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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胁迫 ...

  •   这当是一场恶战,稍有不慎,后果就是萧疏心中无法承受的。
      但是除了依从周瑶所说,又能如何?

      慧慈方丈身形一动,却是在几步之间平平移到陛下所在的位置,并缓缓道:“陛下不必忧虑,请往宫中去等候消息。”

      陛下点了点头,缓缓后退,后退时一直看着周瑶,周瑶亦在此刻望向他。
      陛下道:“阿瑶,当心。”

      周瑶看了谢景一眼,又看了看萧疏,点了点头,道:“照顾好彻儿。”
      萧疏担忧地看了一眼母亲,又去看长生,长生面容镇静,也一直在关注着萧疏的情况,这时候也向萧疏点了点头。

      陛下于是带着两个儿子缓缓撤出战场,这时张轻梅和慧觉禅师也已经挡在了韩肃等其余几名刺客面前,论战力,敌人已经远远不是己方的对手。

      与此同时,成王与王璞率领一众文官武将与陛下会合,缓慢而谨慎地准备撤离揽月楼顶层大殿。

      众人刚刚撤到门口,意想不到的变故就在此时发生了。

      一个蒙面男子将剑横在成王妃安玉凤脖颈上,如同幽灵鬼魅般出现在门口。

      一时之间,众人皆惊得色变。

      谢昭行一眼看见自己怀胎近八月的妻子被穷凶极恶之徒要挟,已经是面色惨白、冷汗涔涔的模样,当下连声音都开始发抖,情急大喊道:“阿凤!”

      王妃一手扶住自己的肚子,虽然惊恐,却着实是个胆色非常的女中豪杰,她在骤然被不明恶徒胁迫之后,就一直默默地全力调整自己的呼吸,放缓情绪,揣测接下来的境况,并思量脱困的方法。及至此刻见到丈夫,顿时就泪意上涌,然而看到现在这般危急情势,又立刻勉强稳住心神,先安慰自己惊慌失措的丈夫:“我没事,殿下,你放心。”

      那蒙面男子冷冷道:“往两边退开!都让出一条路来!”

      殿中传来方铭钟嚣张而狂傲的大笑声。

      众官员望向陛下,谢昭行已经慌得汗如雨下,此时六神无主地望向父亲,陛下面无表情,道:“听他的,都让开。”

      众官员让至两边墙边,而方铭钟等人就从这通道中缓步走出,周瑶、叶长生、慧慈方丈等人见状,纷纷抢先一步分站到两边保护住其他人,以防这几人从通道经过时暴起发难。

      方铭钟行至那蒙面人面前,由衷夸赞道:“做得好。”

      谢昭行峻声问道:“你要如何才肯放了我妻子?”
      方铭钟闻言,目光在他们身上打量一圈,笑道:“这就要问问你的好弟弟了。”

      萧疏迎着他的目光,皱起眉头,问:“你要什么?”
      方铭钟的眼神犹如毫无感情的毒蛇一样看着萧疏,道:“用你来换你嫂嫂做这个人质,你换不换?”
      叶长生:“!”

      “不行!”还未等其余人说什么,叶长生已经先一步喊出声,他声音中带着怒气,而与此同时,周瑶上前一步,冷冷道:“方铭钟,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想都别想!”

      萧疏却问:“为什么?”
      方铭钟笑道:“自然是留着你有用。你若不愿意,换个条件也可以,让谢景立刻自裁,恐怕你们更不愿意。”
      群臣哗然,而皇帝也在此时开口,众人的声音又立刻消失。

      谢景冷冷道:“我绝不可能把彻儿交给你。”

      方铭钟笑了笑,声音中满是残忍之意,道:“那就给你这儿媳收尸吧,确实也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就只是这个女人还怀着你的孙子,大不了一尸两命,对我们来说,也很划算了。”
      话音未落,那蒙面人就将剑往上提了提。

      谢昭行立刻喊道:“换我!”
      萧疏则是同时说:“换!我答应你!”

      方铭钟满意地收手,蒙面人将剑稍微离远了些,而王妃脖子上已经出现一道划痕,经此一吓,王妃脸色惨白,呼吸急促,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落下来,望向谢昭行的目光中已经带上了凄然绝望之意。

      叶长生上前一步,握住了萧疏的手。
      萧疏没有挣开他的手,却也没有向叶长生说话,颤抖着声音问方铭钟:“我来换下我嫂嫂,你放过她。”

      叶长生的手牢牢握住萧疏,向方铭钟道:“你要人质,换我。”
      方铭钟好整以暇,笑着说:“那你先自废武功。”

      萧疏立刻抓住叶长生的手,道:“你别信他,这与你无关,他的目的是我,他不会杀了我的,你……你到时候来救我。”

      方铭钟哈哈大笑,道:“小侄儿,你未免太自信了,不过你也算说对了,我暂时应当不会杀你。要说起来,今日这局面,不也是由你一力促成的么?是你执意要追查我的踪迹,是你执意要帮着江彤脱困,也是你逼得我不得不露面,否则我多半会息事宁人,待江家人都死了,就销声匿迹于江湖。你看看,是你非要将祸水引到自己人的身上,也怨不得旁人。”

      叶长生已经怒不可遏:“你少放屁!”

      周瑶脸色也已经铁青,这一番诛心之语,实在是要将萧疏逼到骑虎难下的境地。
      果然萧疏的脸色又惨白了两分。

      萧疏费力要挣开叶长生的手,柔声安慰他说:“长生,不怕,我换嫂嫂下来,这件事情还不至于是一场死局。”

      叶长生情急之下,脸上冷汗直出,也低声道:“会有别的办法的……”却牢牢拽着萧疏的手不肯松开。

      方铭钟见状又笑道:“叶少侠这般情深义重,倒是令人佩服。谢昀彻,我数三下,你看着自己办吧,数到三你还不过来,你们就等着给这位王妃收尸吧,一。”

      “等等!”萧疏情急之下往前迈出一步,叶长生一把牢牢拉住他。

      “二。”方铭钟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从那蒙面人手中接过剑来,剑尖指着王妃的脖颈,只要一用力,王妃便会当场殒命,王妃的目光一眨不眨地望着谢昭行,脸上留下两行清泪。

      这一瞬间,于叶长生仿佛没有尽头的永夜,他的眼前一阵发黑,浑身颤抖,除了感知到萧疏的手正在用力挣脱他的之外,一切其他的感官都仿佛消失了,他想不到未来当是如何,也顾及不了周围人的反应,只知道自己不能放开心上人的手——这又如何能放?

      “三。”
      “江陵客!”

      在方铭钟说出“三”的同时,萧疏大喊一声。
      方铭钟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

      萧疏已经满头是汗,见到方铭钟表情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赌对了,他立刻接续上:“江陵客是你的儿子,对不对?你要是敢伤了我嫂嫂分毫,我就……将他处以凌迟的极刑。”

      方铭钟阴恻恻地看着萧疏,面若寒冰,随后淡淡道:“他对我所作所为,并不知晓……”
      “父债子偿,”萧疏截口打断他:“你敢我就敢。”
      “……因为这些年我们并无联系,所以没什么父子亲情,”方铭钟毫不在意地续道:“随你。”

      陛下的声音于此时响起:“只要你放了王妃,朕可以不计较你今日所为,否则朕一定让你亲眼看着江陵客被碎尸万段。”

      方铭钟并不接话,只是看着萧疏,冷冷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我早已经带信给方哲,让他离开青衣剑派,你们未必抓得住他,但是眼下王妃可以立刻就死。过来!”

      剑尖再次往前递进一分,而更糟糕的是,王妃此时由于受惊过度,已经有血渗出了层层衣服,她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痛苦不堪。

      所有人都清楚看到了这一幕,绝望几乎是即刻在四周蔓延。
      谢昭行近乎崩溃,用绝望而沙哑的声音说:“彻儿。”

      萧疏含泪回头,听见谢昭行轻声说:“不能换彻儿。”
      声音近似呓语。

      萧疏转头与周瑶对视一眼,周瑶看到儿子的目光,瞬间落泪。
      叶长生惶然地看了一眼陛下,却看到陛下一向冷静镇定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一瞬被情绪击溃的痛苦,随后他的体态,仿佛是顷刻间就苍老了许多。

      叶长生就知道其实大家都看明白了萧疏的选择。

      萧疏望向他,一颗眼泪落下来,凑近他,然后踮脚仰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那是非常轻、一触即分的一个吻,很快,然后他用力将手抽了出去,长生不肯放,萧疏轻声说:“放手,长生。”

      叶长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松的手,那种感觉,仿佛是将心上的一块血肉生生挖出去一般,痛得他全身都要抽搐起来。

      萧疏缓缓地走上前去,拨开指着王妃的剑,将那蒙面人放在王妃肩上的手扒开,扶住王妃,小心翼翼地带着她往回走,谢昭行即刻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妻子的同时还想要把弟弟带回来,但是方铭钟的手已经按住了萧疏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向后一带,牢牢抓在手中,以一种阴冷的语气向谢昭行道:“成王殿下最好还是不要太贪心。”

      他随即转身,抓住萧疏的左臂向下一卸,只听一声令人齿寒的“咯拉”声,萧疏的左臂就已经从肩膀处脱臼。

      萧疏同时发出一声惨叫,但是意识到是在众人面前,又立刻收住了声音。

      周瑶顿时哭喊道:“彻儿!”
      谢景当下急得上前一步,被慧慈禅师拉住了。
      叶长生一口血吐了出来。
      谢旸征则是大喊:“哥!”

      萧疏立刻轻声说:“没事,没什么,我没事。大哥,带嫂嫂走开,嫂嫂,没事,这不关你事。”

      王妃在接连惊吓之下已经有早产之兆,早已经有太医候在一边,王妃刚刚脱困就有宫人扶着她走向大殿最里面,这时候听到动静勉强回头,当即泪流满面。
      谢昭行看着萧疏,神色怔怔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方铭钟冷漠道:“你们也太小题大做,我可没有让他彻底变成个残废。”

      叶长生提着剑,缓缓向前一步,眼睛中已经赤红一片,那形象简直像是快要走火入魔。
      萧疏担忧地轻声叫他:“长生。”

      方铭钟看了叶长生一眼,目光闪烁,仿佛是眼前的情景唤起了他的一些回忆,随即他在怀中一翻,将一个滚着金边的册子扔到了谢景脚边,嘲讽道:“陛下,这册子里的人名,登记的都是在你治下的重臣,这些年来有谁委托我的七星替他们行杀人灭口之事,所杀何人,因何原因,如何要求,交易多少,都在其中了。哈哈,陛下,你的江山表面自是锦绣昌盛,内里却是一片腐朽,就如咱们谢家一般,都是表面光鲜。我将这交由你亲自处置,也算不枉咱们投胎来当这兄弟一场。”

      此刻殿上最里面,已经有众多宫人帮着架上了屏风,屏风里面,众人将桌椅凑到一处,脱下外衣垫在上面,临时给王妃搭了一个躺下的地方。

      在方铭钟说这番话的时候,殿上只有屏风后传来的王妃竭力压抑着的痛苦叫声。

      眼下这情景,是所有人一生之中从未见过的场面,而当方铭钟话音刚落,就有一名礼部官员软倒在地,旁边却无一人敢扶。

      这一刻,站在陛下身边最近的谢旸征忽然感觉到了父亲身上凛冽的杀意。
      谢景的目光在沉默的群臣脸上一一扫过,谁也不敢在此刻说半个字。

      而在一片寂静中,萧疏忽然轻声道:“爹,当心他骗你,这册子里真真假假,未必就都如他所说。方师叔祖这一张嘴颠倒黑白的本事厉害得很。”

      方铭钟转身抬起萧疏的下巴,笑道:“这时候就知道叫我师叔祖了?真是个聪明的乖孩子,好侄儿,你的舌头还想要么?”
      萧疏强撑镇定,道:“方师叔祖,你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但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叶长生也在全身发抖。

      方铭钟这才放开手,斜乜了一眼叶长生,笑道:“昀彻,你这情郎眼看着就要走火入魔了。”
      叶长生声音哑得厉害:“你究竟要做什么?”

      方铭钟哈哈大笑道:“不做什么,现在我要带着他去做一件事情,等我办成了再回来找你们,我们这就准备走了,等着吧,后会有期。”

      一直没有出声的韩肃这时候问道:“方兄,人质已经在手中,难道我们这就放过他们不成?当着他们的面杀了这小杂种,我看叶长生和周瑶非得当场走火入魔不可。”

      方铭钟淡淡一笑,道:“韩兄何必着急?常言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孩子留着,我有用处,如今我们准备走了,是要继续刺杀谢景,还是跟我们一起走,由您自己决定。不过朋友一场,我有一言相告,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

      韩肃闻言冷冷道:“方兄,你我准备行事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大好机会在手,若是夜长梦多……”

      韩肃话音未落,叶长生已经一剑刺去,方铭钟当即反手抓住萧疏肩膀向后一跳,整个人带着萧疏已经站在了栏杆边沿,其他除了韩肃之外的三人也跟随着他退后。

      只有韩肃,顷刻间便被围在垓心,叶长生一剑刺去,韩肃向旁一躲,正要躲开周瑶刺向他脖颈的剑,未料到慧慈方丈和叶长生同时双掌发出,一前一后,两股巨力堪堪击在他前胸后背,尤其是慧慈方丈正当他胸前的那一掌,无声而发,含劲不吐,直到触到他胸前才一掌印下。

      也就在这一刻,韩肃的二十四根肋骨同时断裂,口中鲜血狂喷,双目浮凸,跪倒在地,竟是就此死了。

      那蒙面人眼睛中露出骇然神色,被方铭钟唤做常肃的中年男子亦眯起了眼睛。

      霍庭轶紧紧站在方铭钟身边,方铭钟趁此间隙已经给了他一枚丹丸,又用错综拂穴手封住他身体几处要穴施救。

      叶长生持剑目不转睛地看着方铭钟。

      殿外狂风不止,叶长生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飞扬,一双眼睛赤红如血,目光中含有深入骨髓的恨意。

      方铭钟迎着这目光,骤然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是再度见到了七年前披头散发,抱着死去妻子在深夜中狂奔的江成鹤,眼前情景,有那么一瞬间,像是江成鹤借尸还魂,附在这少年身体上,向他来索命一般。

      叶长生方才那一掌的掌力,隐约是有要提升境界的意思。

      方铭钟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安,但是他找到了方法——再添一把火,让他走火入魔,免留后患。

      方铭钟“咔”的一声,将萧疏的左臂接了回去,萧疏悬着左臂良久,痛得早已经汗如雨下,而在这一次剧痛之后,终于又感知到了自己左臂,只是此刻他一边肩膀被方铭钟牢牢握着,脚下几乎悬空,在这数十丈高度之上,一面被疾风吹得摇摇欲坠,一面咬紧牙关看着叶长生,仍旧恐惧不已,同时心中又为长生现在的情况深深担忧。

      只听方铭钟的声音冷冷道:“你们都记好了,若想他全胳膊全腿的活着,就不要追上来,否则的话,下次我就直接将他的胳膊扯下来。”

      萧疏抬头一一看过父母兄弟的脸,最后再望向长生,在心里轻声道:“对不起。”
      他勉力说:“爹,娘,长生,你们放心,我会努力活着的,放心。”

      头顶方铭钟似乎是冷笑了一声,然后道:“叶师孙侄儿,你还是不要担心谢昀彻了,少年人贪花爱色,是寻常事,不过因此把你爹娘养育之恩忘得干干净净,也就太过分了。我顾念同门一场,将你父母,哦对了,还有你那未出世的弟弟一起葬在了你家中,你现在赶紧回去翻拣翻拣,说不定他们的尸身还没烂完呢。”

      一道闪电骤然划破夜空,这一瞬间,萧疏彻底呆住了,耳边似乎是轰然炸响过一道惊雷,随后只余一阵嗡鸣,他的视力亦随之渐渐消失,只感到眩晕不已。他竭力想要看清楚长生的表情,却丝毫由不得他,此时他的整个身体已经倏然往后倒去,他意识到是方铭钟带着他跳下了揽月楼。

      意识彻底消失的最后一个瞬间,他看见的是揽月楼上方攒聚的阴云,骤然撕裂黑云的闪电,勾在栏杆上的铁索,以及急速向后退去的揽月楼楼顶。

      世间的一切,都在真真正正地远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6章 胁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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