸身带了出来。
萧疏在那间卧房的各处墙壁处敲敲碰碰,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暗格,拿开来,粗略一眼,有几封未署名的信件,随便一看,里面涉及的事情,已经足够触目惊心。
此刻洛凝心中对于父亲真正的被刺杀原因已经十分怀疑,然而从这上面一时半会却找不出更多的线索。
萧疏想了想,认真向洛凝嘱咐道:“洛姑娘,烦请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师伯祖的事情,这个杀害你父母的人的讯息,我也会动用我的一切力量追查到底,只是千万千万不能打草惊蛇,否则后患无穷,你连你师父也不能说,此事牵涉过多过广,了解内情就意味着危险,你能信得过我么?”
萧疏提到甘棠,话中之意明显,叶长生听出来了,连游锋这样的高手,一旦牵涉进去都免不了灾祸,洛凝当然会守口如瓶的。
洛凝此时已经回过神来,认真答道:“是,我明白,只是萧公子你若查到了什么,烦请一定要告诉我,我爹娘……”
洛凝说到一半,又郑重道:“我也一定不会将你的身份说给任何人知道的,包括我师父。”
萧疏感激一笑,说:“如此多谢了。”
洛凝虚弱地笑笑,道:“我知道以我的力量,什么都查不出来,萧公子,我不是那种脑子一热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公子,仰仗你了。”
萧疏点头:“洛姑娘,你放心。”
等到他们这一番寻找之后,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时分,叶长生萧疏与洛凝仔细布置,直等到天色彻底变暗之后,洛凝亲手将手中一盏灯烛倾入火油中,他们出得门去,在寂静夜色中看着火势逐渐变大,耳边都是木料烧毁时的哔啵噼啪声。
此处地处城郊,僻静无人,周围也没有相邻的宅院,城中住户们早已睡下,等有人发现,这里将全都付之一炬。
火势之外不远处的一棵高大树木下,游锋的尸身被叶长生安稳地放着靠坐在树下,此时的面容也依旧是平静的,只是上面已经现出了已逝之人的青灰色。
洛凝目光怔怔地凝望着火焰,她始终沉浸在那许多熬人心血的剧烈情绪之中,只是因为叶长生和萧疏在这里,才勉强一直压抑。
而在此时,她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焦急地叫她:“洛凝!”
叶长生抱起游锋,转身躲向了树后,萧疏遥遥一望,温声道:“洛姑娘,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和长生,你随着甘棠先生回去吧。”
洛凝会意,转身快步迎向甘棠。
甘棠在距离她十几丈之遥的地方就喊了她的名字,倏忽之间便已经快要赶到她的面前,洛凝看到甘棠焦急的神色,印象中极少看到他这样紧张。
洛凝看到了亲人,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
她停下脚步,痴痴地抬头望向甘棠的方向,在一片泪光的模糊中,看到甘棠最后放缓了脚步,向她走来。
她的泪水如断线珍珠,哭得双目通红,仍觉得酸涩不已,那目光之中有酸楚、凄然、委屈与迷茫,她无声开口,走到她面前一步之遥的甘棠也停了下来,此时此刻,他几乎无法形容那种紧张焦虑之心骤然得到缓解的心情。
但是他看到洛凝的神情,心疼的一瞬间揪了起来。
他知道洛凝在说话,他没有听到洛凝的声音,但是他看懂了。
他看到她的口型是:“师父,我的大仇报了。”
这一刻甘棠的内心如高山倾倒,雪峰崩颓。
几乎有泪意逼上眼角。
他看着她破损的额角和溅上了污泥的裙摆,鬼使神差的伸手,拭去了女孩脸上的泪,千言万语只变成一声轻柔的称呼,他说:“阿凝。”
洛凝再也无法忍受,扑进他的怀里放声恸哭。
甘棠轻轻拍打少女的背,一如九年前他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安慰她时的情形。
甘棠必定已经看到叶萧了,只是应该没来得及认出来,大概是因为洛凝的解释,他并没有走来,长生和萧疏在远处目送甘棠带走了洛凝,一时无言。
等到那师徒两人的背影消失得再也看不见,叶长生轻轻搂住萧疏的肩膀,他一直握着他的手,此时火势已经大到浓烟滚滚的地步,火光映照之下,萧疏的脸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忧郁和伤感。
叶长生一握他的肩膀,萧疏就转过头看向他,叶长生能从那目光中看到深深的依赖之意,不由得心中一动,又将他拥进怀里。
萧疏安静地靠着他,像是把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他身上,埋头瓮声瓮气地叫了一声:“长生。”
叶长生被这一声叫得心中无比柔软,他轻轻拍着萧疏的背,也难抑伤感。他们都刚刚失去了一位深深敬重的、与他们有共同渊源的长者,一起听到了那惊心动魄的往事,同历悲伤,见到死亡,没有人能比彼此更理解对方的心境。
而此时此刻,也只有彼此能安慰对方。
他们仿佛是身处在名为宿命的汹涌暗潮中,牢牢握住彼此的手,去面对尚且晦暗不明的前路。
叶长生心潮起伏,种种念头此起彼落,最清晰的想法最后浮上来,他想,我要保护好你。
半晌后两人分开,叶长生看着萧疏,说:“我们先想办法将师祖安葬吧,将来得到机会,再将师祖的棺木迁往宛州。”
萧疏点了点头,看着叶长生的目光全是认同:“也只有如此。我们得先带着师祖离开这里。”
叶长生将游锋负起,两人拣着僻静道路先离开了这里,也不敢拐上城外大道,此时正值夜半时分,无处可买棺材,两人都有些一筹莫展之际,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自树后现身,向两人走来,旁边跟着一个粗布衣服打扮的小哥,用牛车拉着一副棺木。
来得正是郁离尘。
郁离尘走向他们,道:“萧公子,叶少侠,你俩没事吧。”
萧疏一见他来,顿时明白过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想要找这个的?”
郁离尘道:“我有弟兄说看见你们往这里来了,我不放心,跟着来看看。自从你们进了那宅子却迟迟没出来,我就觉得有些不对,问了问常在蓉城的兄弟们,有知道的人说这宅子的主人有些奇怪。我就叫司空兄弟一直在附近瞧着,最后见你们放了火带了一具尸体出来,立刻就报信给我了,我想着或许有需要,就带着这小兄弟来了。”
萧疏笑了,眼眶还有点红,温声问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那小哥年纪也不大,笑道:“小人姓郑,家中行三,人人都叫一声郑三。”
萧疏点头:“郑三哥,多谢你了。”
又转向郁离尘道:“多亏了你,这次帮了大忙。只是还是一样,这件事情烦请不要同任何人提起。”
郁离尘道:“不会的,我知道轻重,郑三也信得过,他嘴最严。况且我也不知道这位老者的身份。”
萧疏道:“这是位与我渊源极深的前辈。”
郁离尘露出诧异神色:“你们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萧疏道:“这其中牵涉许多,暂时无法告诉给你。”
郁离尘点了点头,道:“明白。你有什么想办的事情,尽管开口说就是了。”
萧疏与叶长生对视一眼,然后说:“是有一个请求,不知道你是否方便。常言说归正首丘,代马依风,我想请你着人将这位前辈送去宛州安葬,只是这件事情必须得掩人耳目,不使任何人察觉才行。”
郁离尘听到“宛州”,神色不由得一怔,表情凝重起来,他听完萧疏的话就侧头看郑三,郑三立刻道:“这没什么,劳驾阁主明日托人向我掌柜的说一声,安排十几日的假,我这就连夜送这位前辈去宛州,遇到人只说是给膝下无子女的远房亲戚扶柩回灵就得了。”
郁离尘点点头,又向萧疏道:“你只管放心。”
萧疏和叶长生都红了眼眶,萧疏声音已经哽咽:“离尘兄,多谢你了。”
几人于是合力将游锋放进棺木之中时,萧疏与叶长生都是神情凝重,含泪向游锋拜别,然后交代了宛州一处地方,却并不敢直接说是云锦山,留待日后再亲自将师伯祖棺木送回剑阁。
而郑三不敢怠慢,拉着棺木先离开了。郁离尘将他们两人引到城外大道上的一处客栈中休息,见到叶长生和萧疏歇在一处,也丝毫不觉得奇怪。
他们简单用了些饮食,等到郁离尘走后,叶长生与萧疏默默对视,彼此目光都十分复杂,过了片刻,萧疏主动走到叶长生面前,凑到他怀里,叶长生立刻伸开双手抱住萧疏,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萧疏是在向他寻求安慰。
叶长生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轻声哄道:“没事,萧疏,没事,歇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