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安忆》一府

4、现原形无虞谋信徒，斗焦鬼长盛说牧尘

　　永乐仙扯着无虞君到了百归山附近，发现这里与几十年前大为不同，大小城镇错落，众星拱月，而百归山恰是那一轮皓月。
　　“短短几十年，这里竟发生了如此巨变。”永乐仙感叹。
　　“你成仙九百年，几十年光阴自然觉得短暂，对于凡人来说，世事沧桑何须百年。”无虞君淡然道。
　　“我有时候会想，或许你比我更适合成仙。”永乐仙说。
　　“仙太狭隘，与我不合。”无虞君很诚恳地回答道。
　　无虞君和永乐仙靠近百归山，永乐仙很快就发现百归山上龙气冲天，竟是有人设了一个掠灵阵，引地脉之气为龙气，强行聚集龙气凝聚于阵眼，掠灵阵霸道无比，只需短短几年时间，整个百归山地脉断绝，龙气枯竭，国运随之而衰。
　　永乐仙惊讶非常，反观无虞君，丝毫不惊讶，反而玩味地看着永乐仙，似乎在等他发问。
　　“无虞啊，我记得当初就是在百归山被你戏弄一番，如今看来我是重蹈覆辙啊。”
　　“当时我只是质疑你跟着我的原因而已，说不上戏弄，是实实在在的设计你，若打得过，则可疑，我伺机设计杀你，若打不过，死了便死了。”无虞君说。
　　“你怀疑我想找你谋反，我记得。”永乐仙说，“那这一次呢？半年前，你缘何来了这百归山？”
　　“路过。”无虞君回答。
　　“因何路过？还碰到了岳尹的游魂？”永乐仙问。
　　“岳尹天生有帝王命，成为游魂神智残缺，迷蒙之间被龙气吸引至此，不是很正常？至于我，北去寻主阳部，昔日你我纵马锡宁原，却未能一睹天下奇闻，实在可惜。”无虞君回答。
　　闻言，永乐仙无奈叹气道：“主阳部？又来诓我。”
　　“锡宁原确有主阳部，传闻的男子相爱代代不绝却是虚言，主阳部男子多而女子少，又因为阿获的欺压生存艰难，主阳部崇尚力量，女子力量弱于男子，久而久之男风蔚然，女子被驱逐，需要生育时则抢掠女子为其生育，行事有缺，自然灭亡。”
　　“竟是真的，”永乐仙感叹，“此行违背天常，灭亡是自然之理。”
　　“我所谓行事有缺并非指你所谓违背天常，我以为主阳部之错在于驱逐女子，主阳部曾因部族皆是男子，力量强盛曾一度与阿获并肩，可惜抢掠女子为其生育被诸部所厌，终遭灭族之祸，若是留下女子圈养，或许等不到拉姆崭露头角阿获就灭亡了。”无虞君全然没有永乐仙悲天悯人的情怀，只是毫无感情地批判。
　　无虞君说着，永乐仙却回过味来，这无虞君兜兜转转把掠灵阵的事就盖过去了，“先放下你的滔滔不绝，你先把掠灵阵说明白，还有岳尹游魂，给我找回来！”
　　无虞君摇摇头，目光灼灼看着永乐仙，似乎在说：你不好骗了。
　　“唉。”无虞君叹了口气，“我答应了帮你找岳尹的游魂，自然不会骗你，但是我一眼看去，并无他的游魂。”
　　“那就先解决掠灵阵。”永乐仙说。
　　“掠灵阵在拉姆皇宫里，要想不声不响解决，似乎不易。”无虞君道。
　　“寻个方法‘合理’地把它解决，正是你最擅长的。”永乐仙又将问题丢给了无虞君，俨然认定掠灵阵是他设的。
　　“我又不会阵法。”无虞君自顾自叹道，“前方看看，人多之处机会多些。”
　　无虞君永乐仙跟着人流，看到了贴在墙上的皇榜。
　　“寻访天下名士，凡能救治我拉姆太上皇的，无论身份无论方法，赏金百两，封地百亩。”有人将皇榜上的拉姆文和汉字都读了出来，二者是同样的意思。
　　“倒是赶巧。”无虞君说完，上前将皇榜揭了下来，守在一旁的士兵立即将无虞君和永乐仙围住，带往皇宫。
　　鲁姆王召见了无虞君和永乐仙，询问二人是否真的能救治他的父王，无虞君表示他二人确有办法，若是不能救治，大可一死。
　　“本王给你们一次机会，只要不伤害父王，尽可一试。”鲁姆王带着二人前往太上皇所在，一队卫兵紧随其后。
　　到了大殿，永乐仙敏锐地觉察出萦绕在大殿中的是死气，有恶鬼的气息。
　　“尊敬的鲁姆王，请恕我等无理，但是我等救治的方法乃是不传之密，您得在外面等候。”无虞君说道。
　　鲁姆王显然已经见到过不少这样古怪的人，没有加以责难，欣然应允。
　　推开大殿的门进入其中，便看见一个形容枯槁的高瘦老头，似癫似狂地破坏着大殿里的一切。
　　二人走上前去，婆姆王浑浊的眼球转了两圈，最后定格在眼眶中央，无神空洞：“我终于要死了吗？我怎么看到了两位天神？”婆姆王自言自语口齿不清。
　　无虞走过去，扶住这位曾今的王者，说道：“是我。”
　　婆姆王瞪大了双眼，跪拜起来，“天神大人，请您不要让我再这么痛苦地活下去了。”
　　“不必担心，我会就您的。”永乐仙扶起婆姆王道。
　　谁知永乐仙刚碰到婆姆王，就感受到了恶鬼和掠灵阵阵眼的双重气机，他怒视无虞君道：“你对他干了什么？他身上的恶鬼还有阵眼是你放的？他既然认识你，你应当知道吧。我一直同你说这样做有伤天和，不该做。”
　　无虞君无奈道：“他可不止认识我，话说，你不救人吗？我可不会对付恶鬼，更不会阵法。”
　　“罢了，我本不该发怒，救人要紧。”
　　说罢，永乐仙体内涌出金色的光华将婆姆王包裹，他一边用仙力将恶鬼从婆姆王体内驱出，一边又避让阵眼，不至使得阵眼损坏阵法失控。不多时便有些心力不支，无虞君没法相助，只能一边看着，只见永乐仙仙力化成锁链，一条条钻入婆姆王体内将恶鬼缚住，恶鬼震颤哀嚎，直扰得人心神难安，恶鬼想逃却被牢牢抓住，未及发作便在仙力之下化作飞灰。
　　杀了恶鬼，掠灵阵便极为容易地解除了，掠灵阵一除，婆姆王神智恢复清醒，无虞却显得十分无奈，“我本是借着地下龙气为他续命，虽不知如何成了你口中掠灵阵，你这掠灵阵一毁，我还得换个方法给他续命。”说着，便取出一粒丹药喂给婆姆王。
　　婆姆王看到二人，拜倒自诉：“七十多年前，两位天神降临锡宁原，为我族赐下生存之道，拉姆族得以在寒冬留存下来，乃至发展强大建立庞大的拉姆王国，一年前，白衣天神使布麦我重获新生，如今黑衣天神又使我摆脱了恶魔的诅咒，布麦愿意率领我整个拉姆王国将两位天神奉为我国庇护天神，朝拜侍奉。”
　　永乐仙眸光黯然，道：“婆姆王，我二人不过传方术士，开宗立庙便不必了。”
　　“何来不必？”无虞君出声打断，“鲁姆王在外面等了许久了，婆姆王不妨出去见见儿子。我二人有些话要说。”
　　“也好也好。”婆姆王便先出去了。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各种器物残骸和无虞君与永乐仙，房间内霎时间充斥满了沉寂又颓败的气息。
　　“无虞，你设计半年之久，又找了借口诓我来此，我已知你心意，只是——”
　　“没了香火供奉，我可以重新让世人信奉你；失了庙宇宫殿，三界之中随处可建；盛朝千秋宏图未竟非你之过，失了江山便再夺一片；但若是你不想活了，我只好嘲笑于你，往后无尽岁月多了份笑料。”无虞君字字坚决，句句诛心。
　　永乐仙摇摇头，虽不同意却也不再反对。
　　出了宫殿，婆姆王跪地相迎，随着婆姆王的跪倒，其他人也随之匍匐大喊：“天神降临，佑我拉姆！”
　　无虞君也高喊道：“长盛天神，佑拉姆长盛，吾为天神座下神兽九墟，长盛天神光辉所在，拉姆所兴之地！”说完，无虞变化做一只异兽，双角漆黑明亮，耳狭长，如狐，双目灰白有重瞳，形似鹿却全身覆盖暗银色长毛，爪利如锋，其鸣如鸟，激扬清越。
　　众人见此神异景象，更加深信不疑，大呼：“长盛天神，佑我拉姆！”声如浪涛，不绝于耳。
　　无虞君带着永乐仙隐去身形，众人依旧大呼，更有甚者热泪盈眶。
　　永乐仙道：“难为你为了我想出这般怪异模样，如今我已能感觉到他们的念力，虽弱却坚稳。”
　　无虞君说：“这模样可不是我想出来的，自我被九墟之眼夺去双目，便一直是这模样，花费几十年才学的变化人形。”
　　“是我未能护着你。”永乐仙满含歉意道。
　　“我失一双妖瞳，得一双九墟之眼，做不得人却永生不死，你何必愧疚。”无虞君颇不在意地说。
　　永乐仙知道无虞君不想听他的愧疚，便放眼看向面前拉姆的盛景，说：“昔日你在锡宁原上一番布置，成就了今日的大岳，也成就了今日的拉姆国，若是九百年前，你我君臣，大盛安能不长盛千年？或许成仙的就不是我，而是你了。”
　　无虞君笑了，语气颇为不屑：“众生愚顽，我当初所为只是顺应形势，哪里来的布置，对布善所言虽有理但是未必成真，或许阿获使者斤斤计较，杀了布善，追回损失的牲畜，或许大盛的村民厌恶他们，不愿换给他们粮食，或许阿获王没有那么目光短浅，不同意饲养肉马……投机者以命运之名牟利，苦闷者以命运之名求乐……这个世界没有命运，所谓命运不过所有巧合堆砌成了人们心中命运的模样。至于你我全然不同，我谋百年，是因为我相信我能长命百岁，你谋千年是因为你相信你的信念能千年留存，所以我常赢，你多输。”
　　无虞君正说着，一只隐藏了气机的千年恶鬼突然出手偷袭二人，无虞君警觉，一把拉开永乐仙，待二人站定，六目相对，彼此间瞬间认清对方。
　　“又是你！听闻你快死了，还来坏我好事！”这气急败坏的正是焦鬼，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不禁怒火中烧。
　　无虞盯着焦鬼想了想，问永乐仙：“大概七十年前，七石镇我是不是见过他？”
　　“不来城、七石镇设阵豢养恶鬼的正是他，没想到我两次毁他血阵还是不吸取教训。”
　　“七十年前，你毁我大计致我大伤，今时不同往日，彼时我打不过你狼狈而逃，如今你已是废仙，我必杀你以消心头之恨！”
　　焦鬼蓄力一掌直击永乐仙，永乐仙回击一掌，仙力鬼力交汇，在二人之间凝聚风暴，却又如同烟火般绚丽绽放、凋零，二人被炸裂的力量撞开，遥相对峙，永乐仙与焦鬼各自伤的不轻又强做镇定。
　　永乐仙本能地将无虞君推远了一些，手中结印施法，霎时间，金纹盛放，条条金华如丝绸流淌出去，衬得黑袍云纹越发清贵，双手翻转间金华如蛇飞窜而出，吐着美丽的信子直取焦鬼。
　　焦鬼怒号一声，血纹爬上脸颊，似开了满脸的曼珠沙华，周身鬼气森森，血气翻浪，血潮前涌，意料之外地冲溃了永乐仙的仙力。
　　“实力十不存一，你果然要死了！”焦鬼冷笑，满是得意。
　　正当血潮将要吞没永乐仙时，无虞君突然出现，挡在他身前，轻喝一声，便万剑如虹，分涛引浪，落了满地艳丽，焦鬼怒骂一声，尸山血海又起。
　　“无虞，小心！”永乐仙的声音暴露出他的虚弱。
　　在死气漫天中，焦鬼听到无虞君的低吟：“说吧，你想怎么死？”
　　焦鬼看不清无虞君的脸，却分明地感受到无虞君的笑意，他忍不住发抖。
　　“破，妄！”如同洪荒古兽的怒吼，天地间都回响着，威严而绵长，焦鬼感受到无虞闭上了眼，而他的整个世界都染上了灰色，永乐仙看到原本扑来的尸山血海都被定在了空中，保持着张牙舞爪的姿态。
　　“归墟。”无虞睁开眼，双眸已是灰白颜色重瞳之相。
　　永乐仙眼前与焦鬼有关的一切都被莫名的威压碾成齑粉，以无虞君为中心荡起了一个看不见的漩涡，将这些粉尘吸纳，最终形成一个黑色的珠子，落在无虞君手心。
　　永乐仙看到无虞君抬起手，似乎在擦拭着什么，是血吗？
　　“无虞？”永乐仙的声音有些颤抖，连他自己都惊讶。
　　“何事？”无虞君转过身来，保留着原有的动作。
　　只见他一只手正揩着眼下的血痕，另一只沾血的手停在唇畔，他灰白色的重瞳中映出永乐仙与夕阳。无虞君舔掉了手上的血迹。
　　“你——”永乐仙想说什么，无虞君后知后觉，明白了永乐仙的意思。
　　无虞君擦掉了另一只眼睛下的血迹随手甩掉，“习惯了，忘了自己现在是个人了，毕竟是自己的血，扔了浪费。”
　　永乐仙只顾着思考无虞君如此变化的缘由，没有看到那朵沾了无虞君鲜血的花瞬间枯死。
　　“我未曾想到，九墟之眼会把你变成这副模样。”永乐仙后悔地说。
　　“模样而已，我不还是我？”无虞君反问，“更何况，我只是新换了个新鲜身体，不太熟悉而已。”他捏着焦鬼凝成的鬼珠，说：“我与鬼素来不大对付，这个还是交给姚君。”说罢便将鬼珠收了起来，然后他拿出一个令牌，交给永乐仙：“这个我不识得，但想来你当知道。”
　　永乐仙接过一看，惊诧道：“半仙牧尘，这焦鬼原是牧尘的手下，难怪我曾去地府寻他踪迹却一无所获。”
　　“半仙牧尘？”无虞君问。
　　“闻说此人善算，故世人称半仙，因披露天命而受罚，入地府受苦，谁曾想他却偷了镇鬼钟，使得恶鬼皆出天下大乱，后来全然没了他的消息三界追查千余年终究无疾而终。”
　　无虞君嘲笑道：“善算？也不知此人是何等的善算，既如我棋局，便该知晓我命孤崖绝，任他算过千山千川，算不算得我松柏倒悬？”
　　永乐仙全然没理会无虞君的“自得其乐”，以指为笔，御空而书，一字生一字灭，生生灭灭最后化作一直金雀儿飞往天宫。
　　“既然半仙牧尘显露踪迹，须得通知帝君。”永乐仙叹道。
　　“既然通知了天宫，是不是随我走走？”无虞君问。
　　“既然有了线索，我自然不能放过，现在就去查半仙牧尘，好将之捉拿归案。”永乐仙回答。

　　两个时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