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少年游》兰雀蓝

113、风波

　　蓝芍一击不成，便不再多言，她双手上戴着一套奇异的骨爪，似是精铁所铸，收手之时闪过数道令人胆寒的银光，以叶长生的目力，能看到蓝芍望着江彤，目光中有着难以形容的深重恨意，那眼神如果能化为实质，恐怕江彤此刻身上早已经千疮百孔。

　　群雄见梁晗出手，动作暂缓。

　　梁晗便转向曲正，道：“曲帮主，您有什么话说，请吧。”
　　言毕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叶长生注意到唐筠缓缓地松了一口气，情不自禁的，心中充满了对他的怜悯，回头对上萧疏的目光，也从他眼中看出了和自己同样的含义，于是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以示安慰。

　　江彤一身红衣，面无表情地站在竹台正中，这一次出现，并没有像之前在暗市上一样被锁链绑缚，而是就这么静静的，双臂自然垂于身畔。

　　她的身形清瘦，容色绝俗，面容略显苍白，那一双冷浸浸的眼睛从左至右，一一扫视过群雄，四周竟然就这么慢慢地安静下来。

　　没有人能辨别出那一双平静的眼睛里隐藏着的情绪，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的背后，昭示着一场狂风暴雨即将到来。

　　曲正转向江彤道：“江彤，你有什么话想说？”

　　江彤尚未答言，只听底下有人喊道：“问江彤做什么？不如一根一根，砍掉她的手指，砍一根，问一声江成鹤在不在，等到十根都砍完了，江成鹤要是还不肯出现，那他可能才是真的死了！”

　　叶长生闻言远远望向那人，那是个身形瘦小的男人，站在郑琼丹、杨文飞身边不远处，看起来模样十分普通，并不引人注意。

　　这办法相当阴毒，却已经有亲人朋友死在青城的武人大声附和，在他们心中，早已经恨不得将江彤千刀万剐，又何况是十根手指？叶长生注意到萧疏紧皱眉头，正在观察前面那些人的反应，叶长生心想，该出手时当出手。

　　人群中一阵议论之后，只见郑琼丹漫不经心，扬声道：“这办法倒是很不错，曲帮主，你要不试试？江成鹤若是在这里，这办法自然一试便能奏效了。”

　　曲正皱眉沉吟，尚未答言。

　　萧疏与叶长生对视一眼，放开了桌下握着叶长生的手，起身拱手，朗声道：“诸位，小生以为，这办法实在不妥之极。今日在场中人，都是江湖中的成名英雄，也都不乏义薄云天的泰山北斗，倘若这等狠毒之事当着大家的面就这么发生，从此以后要让天下人如何看待中原武林？”

　　萧疏一起身，一开口，全场所有的目光便放在了他身上，又去看他周围的人，继而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低低议论声。

　　郑琼丹仍然端坐不动，斜眼看萧疏，她和杨文飞与叶长生思贤楼一战，之后回忆起萧疏的声音，已经想到萧疏就是当日在暗市上替江彤说话的蒙面公子，于是又特意打听到了玉璧关之事。

　　郑琼丹这时候就冷笑道：“哟，竟是你，公子，你自己都说了，今日来这里的都是江湖中的成名英雄，你怎么也来得？今日出门，可有仆役给你牵马？哦，我忘了，你旁边坐着的那位小朋友，有他跟着不就什么都有了么？”

　　萧疏开始时面容还是很平和，等到郑琼丹嘲讽到叶长生，暗示他是仆役之流，萧疏的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了。

　　萧疏正要说什么，叶长生轻轻一拉萧疏的手，让他坐下，自己懒洋洋地站了起来，双手抱胸，冷眼望向郑琼丹，道：“思贤楼一别，倒是与贤伉俪许久不见了，当日两位拔剑向我二人时，可没有今日这般顾念着萧疏不会武功的体贴，不过好在两位很会审时度势，一见占不到什么便宜，便即抬腿就走，今天却正好又与两位见面，不如再比过，如何？”

　　叶长生的声音中带着内劲，神态轻松如闲话一般，然则中气十足，立时盖下了全场的各种议论声，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立刻就有不少深谙内家功法的武林高手们以怀疑的目光打量这少年，纷纷猜测他是师承何处，内力有多高。

　　郑琼丹立刻就恼了，大声道：“放你娘的屁！”

　　飞雪是个火爆脾气，听见思贤楼的事情早已经柳眉倒竖，冷哼一声，当即开口道：“哼，我当是什么人，公子，别听这泼妇骂街，仔细脏了你的耳朵。”

　　郑琼丹豁然起身，怒道：“小贱人，有本事出来一战！”
　　飞雪当即要起身，南化易轻轻在她肩头一按，飞雪冷笑道：“贱人骂谁？”

　　郑琼丹知道飞雪是什么意思，当下气得够呛，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杨文飞一看萧疏身边众人，就知道萧疏不是好惹的，刚才已经小声阻止过郑琼丹，要她忍一时之气，但是郑琼丹跋扈惯了的人，怎么能忍？

　　更加上叶长生说了这一番话，无异于在全天下英雄面前打他夫妻二人的脸，当下杨文飞也顾不得什么了，冷冷开口道：“这位小兄弟也不知究竟姓甚名谁，师承何处，小小年纪，就要跑来全天下英雄的面前信口雌黄，不怕人嘲笑也就罢了，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帮江彤那罪人开脱，也不知道究竟是和居心？”

　　这一招是很厉害，而萧疏身边众人，楚况一听见思贤楼的事情就情不自禁皱紧了眉头，将手握在刀上，冯青青早就看郑琼丹不顺眼，唐筠脸色也不好看。

　　南化易一脸冷漠，勉强让飞雪落座，杨君竹面容波澜不惊，黄珊菊则是忽然一笑，缓缓起身，笑向飞雪道：“飞雪姐，不忙生气，你且先坐下。”

　　萧疏一看到黄珊菊站了起来，就一拉叶长生，让叶长生也坐下了，叶长生一看萧疏那表情，就知道黄珊菊绝不是好惹的，此番是决意要给萧疏出气，于是乐得看热闹。再看其他人，飞雪和南化易脸上也露出了“珊菊出手，稳了”的表情。

　　只见黄珊菊款款起身，眼角带笑，她身形纤瘦修长，一身白衣翩然而立，举止行动之间，自然显出柔婉窈窕的身段，当真是宛如下凡的仙女一般。

　　她拱手向周围英雄施礼，声音清越有如黄莺：“诸位哥哥姐姐，叔叔伯伯，我师父临走时向我师姐妹交代过，说有人在思贤楼欺负了我家公子，我这小师哥是个口拙嘴笨的，恐怕冒犯了洛州双侠，但我想，恐怕大家是有一点误会，且容我耽误大家一点时间，今日趁这么个机会，正宜解怨释结才好。”

　　黄珊菊刚刚说完，就有人大声道：“小丫头，大伙哪有时间听你们啰嗦？我们来这里，为的是江彤的事情，郑女侠和江彤有仇，你又是什么来头？”

　　黄珊菊笑道：“这不是巧了么，我们来这里，为的也是江彤姑娘的事情，这位大哥，你又嫌我啰嗦，又想问我来自何处，你是许我说呢，还是不许我说呢？”

　　刚才说话的是个虬髯大汉，此刻又继续道：“你们若是为了救江彤而来，我劝你们还是趁早歇了这份心吧！”

　　黄珊菊却是面容带笑，丝毫看不出恼怒模样：“我们不是为了救江彤姑娘而来的，而是为了中原武林而来的。”

　　顿时另有人哈哈大笑道：“小丫头口出狂言，中原武林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谁需要你‘为了’中原武林什么了？”

　　黄珊菊依旧不恼，笑道：“这位大哥，这可就是你不懂了吧，没关系，也并非所有人都能文武双全，我呢，就不吝赐教，且告诉你什么是为了中原武林。其一呢，就如我家公子所说，在座诸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固然不错，可是，凌虐羞辱，却是许多有德之人做不来的，倘若真的按照郑女侠所说，别的人还则罢了，伏龙帮、青衣剑派这等以仁侠声名存于世上的大派，以后要如何面对旁人悠悠之口？哦，我知道郑女侠是不怕的，毕竟贤伉俪是敢作敢当的爽快人，最不在意的就是虚名二字……”

　　郑琼丹凌空一跃，持剑便向黄珊菊刺来，黄珊菊身边的杨君竹刷得一抖长剑，迎了上去，场中立刻便有许多人识相地让了开去。

　　叶长生立刻辨认出杨君竹使得是神女剑法，比之郑琼丹满脸恼怒之色，杨君竹的神情动作都堪称悠然自得，这是剑阁六种剑法中最好看的剑法，由杨君竹使出，与当日李湘兰相比，又是另一种不同的美，而这种美着实是令人心旷神怡，目眩神驰。

　　杨君竹一抖开这路剑法，叶长生就感觉到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她身形舒展，挥剑动手的时候，有种意在剑先的圆融之意，因此显得格外随性，单单就是这份随性，已经足够牵制震慑郑琼丹了，须臾之间，只见剑光闪闪，破空声阵阵，两人已经你来我往地走过了十数招。

　　而黄珊菊似乎完全未受到影响，继续悠然对众人道：“其二呢，则是为了保护中原武林至高无上的武林绝学之传承。譬如今日所来的这千余位英雄，也不单单是为了杀江姑娘而来的，好端端的，就要砍了人家的手指头，接下来是不是要割了人家的舌头？那么这天心神功，恐怕就要成为武林中的绝响了，岂不可惜？我们和江姑娘正好无冤无仇，救下江姑娘，岂不等于救下了天心神功？这位大哥，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