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终·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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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萧疏的武功基本复原，距离他醒来也已经过了三个多月的时间，这期间还是得一直依靠着明珠岛的药和苏泷的指点，苏泷本意是想萧疏再好完全一些，但是萧疏已经归心似箭，只想先回家去见父母。
而在长生和萧疏离岛之前，长生终于还是默许萧疏去见江陵客一面。
那一天江陵客亲眼目睹了江彤带着方铭钟的头颅之后，就陷入了沉默之中，他没有选择趁乱离开，而是亦步亦趋地跟随在萧疏身边。
江彤注意到了他，要杀了他报仇，叶长生及时阻止了。
长生将江陵客这段时日以来的相助之恩如实告诉了江彤，江陵客一直不在七星之中，也并没有承受方铭钟多少恩情，且过去这些惨案皆与他毫无关系，他一无所知。
叶长生将这些情况告诉给江彤之后，苏泷要江彤自己选择接下来怎么做。
江彤横剑于江陵客颈上，纠结片刻，终于还是垂下了剑尖。
苏泷于是向江陵客提出了邀请。
天下之大，除了明珠岛之外，哪里又能有他的一席容身之地呢？
江陵客于是留下来了。
他请苏泷为自己改了一个新的名字，但是并没有将这名字告诉给过去认识的任何人。
他同样担心着萧疏，江彤为萧疏治伤的时候，他也在门外等着，而在确认萧疏平安无事之后，就很识趣地离开，并不再出现打扰，这让叶长生心中很满意。
萧疏不知道的是，在他昏迷的时候，叶长生曾经与江陵客进行过一次短暂的谈话。
叶长生问江陵客：“你现在觉得如何？”
江陵客答道：“以我现在的身份，好不容易有这样好的地方愿意收留我，我还能苛求什么呢？”
叶长生：“苏泷是个很好的人，跟着她在明珠岛，你会过得很好。”
江陵客点了点头。
叶长生：“我想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江陵客默默擦拭着手中新做成的笛子，“嗯”了一声。
“最后你来，其实是为了救昀儿。”
叶长生的语句中没有疑问，只是陈述事实的语气。
江陵客仍旧低着头，答道：“我当然也有想要保住他性命的私心，但是萧疏与他之间，我肯定会选择萧疏。”
叶长生没有惊讶，答道：“果然。”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江陵客将笛子放在桌子上，走到窗边眺望窗外无垠的海：“我娘是为了什么和他有了间隙，后来我娘病死了，他就送我到青衣剑派习艺，我幼时懵懂无知，可是长大后，也曾回到旧址，有很多事情，我不愿意去想，但是并不代表那不是事实。”
叶长生无言以对，只好沉默。
江陵客轻叹道：“人生如此啊，我却也并没有过得很不好。叶长生，我想劳烦你们一件事，请你们为我带一封信到我的师门，这十八年来，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却不能回报他万一，实在惭愧。我为了保住师门清净，请岛主告诉中原武林群雄我已经死了，不知道师父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为我这个不肖弟子难过。恳请你为我带个话，让他安心。”
叶长生知道江彤、薛浪等人绝无可能为他做这件事，所以这个请求一直留到了现在，于是他点头道：“可以，你放心。”
江陵客释然一笑，又问道：“他好些了吗？是不是快要醒来了？”
叶长生：“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这么喜欢他？他和你并不能算是熟识。”
江陵客闻言哈哈大笑，笑过之后才说：“自然是熟识，只是没有和你那样的缘分罢了。叶长生，世上明珠美玉，谁都喜欢，这样心性善良的美人，更是可遇而不可求。我生来就喜欢男人，见色起意又有什么不对的？你不也是对他一见钟情么？你们所谓的日久生情，相知相识，也只是因为有缘分两个字管着，彼此之间没有命数作梗，能够心无芥蒂罢了。”
叶长生皱起眉头，想要辩驳，但是又不想和江陵客多说这些。
江陵客又道：“反正他是你的，你怎么说都行，而他不是我的，我只有遗憾。我只知道，我本来其实是个自私冷淡的人，但是当看着他在我身边的时候，会觉得为了他，上刀山下火海也愿意，就是这样。”
叶长生于是不再多说什么了，因为江陵客说的对，反正萧疏是他的，他们是彼此的。
而此刻萧疏前来与江陵客道别，江陵客看着萧疏的眼神仍旧很温柔，连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萧疏和他之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默契，但是叶长生竟然丝毫不以为忤，他想了想，才在心中明白，江陵客此时对待萧疏，只是在看着一个曾经爱过的少年。
缘分确实是种奇妙的事情，江陵客救过萧疏的命，又曾经站在他的敌对一方，叶长生本来以为他们之间应当会有很复杂的心绪，但是此时两人对对方一笑，却是恩仇皆泯的样子。
江陵客和萧疏，都只是对方人生中的一个过客。
而自己和萧疏，则是彼此人生中的唯一归宿。
江陵客最后也没有将自己在岛上的名字告诉给萧疏和叶长生，原因是他以为这一次就会是永别，而萧疏和叶长生也没有多追问江陵客在岛上的安排，原因是他们知道虽然以后势必会在岛上再次遇到江陵客，但是那时随着时光的流转，他们也都不会是现在的心境。
苏泷有事已经离开了，特意派了一名船夫送他们北上，而岛上除了阿黛儿，没有人再与他们熟识，因此只有阿黛儿和江陵客送两人上了小船。
阿黛儿仍旧是一袭紫衣，远远向他们挥手道别，而江陵客将长笛放在唇间，为他们吹奏了一支送别的乐曲。幸而吹得不是《山有木兮》，否则叶长生肯定要堵住萧疏的耳朵不让他听了。
到此时此刻，萧疏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最后叹道：“陵哥还是可怜。”
叶长生不答，萧疏见他不吭声，感慨完这一句自然也就不再多提了。
数日之后，他们就抵达了吴水郡，两人感谢了那船夫的相助，船夫就自行离开了。
他们重新踏上江南夏日的陆地，都忍不住回忆起将近一年之前他们来到江州开英雄大会时候的情景。
萧疏一到陆上，先找到离欢楼，将自己即将回京的讯息传递给了父母。明珠岛上不便通讯，萧疏脱离危险之后叶长生就请楚况和青青将他们平安无事的消息带回了宸都，但是想来也知道谢景和周瑶此时心中有多悬念萧疏。
随后两人规划了一遍行程，决定先去珩阳郡忘忧山庄看望长生的父母，再北上回宸都。
重回忘忧山庄，此时的心境已经与之前大不相同，李寒衣和叶若君见到他们回来，神情中全是藏不住的欢喜之意，萧疏没到家之前心中还有点惴惴不安，可是等到见到李寒衣夫妇的态度，才知道自己确实是多虑了。
父母殷勤准备了饭菜，将弟弟抱出来给两人哄着玩，小长熹不怕人，被萧疏抱着就很高兴，口中“啊啊”的，一逗就笑，脖子上还挂着那个长命锁，跟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萧疏笑着对长生说：“弟弟和娘长得更像一些。”
叶若君此时坐在一边，笑道：“刚开始生出来像他爹，以后就越长越像我了。”
叶长生听到萧疏的称呼，顿时心情大好，摸了摸长熹的小脸蛋，问：“喜不喜欢哥哥们？”
小长熹“啊”了一声，笑得眼睛亮晶晶的。
一顿饭吃过，萧疏就和长生跟着一起喊爹娘了，没有人觉得不对，一切都自然而然，李寒衣还关心了萧疏的伤势，见到萧疏武功复原，就露出一副放心的模样。
晚上他们在长生的房间里歇下，长生整个人的兴奋劲都没有过去，牢牢握着萧疏的手，说：“他们都很喜欢你。”
萧疏笑着点头，答道：“我也喜欢爹娘。”
两天后两人启程北上，李寒衣夫妇送别他们时还说好，今年中秋，他们夫妻二人也将去宸都，打算清点北边的产业，日后让长生顺便看着些。
两人仍旧如去年南下一般，要渡过怀江，萧疏忽然想去顺道拜访徐贤，叶长生自然答应，两人循旧址前往，敲门之后，有门童应声开门，说是主人正在见客，恐怕不便迎接。
萧疏和长生对视一眼，心想来得不巧，正准备回去时，却正巧碰到阿莲从外买酒菜归来，阿莲见到两人，还记得他们，当即请他们进去。
“公子，少侠，快请进，”阿莲笑道：“今日来的客人，正好还是两位的熟人。”
萧疏闻言笑对叶长生道：“真想不到我们与徐叔叔还有共同的朋友，让我猜猜，不会是他吧？”
萧疏所指的是郁离尘，叶长生自然心知肚明，闻言点头：“挺有可能的。”
但等到徐贤、徐凝与客人亲自来迎，萧疏和叶长生才惊讶地发现，这熟人竟然指得是江彤。
江彤着一身藕荷色衣衫，盘起长发，以同色布巾包起，新长出的两寸头发已经变黑，而后面布巾未完全遮挡的地方还是露出了白色。
她眉眼之间带着温柔笑意，与先前所见的冷淡克制模样已经大不相同，修长身段在一袭暖色衣衫之中，平添婉约窈窕之意，而她略施淡妆，入目就是清艳不可方物的美。
这样的变化也是长生和萧疏所始料未及的，但是他们很快就明白了这变化的原因。
与江彤一同前来的，是一位穿一袭青衫的俊朗公子，他看上去与江彤年纪相当，身材高瘦，浓眉秀目，鼻梁高挺，瘦长脸型，是个气质相当儒雅的美男子，望向江彤的时候，眼睛中全是深情。
“这是乔桓，”江彤将这位俊美书生介绍给叶萧二人，又道：“桓郎，这两位就是我跟你说的恩人。”
乔桓就连忙跟着道谢，叶长生赶紧阻止，说：“恩人谈不上，大家都是同门，就如同亲人一样，更何况彤姐对我们的恩情，更远远超过我们的相助之恩。”
乔桓目光中全是感激之意，郑重道：“先前从未曾想过，这一天竟然能来的这样快这样好，幸而最后大家都平安无事。”
萧疏和叶长生听到乔桓这样说，就知道其中大有内情，江彤和乔桓看来早就已经相识，之前江彤却从来没提起过，他这时候就在一旁笑道：“彤姐，乔兄，不必和我们客气了，何时请我们喝一杯你们两人的喜酒？”
江彤这时候却有些罕见的不好意思地笑了：“倒要叫你失望了，我二人早就已经成婚了。”
这一回叶长生也惊讶了，江彤慢慢道：“请原谅我从未提及乔桓，我们相识于五年前，他不是江湖中人，我怕将他卷进这纠纷之中，遭受无妄之灾，因此除了徐叔叔一家，谁都不知道乔桓的存在。当年我们相识之际，是他救了我性命，缘分使然，我们两人目成心许，定下终身，这期间聚少离多，唯有通过徐叔叔一家传递音书，他一直等我到大仇得报之时，如今也算是修成正果。”
江彤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时望向乔桓，乔桓亦时时与她对视，琴瑟和鸣，一望而知。
徐家父女与阿莲在一旁含笑看着他们二人，萧疏注意到阿莲脸上那道疤痕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阿莲看到萧疏的目光，笑道：“萧公子，这要多谢彤姐从明珠岛为我求药，治好了我脸上的伤。当年我一家为周丹墀、阮微兰所害，我脸上的伤痕，也是阮微兰所伤。幸得阿凝与徐叔叔救我性命，后来阿凝遇到彤姐，偶然说起我的事情，结合当时周丹墀，阮微兰出现在我家附近的时间，最终确定他们就是害彤姐一家的那两人，彤姐因此知晓了他们的真实相貌。如今知道彤姐已经将这两人杀死报仇，我也实在是感激不已。”
长生和萧疏更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样的内情，感叹道：“他们是多行不义，这一路行来，到处都能见到深受其害之人，幸而如今大仇得报，苦尽甘来，只是不清楚他们还做了多少恶事，害了多少无辜之人。”
众人都有感慨之心，之后更详谈许久，长生和萧疏问明了乔桓与江彤居所，邀请他们来宸都游玩，第二日与徐贤一家人道别，渡过怀江，买了两匹神骏，飞速赶往宸都。
他们本来就已经巴不得早点回去，路上听闻了一个消息，更是恨不能一下子飞到宸都，原来是草原王塔拉格竟然于半月前南下发兵，列兵二十万于白鹿川，意图以蛇吞象，拿下中原广袤江山。
这其中种种详情，民间自然不得而知，但是听闻顾帅拒敌于渝阳关，三战三胜，麾下更有一名刀神猛将，有拔山盖世之能，三军士气，也越战越强，业已稳住局势，使塔拉格的痴心妄想濒临破灭。
他们一听刀神之名，就知道这说的是楚况了，两人为此也十分高兴，而他们在路途之中分析局势，感觉其中有许多不解的地方，实在想不明白塔拉格为什么会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两人想来想去，甚至将塔拉格这异常举动与方铭钟的七星联系起来，怀疑方铭钟是不是还留下了什么布置。
唯一确定的是，陛下必定为此日夜忙碌，劳神费心。
他们在听闻这个讯息之后晓行夜宿，快马加鞭，萧疏身体好转之后，和长生日行千里不在话下，不到二十天就赶回了宸都。
再回宸都，繁华景象一如往昔，他们却已经恍如隔世，一路过街市，穿民居，沿着容河，远远望见摘星楼与揽月楼，以及中间轮廓逐渐清晰的紫宸宫。
萧疏看见长生远望揽月楼的目光，就伸手握住了长生拿着缰绳的手，温声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长生感受到他的安抚，转过头来看着他，神情已经恢复了平和，趁着左右无人，他飞快地凑近萧疏，吻住他的唇。
萧疏唯恐被人发觉，连忙不好意思地要推开他，但长生不容他拒绝，萧疏就渐渐沉沦，只感觉到长生有力的拥抱、缠绵的呼吸和唇上温柔的触感，片刻后分开之际，他又在微微晕眩中迎上了长生的目光。
那是温柔的仿佛盛满世间一切深情的目光，珍重深爱的情意，如同夜幕中的璀璨星河。
萧疏一眼望去，几乎沉溺其中。
他听到长生说：“昀儿，我们回家，让爹娘放心。你说得对，一切不好的都已经过去了，往后四海宇内，岁岁年年，我们相守相伴，永远在一起。”
萧疏感觉到眼眶微湿，他郑重点头，说：“好。”
两人从马上下来，将这两匹马儿拴在容河道旁高大的柳树上，长生牵起萧疏的手，一起走向巍峨壮丽的紫宸宫、近在咫尺的亲朋的眷念，走进他们的岁岁年年之中。
——第五卷江湖之远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86章 终·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