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少年游》兰雀蓝

134、休息

　　萧疏脸上露出欣喜神色，立刻就要循着声音飞奔过去，叶长生连忙在旁边搭手一扶，而陛下已经大步上前，接住了萧疏。陛下将两手放在萧疏肩膀上，满眼关怀担忧地打量儿子，然后又给了他一个很用力的拥抱。

　　叶长生终于见到了萧疏的爹，果然如他所说，萧疏的长相更多地像母亲而非父亲，比之萧疏，倒是他三弟在长相上更接近他们的父皇。据萧疏先前所说，皇帝如今已届知天命之年，但是他的样貌对于并非武学高手的人来说，显得相当年轻，他身形高大修长，五官英挺俊朗，一双眼睛湛然有神，全身上下都带着一种久在上位的不怒自威之势，令人忍不住生出顶礼膜拜之心。

　　但是此刻，叶长生从皇帝那勉强克制的担忧神情中清楚得明白了这个二儿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来来，冲虚先生请，”皇帝也没来得及和萧疏说别的：“您来看看这孩子的眼睛？吴太医，你也来瞧瞧？”

　　一旁一位头发花白，长相却很年轻的瘦削道人闻言便上来搭住了萧疏的胳膊，一边为萧疏诊脉一边问：“彻儿，你现在身上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么？”

　　另外一位老者则是过来看萧疏的眼睛。

　　萧疏摇了摇头，答道：“除了眼睛看不清楚，师父，您也来啦。吴太医，谢谢您。嗯？爹，你还没说你们怎么忽然来找我了，其实我也没事……”

　　“征儿和我说的，你呀！”皇帝叹了口气：“这位就是叶少侠了？”

　　萧疏脸色顿时就变了，立刻问：“旸征说什么了？”语气已经有些着急。
　　“我什么也没说。”谢旸征立刻答道。
　　萧疏：“！你怎么也在！”

　　“他担心你，”皇帝立刻道：“惦记着来看你一眼。”
　　“父皇，”萧疏马上换了称呼，一脸严肃：“三弟靖卫司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不如和，”谢旸征答道：“父皇，儿臣这就接着查去。”

　　“无妨，”皇帝答道：“征儿这几日辛苦了，御林军、城防营既然已经都去搜了，查出来就只是时间问题，好孩子，你先去休息休息。”

　　“儿臣不累，”谢旸征立即答道：“谢父皇关心，儿臣这就再去瞧瞧，二哥的眼睛若是无碍，记得派个人来和我说一声，二哥。”

　　萧疏点了点头，说：“嗯，你去忙吧，辛苦了，稍后若不忙了，来我这里坐坐。晴月，送送靖王殿下。”

　　在一旁一直看着的叶长生，此刻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萧疏从来不和他提自己三弟的原因，就忍不住笑了笑，再一转头，看见冲虚道人一脸凝重神情，一颗心立刻悬了起来，问道：“冲虚前辈，萧疏……殿下他的眼睛怎么样？”

　　冲虚道人摇了摇头：“应当不是内伤发作，吴太医怎么说？”

　　吴太医也诊了一回萧疏的脉，此时就答道：“靖王殿下说安王殿下方才是情绪过于激荡，吐血晕厥后醒来便看不见的，这种情况少见，一般来说磕着碰着可能导致暂时失明，殿下这脉象上显示肝火虚旺，脉结无力，倒也映证情绪过激之言，眼睛从外看来没什么事情，老臣给开些清心明目的药，睡一晚，看看明日能否有所好转。”

　　这下大家都没辙了，皇帝一听要让萧疏休息，顿时就吩咐晴月不让别人打扰，正要把叶长生也叫出去，萧疏忽然说：“爹，你让长生先留下吧。”

　　皇帝瞧了叶长生一眼，明显是刚才有话想对他说，但此刻萧疏这么开口，就是不让他单独找这少年说话的意思。

　　皇帝想了想，马上就妥协了，说：“好，彻儿，你先好好休息，明天爹再来看你。”

　　叶长生看到萧疏似乎是轻轻地舒了口气。

　　晴月将饭菜拿来之后，也即离开，两人随便吃了点，就躺在床上睡了。

　　此时已近酉时，而夏日天长，叶长生放下床上的纱帐，仍能感觉得到外面天色光亮，他侧头看了看萧疏那俊秀的侧颜，只见萧疏闭着眼睛，却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微微一笑，向着他靠了靠，并找到了他的手，握住。

　　叶长生立刻顺势分开他的手指，与他十指交扣，吻了吻萧疏的额头，小声哄他：“睡吧。”
　　萧疏轻轻的“嗯”了一声，叶长生觉得他像极了一只温顺的小动物，实在可爱。

　　叶长生在心中默默许下愿望，只想要萧疏的眼睛醒来就恢复正常。

　　这一天对萧疏而言实在是太累了，此刻他握紧了叶长生的手，才觉得心中安定，也能暂时放下自己对于眼睛的不安和恐惧，但倘若醒来还是看不见呢？

　　没关系，先把这场觉睡好了再说，要忧虑的事情，等醒来再说，世上已经没有什么是比叶长生此刻就在身边握着自己的手更令他安心舒适的了。

　　也许是又一次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也许是因为今天实在太累了，萧疏一闭上眼睛，就陷入了沉眠中，梦中他感觉到自己仿佛是回到了那段无法接受自己受伤的日子，每日靠在栏杆上看小院里的花开鸟鸣，感觉到心中既是悲凉，又是孤独。

　　他有时候不想要别人陪他，只穿着中衣独立中宵，抬头看月望星，只觉人生倏然之间，如繁花落尽，了无意趣。

　　他知道自己既多情又敏感，很想找个人来撒撒娇，却又不想让别人太担心他。

　　然而后来却渐渐的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生出一种隐隐的期望来，他有时候会知道这是梦一场，同时又总感觉，仿佛只要自己醒来，就会有很好的事情在等待着他，越到后来，这种感觉就越清晰，而他带着这种期待，从梦中倏然醒来时，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旋即他发现自己是枕在叶长生的胳膊和肩膀之间的，从这里看去，能看到叶长生轮廓流畅，俊秀硬净的侧脸，他就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在梦中期待着醒来了。

　　此时夜色正深，却有明亮的星光漏进来，夏夜的晚风吹进轻纱帐，温柔而舒适，他看着叶长生轻缓的呼吸，感觉到对方身体缓缓的起伏，忍不住伸手撩了撩他心上人的碎发。

　　随后他的手腕就被轻轻地握住了，叶长生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圈进怀里，他从睡梦中醒了醒神，忽然露出无限欢喜的神情，然后结结实实地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笑着说：“宝贝，你眼睛好了！”

　　萧疏自己这才想起来，顿时也很快乐，凑近了和长生耳鬓厮磨，叶长生太高兴了，抱着他晃来晃去的，又要揉他的脸，又忍不住一直亲他。

　　萧疏心知第二天肯定要去见爹的，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唯恐两人都动了情，只好先滚进床角里。

　　叶长生自然也知道分寸，最后只是静静地抱着他，在他耳边絮絮低语，把能说的不能说的肉麻话全说了个遍，萧疏又羞又恼地有点受不了，但是叶长生却坦坦荡荡的怡然自得，最后终于是长生肚子响了一声，吸引了萧疏的注意。

　　萧疏立刻翻身坐起来，笑问：“你是不是饿了？”又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脸，说：“我怎么感觉你都瘦了。”

　　叶长生哭笑不得：“你才半天没看见我。”

　　萧疏推他起来：“你今天肯定是因为担心我没有好好吃东西，走，我叫人给你做点去。”说着就要起身叫人。

　　叶长生连忙握住他的手，说：“不用了，天亮再说吧，这么晚，太折腾别人了。”
　　萧疏点点头，又问：“你困不困？”
　　叶长生仍旧不肯放开他的手，说：“不困，我现在就想看着你。”

　　萧疏又忍不住笑，拉他起来，说：“走吧，厨房肯定有吃的，我给你热点吃，咱们去院子里，一边吃一边看会星星，吹吹风。”
　　叶长生顿时眼睛一亮，起身牵着萧疏的手跟他走。

　　萧疏一路牵着叶长生的手，分花拂柳，穿廊过门，轻车熟路地到了小厨房，先是翻出了一些剩下的点心，赶紧拿出来一块给叶长生垫垫，再找其他的，却是翻不着了，原因是夏天天气太热，饭菜必定不能隔夜，因此连食材都没有。

　　萧疏于是要给长生下点面片吃，叶长生便在一旁生火，幸而还有些鸡蛋调味料之类的，做起来倒是不费事。

　　其实两个人中，会做一点饭的是叶长生，这一手下面的功夫，还是之前在业城小院萧疏跟着叶长生学的，许久不做，有些生疏，此时叶长生就再呆在一旁，打个下手，帮忙的时候再指点两句。

　　他们总是如此，只要有另一个人在，什么事情都能做出趣味来，彼此又都很宠对方，因此此刻在一块做碗面，倘若让完全不知道两人关系的旁人看到了，都能感觉出那种情致绵绵，心意相通的默契和开心。

　　做好了面，萧疏又找出了一点水果和酒，两人就带着吃的，坐在萧疏卧房外的小院子里乘凉饮酒。

　　此时天空之中星河漫漫，地上花枝横斜，人影成双，微风轻拂，真是说不出的惬意。

　　萧疏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之后要去见的人：“明日肯定是要先去宫里见爹爹，然后……我今天没问，我娘应该也在京城，只是此时不知道是在宫中，还是在城里别的地方了，再之后我去拜见皇后，找我大哥，后天去专程拜见师父，大后天得去瞧瞧紫蓉妹妹、然后是萧侍中和齐哥……”

　　叶长生连忙按住他，问：“我是和你一起去的吧？”
　　萧疏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说：“我是想要你和我一起去的……但是……”

　　叶长生心口一窒，只听耳畔萧疏继续说：“但是我还不能告诉他们你就是我的……我要一生在一起的人，恐怕，恐怕你只能以我认识的江湖少侠的名义去了，就和之前楚大哥保护我一样……”

　　叶长生这才反应过来萧疏不是不让他跟着去，顿时心里的那点不开心就随风而去了，笑着答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