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少年游》兰雀蓝

179、与虎谋皮

　　叶长生和萧疏包扎好江陵客的伤，给他脱了湿衣服，然后将他搬到床上，叶长生仍旧是封好江陵客的穴道，抱着萧疏在床的另一边闭目养神。

　　江陵客已经被他们生擒，过不了多久方铭钟就会发觉，叶长生知道此时已经到了关键时候，默默凝神等待接下来的情况。

　　过不多时，却是树上那一个洞上有落石扔了下来，落石碰到树干上，又滚入水中，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叶长生起身下床，握剑在手，准备动身的时候，又回去看了一眼江陵客，再次封住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对萧疏轻声道：“你看着他，有不对就喊我。”
　　萧疏点了点头，关切道：“小心。”

　　正在这时，那洞口处传来方铭钟的声音：“叶长生，萧疏，你们将哲儿怎么了？”

　　江陵客正准备答话，感觉到萧疏将手捂在他嘴上，江陵客心中想没用的，他已经知道你们在这里了，却听萧疏小声说：“先看看长生怎么说。”

　　萧疏的目光只看了他一眼，就转头看着叶长生了，那语气中的依赖之意，简直令江陵客震惊。震惊之后，内心便涌上一阵酸意和无力的挫败感。

　　叶长生朗声答道：“先告诉我，你们将长熹怎么样了。”

　　叶长生站在树下，未几，头顶上便传来婴儿啼哭声，比之方铭钟蕴含内力的声音要微弱许多。

　　“我如何确定，这就是我弟弟，而不是你们随手抱来的婴儿？”长生丝毫不让，追问道。
　　方铭钟冷笑两声：“这孩子长得很有几分像李寒衣，也有点像你，你敢上来看看吗？”
　　叶长生坦然答道：“我不会出去的。”

　　“你尽可以试试不出来，我会将这孩子杀了扔给你……
　　“那你就等着收到方哲的尸体吧。”长生不待方铭钟说完，就开口道。
　　两相僵持，敌对不下，叶长生虽年少，但是气势上丝毫不输。

　　这时候只听洞口上传来刀剑相斫之声，原来方铭钟见状，已经不打算再与叶长生多说，开始让手下人凿开那孔洞。

　　这应对办法萧疏和叶长生不是没有想到过，在他们原先的设想中，敌人发现这洞口之际，必定会设法凿开，届时敌我战力悬殊，只能看是否有机会从水道中脱身，当然，方铭钟及其手下人必定会分散在两边围堵他们，叶长生手中有从薛浪那里讨来的毒虫，可以勉强出敌不意，但是胜算未必有几分。

　　而且就算他们成功脱身，小长熹就再也没办法救回来了。
　　抓到江陵客作为人质，此刻成了他们最大的依仗。

　　饶是如此，萧疏听到方铭钟等人开凿孔洞的声音，双手仍旧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江陵客见到萧疏强抑恐惧的模样，心中又情不自禁地充满了怜悯。

　　叶长生的声音仍旧冰冷而不带感情：“方铭钟，咱们不妨有话直说，我知道你内功练出了问题，你未修习天心神功之前的本源内功与天心神功有所冲撞，多年来虽然相安无事，但是你的境界越临近第九重，你的问题就越严重。我说的对吗？”

　　叶长生毫无迂回，以最直接的方式说出了方铭钟的问题，而顶上凿洞声不息，也无人答话，方铭钟似乎是正处在纠结和挣扎中，不想将自己的弱点暴露于人。

　　但是叶长生已经知道了，攻敌之道，在乎攻心，趁着方铭钟迟疑的功夫，叶长生又道：“你的问题，我或许可以解决。”

　　叶长生接着道：“你要强行破开洞口进来，我会先杀了江陵客，再与你决一死战，我和萧疏已经商量好了，我们不惧生死。大不了同归于尽。”

　　顶上凿洞的声音停了下来。

　　这时候萧疏对江陵客温声道：“江大哥，对不住，这是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会先杀了你，再自尽，让长生毫无后顾之忧地报仇，若是幸运的话，黄泉路上，说不定还能等来你爹和我们一起作伴。”

　　那声音一贯的温柔轻和，与萧疏平素说话并无两样。
　　江陵客叹了口气，笑道：“小萧，昀儿，你看看你，有事叫陵哥，没事就叫江大哥。”

　　萧疏已经平静了心情，从袖中翻出一把匕首，这时候低头看江陵客，笑了笑，竟然还做了回答：“我是无所谓，就只怕长生不高兴。”

　　江陵客点了点头，淡然道：“那就这么着吧，你陵哥也不怕死。”

　　而这时沉默了片刻的方铭钟终于再度开口：“叶长生，算你厉害，说吧，你待如何？”

　　叶长生答道：“我可以将游锋师伯祖，我爹和江彤师姐对于天心神功第四卷的理解告知给你，但是有三个条件。”

　　方铭钟嗤笑道：“他们三人关于天心神功的理解，对我来说很重要么？”

　　叶长生淡淡道：“难道你还想让我们带你去明珠岛么？我劝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你脚下踩的，正是明珠岛的土地。”

　　“你以为你能骗过我？苏泷并不在此地。”

　　“我倒是希望苏泷在这里，”叶长生嘲讽道：“有她在，你以为她会帮你，还是会帮我和萧疏？你少痴人说梦了。”

　　方铭钟怒道：“少年人，管好你的嘴，你弟弟还在我这里。”

　　叶长生深吸一口气，道：“好，方师叔祖，如今我们就这么开诚布公，说清楚彼此的条件，如何？彤姐已经将天心神功修到第九重境界，她是修炼天心神功的人中迄今为止第一个用第四卷医治过自己内伤的人，游锋师伯祖被你关在地牢十九年，这十九年间，也在日夜参研，咱们既然都无缘得苏岛主青眼，这就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方铭钟道：“我怎么知道你告诉我的是真是假？又或者对我来说是否有用处？”

　　叶长生淡然道：“我就在这里，你在上面呆着，我将你想知道的告诉给你，你立刻就可以练习，你修习天心神功那么多年，难道真假错谬还辨别不出来么？”

　　又是一阵沉默。
　　萧疏神情平静，但是江陵客能感觉得到他其实很紧张。

　　片刻后，方铭钟的声音响起：“你先让哲儿与我说两句话。”
　　叶长生丝毫不让：“你先证明你们带走的是我弟弟。”

　　方铭钟冷哼一声，从洞口上扔下一串东西，那串东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叶长生提剑抄住，拿到近前一看，见到是一把精致的长命锁，上面写着长熹两个字。

　　叶长生一见就知道，他自己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的时候天天带着，后来长大了，就收到了家里的柜子中。

　　叶长生起身纵回到萧疏身畔，看到萧疏望向自己的目光中有许多赞叹之意，温柔地向萧疏点了点头，他将长熹的长命锁放在一边的石头上，找了一块布用剑挑着包了起来，说：“不知道上面有没有可能被下了毒，先放在这里。”
　　萧疏点了点头。

　　然后长生提起江陵客，将他带到树下，一手内含劲力，压在江陵客胸口膻中穴上，道：“你说吧。”

　　江陵客略微提高了声音：“父亲，孩儿无能。”
　　方铭钟听见他声音，追问道：“哲儿，你受了伤没有？”
　　“一点小伤，无碍，”江陵客道：“只是叶长生点了我的穴道，我动不了了。”
　　方铭钟：“孩子，你放心，爹一定会救你。”

　　叶长生抬手提起江陵客，向方铭钟冷冷道：“方师叔祖，两句话了。”

　　然后他就将江陵客带回到萧疏身边，他放开江陵客的时候对他说：“请你放尊重些。”
　　萧疏立刻就知道叶长生刚才听见了这边的对话，垂下了头。

　　叶长生回到树下，向方铭钟说：“方师叔祖，咱们可以谈条件了么？”
　　方铭钟终于道：“好，你先说，你的三个条件是什么？”

　　“第一，待我将我所知告诉给你之后，你必须得将长熹还给我，在此期间，你们的人得好好照料他，决不能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方铭钟道：“这个条件可以。”

　　叶长生：“第二，你将长熹还给我之后，必须放萧疏、长熹和我离开，从今以后，不能再主动与我们动手。”

　　方铭钟追问：“第三个条件呢？”
　　叶长生：“第三个条件，让江湖的归于江湖，从此以后，你不能再找谢家的麻烦。”

　　方铭钟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叶长生，你提的这几个条件，还是有点脑子的。
　　叶长生问道：“成交么？”

　　“不，”方铭钟道：“你也得答应我的条件。”
　　叶长生：“你说。”

　　“第一，待事成之后放了方哲，在此期间，你们得好好照料他，决不能让他受半点伤害。”
　　叶长生滴水不漏地答道：“现在他身上的伤不算，萧疏已经在照顾他了。”

　　“好，第二，你带着萧疏和你弟弟离开明珠岛之后，连同江彤与谢家，再不得向我寻仇。”

　　叶长生答道：“我可以答应你叶家和谢家不再向你寻仇，但江彤的事情从来都不归我管。你还是寄希望于你的内伤无碍，能与江彤一战再说吧。”

　　叶长生说到这里，语气中带出了抱怨烦躁之意，道：“江彤若是知道我今日将她告诉我的修习功法转告给你，让你有了修复内伤的机会，更为了活命放弃报仇，恐怕与我们割席断交也说不定。”

　　方铭钟闻言道：“好，那第二个条件就不包括江彤，第三个条件，若是你告诉我的功法不起作用，别怪我食言而肥。”

　　叶长生听到这句更像是威胁的话，答道：“我也一样，你若是食言而肥，我也只有鱼死网破，届时也算周全了江湖同门之义。”

　　“很好，”方铭钟道：“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我原本的内力是否必须废除之后，内伤才能好？”
　　叶长生答道：“我不知道。”
　　方铭钟气得发笑：“你这算什么回答？”

　　“我需要知道你身体的情况，”叶长生坦然答道：“我爹、江彤和我都是从小修习天心神功一种功法，我怎么可能知晓？但是游锋师伯祖曾说过，天心神功修习到顶级，应当是可以解决你的问题的，不是废除，而是融合。”

　　过了半晌，方铭钟才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将功法的解释告知给我，修复我的内力，需要多长时间？”

　　“那要看你的悟性了，”叶长生答道：“也许公孙威回到中原武林，一呼百应，群雄就会赶往明珠岛来，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好，”方铭钟道：“你这小子身上没有别的讨喜的地方，唯有有话直说这一条，很合我的脾性，那咱们这就开始吧，我先问你，天心神功第四卷中所载‘丹田为涵养气之所，以求疏通经脉，弗如固本溯源’，那是什么意思？”

　　“此句所指的方法你行不通，你早已经看过下文，”叶长生淡淡答道：“这是解决你本源内功与天心神功相逆的最为直接的方法，但所谓固本溯源，是需要有另一名内功修行高深者不惜耗损自己功力，帮你运行小周天，这位内功修行高深者必须内力远远强于你，才能压制得住你体内的真气暴走。上面所载的小周天运行之法，也可以是习练者在修习内功时自行使用，以防止心性不稳，走火入魔。但那必须是在内功修习无碍的情况之下，你已经做不到了。如若你试着这样运行小周天，万一引动体内的另一重内力与之相抗，轻则瘫痪，重则当场毙命，也是有可能的。”

　　江陵客听完，忽然想到：“果真如此，叶长生为何不让他就按照这个方法修习内功，若是……”

　　萧疏看到他脸上神情，仿佛已经猜出了他的想法，极其自然地答道：“我看过天心神功这段记载，这一段语义虽不是很明确，但是结合第一、二卷内容，应当可以理解得很清楚了。你父亲是个疑心很重的人，现在在试探长生会不会将他引入歧途。”
　　江陵客：“……”

　　远处方铭钟又问：“那依你之意，以为如何？”

　　叶长生：“你去看第四卷第五章之后的内容，那是教修习者如何自医的，只要不是根基受损，就尚有机会，我想你也早就已经将后面这部分翻过无数遍了，有什么问题，当可直接说出来，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你身体的情况究竟如何，没有什么有用的意见。”

　　远处显然已经开始了一场拉锯。方铭钟必定是不愿将自己所受的内伤据实以告的，只能拉拉杂杂东问一处，西问一处，叶长生声音冷淡，问到什么就答什么，除非方铭钟追问，否则绝不从旁援引佐证。

　　萧疏在此时忽然向江陵客道：“你娘姓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