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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谈生死长盛误余途,破迷阵无虞种心魔 ...

  •   无法取回自己力量的长盛并没有多说什么,无虞也一如既往地在沉默寡言和喋喋不休中来回切换,离开沅州,就是相邻的湖州,走遍整个湖州,用了三月有余,天界没有派人来督促长盛干什么,无虞期望的牧尘也并没有到来,这使得无虞有些无聊。
      今天,永乐仙视察湖州结束,二人迈入了更南的潢州大地。
      潢州,位于整个盛国的最南部,山林居多,物产丰富,潮湿烦闷,由于远离鼎城,百姓不能生于王治之下,反倒是陆上、水上盗匪横行,虽然为了保证潢州的稳定,第一大城余饶陈兵不少,可惜盛国武将稀缺,除了陆家子弟和镇北王竟然无一能人,以至于这潢州流民甚多,百年前开始,四处有各色道教兴起,这余饶更是乱中加乱。
      残暴无度的将领士兵,骗钱骗色的假教派,不时造访的山匪,来来往往的行商,无路可去的流民……
      余饶本是取“有余”和“丰饶”之意,如今这些祈愿却早已不见踪影。
      站在余饶的街道上,锦衣玉带者或骑着高头大马,或坐着锦帘香车,趾高气扬地走过。偶尔一见的小巷暗处,聚集着衣衫褴褛的流民,目光灼灼地盯着宽阔明亮的道路,期盼着哪一位大人物低头看他们一眼,有许多年轻男女独独将脸洗得干干净净,昂首看向路人。几个穿着军服,一口唾在那些路边穷人身上,一起笑起来,嚷嚷闹闹地进了一家酒楼。
      看着这些人,长盛想起了九百多年前自己扯起反叛大旗的缘由,如今他所建立的国家,正在这样腐坏着,如同一匹惊马只知道往前而去,飞奔得越快,越是痛苦。
      无虞将目光投向那些身体半隐在暗处的人,一个个露出白净的脸,一时间,他们的视线都凝在无虞身上,目光中充满了无限的希望。
      而在无虞眼中,这些人的双目中冒出的却是越来越浓烈的黑色雾霭。
      环顾四周,整个余饶都笼罩在这样黑色中,将无虞眼中的余饶变成了无边的黑暗,如同永远看不到太阳的黑夜。
      入城之前,长盛看着余饶,语重心长地说:“没想到,这里居然有魔气,看着架势全城已在其中,我来迟了啊。”
      如今无虞看着这些人,看着喷涌而出的魔气,又无情地将目光移去,纵目而去,视线连前边的人群都无法越过,无虞却看到了盛国燃遍的战火,他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由冷漠无情的吐息,变成肆无忌惮的嘲笑,又变成前仰后合的开怀。在众人各种各样的目光中,一直笑到气息艰难。
      他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正常的气息,拍了拍长盛的肩膀,说:“我说过,跟着你,一定能看到许多有趣的东西。眼前的一切曾经无数次在我的脑海中推演,却未有一次,能有如此壮观!”
      长盛看向无虞,他的目光中满是灼热的喜悦和兴奋,燃烧着,不断蔓延,仿佛间,长盛看到自己也被点燃了。
      长盛忘记了刚刚在想着的过去,忘记了自己曾经满心忧虑,如今的眼里只有这里无尽涌出的魔气,以及黑暗深沉的魔气中央,那个浑身上下都流淌着狂热的无虞,还有无虞那一双透出光辉。令人目眩神迷。
      无虞第一次在长盛面前显示出如此强烈的对世界的热情。
      “你看到了吗?毁灭很快就会降临,而新生也会随之出现!生与死,就这么简单,被一次又一次地突破,过去没有人看见,可现在,我看见了!”无虞的话不断传入长盛的大脑,如同一阵又一阵的魔音,长盛感觉自己有些眩晕。
      “你看这些角落里的人,等待着自己被贵人选中,给自己和家人带来生机,而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对他们熟视无睹,偶尔给出自己的怜悯便开始顾影自怜,因自己救了一个生命而踌躇满志……那些自私自利的、愤世嫉俗的、兼爱天下的……一切一切,在这座城面前都显得多么可笑啊,这座城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怪物:一半撕碎在阳光里,一半蜷缩在黑暗中,沾沾自喜,越陷越深。”
      长盛淹没在无虞的声音中,想起了那一年,他命人建好了直达天听的高台,在一声声鼓乐钟声中,许下了自己的大宏愿:“今,顾长濯为盛祁天,愿今后大盛千秋,天灾人祸无有,顺遂安然常常,无一人悲怨,无一人受难,天下大同,众生大乐。若苍天可怜,听我此愿,顾长濯死而后已!若世间一人有难,凡顾长濯所见所闻,必先我受难而后他人,若众生有难,则先我而后众生!”
      若是大盛消亡,他的大宏愿随之消失,他也会死。
      他也是个怪物,为了消除所有的黑暗,愿意被阳光灼烧至死。
      无虞很快就将自己的热情收敛,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长盛,他问;“看你神色,忆甜思苦?”
      长盛被无虞的声音拖出回忆,问他;“忆甜?思苦?”
      “难道不是么?忆昔日大盛风光,看今日大盛癫狂,不正是忆甜思苦。”
      长盛摇摇头,说道:“余饶被魔气浸染,看这城中人各个都沾染了魔气,这魔气不伤人性命,却消耗心神,将众人心中丑恶尽数放大,可以推断是心魔。”
      “心魔,是个什么东西?”无虞问。
      “上古时期,最后一个神明清瑜还存在的时候,魔界最强的魔头正是心魔,心魔以人心中强烈的欲望为食,为了获得更多的养料,他诱惑人类,激发他们的欲望,使得整个人间乱象纷呈,清瑜与心魔一战,将心魔击败,心魔化作无数个碎片,落入三界,潜藏在各个种族的内心深处,时至今日,也只有八个心魔出现过,这些心魔完全不具备当初那个心魔的威力,也无法造成大的灾祸。看现在余饶景象,这个心魔已经十分强大了,假以时日,必成大祸。”
      无虞思考了一会儿,才说:“以前是除妖,现在又要除魔了,快些动作,我四处逛逛去。”说着,无虞便要走。
      长盛拉住他:“你不要乱走,余饶被魔气覆盖,你离我太远,我无法感知你安危。”
      无虞说:“看来,的确是个挺大的魔头。”他叹了口气,只好跟着。
      心魔必定寄宿在一个欲望极强的人身上,为了排查这个欲望很强的人,二人在余饶四处奔走了三天,可惜一无所获,这几天他们找了有名的商人,还有知名的权贵,甚至探访了流民聚集的地方,奈何他们虽然都受到心魔侵扰,体内却没有心魔潜藏。
      三日来一无所获,无虞不愿陪着他乱跑了,这天晚上,他坐在客栈房间的桌子旁喝茶,有心算无心地说道;“心魔,食人欲望,欲望无形,不可量化,这世界上最强烈的欲望是什么?”
      长盛从入了余饶开始,心绪一直纷乱繁杂,始终没有仔细思考过心魔可能潜藏的位置,只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飞乱撞。他知道自己在面对的不止是一个心魔,更是自己在面对那个注定消失的自己,那个终将成空的宏愿。
      还没等长盛回答,无虞便自问自答道;“可以是任何一种欲望,强烈与否,与欲望本身毫无关系,只是与把握欲望的人有关,我敢笃定你身负的欲望是这整个余饶最强的,这里没有一个人比你还傻,愿意身负众生之苦。”
      长盛明白自己应该坚定自己现在的路,哪怕路的终点已经写满了死亡,他深深感受到了心魔的强大,从他步入余饶开始,心魔就在扰乱他的心境,无虞说的对,他身上的欲望最重,是心魔最渴望的宿主,可是他不能被心魔干扰。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欲望都可以变得格外强大,强大到吞噬自我,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欲望,饿了想吃,困了想睡,吃不餍足,大梦黄粱,都是欲望过了头,在余饶,没有一个不是欲望的行尸,只有活着的那个,才是心魔本体,他将所有欲望吞入腹中,那他的欲望又是什么呢?”无虞继续说。
      “活着的那个?整个余饶,还活着的那个大概只有你了。”长盛突然揶揄无虞道。
      无虞放下茶杯,看向长盛,缓缓说道:“你是真傻,我没有欲望,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笑话了。”
      长盛摇了摇头说:“不,我是说你是心魔。”
      无虞看着长盛,不由得笑了出来,他说;“我第一次被你的话震慑到了。”
      长盛继续说:“你真的是一个奇怪的人,足以成为三界任何一个人的心魔。”
      无虞转回身去继续喝茶,他说:“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担心什么,但是我知道,真正的仙神,本应该一往无前。你说我像是真的仙神,大概因为我活到现在,无所畏惧。”
      “生死也一样?”
      无虞看着手中的茶杯,清澈的茶水流动着一种别样的光华:“古人云‘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生死与我想要的想必算得什么,若是我想要死,无人可强留我生,若我想生,何人能逼我去死?我想要天地,天地便尽在手中。只此一眼,可看滚滚而来过往,可看滚滚而去未来。人生若是取舍,我便全取了、全舍了,与旁人无关,与世界无关,更与生死无关,只系我心欢喜而已。”
      长盛看向窗户,仿佛透过窗户纸看到了无尽广阔的天地,他说:“我心欢喜,而已,吗?”当初他许下大宏愿不也是因为他的心因为这一句话一直都欢喜着吗?哪怕朝欢说他可能会死,他依旧选择了去救无虞,因为他不能忍受任何一个人死在他的面前,先我而后众生,他是这么许愿的,所以他口中的神茗一直是甘甜的。
      以前的他总是忘了生死,而现在他看到了自己的死亡,不再隔着墙,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可是他已经敢于带着如影随形的死亡,一往无前地活着,直到终结。
      在这一刹那,长盛发现自己的仙力不断地波动起来,那些注入到无虞体内的仙力被天地间的灵气不断补充着,不再是在妖界那时暂时地存蓄在他体内,而是如同垒土建塔一般,化为本源之力。
      他已经不再需要从无虞体内取回自己的力量了。
      长盛手中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个无形的结界笼罩在了余饶外,仙力涟漪以长盛为中心,如同涟漪一层层向外泛滥,穿过每一个身在余饶的人。
      很快整个余饶都没神力漫过,除了一个地方,他的仙力凝滞如同遇到了足够厚实的墙壁,那里必然就是心魔藏身的地方。
      原本他不想用这个方法,一是太过耗费法力,一是这样会惊动心魔,可是无虞的话,却让他改变了想法,一来是法力足够,一来是无虞说这些人都是欲望的行尸让他感觉到了危急,心魔还是尽早除掉比较好。
      感知到长盛的法力,心魔知道到余饶的是个狠角色,开始不断收蓄分散在整个余饶的魔气。
      看到一道又一道黑色的雾霭如同箭矢飞向同一个靶子,长盛知道一场大战即将来袭。
      “等到心魔将整个余饶的魔气都收走,我会将心魔引走,为整个余饶设下结界,你就好生待在这里。”长盛嘱咐道。
      无虞看向魔气汇聚的方向,说:“你还记得前几日打听到的消息?那是余饶的将军府,心魔寄宿在余饶驻军将领的身上。”
      “你的意思是?”长盛有些不解地问。
      “他要的是江山,余饶是他的皇都,他怎么会听你的话乖乖离开余饶。”无虞回答。
      “只要将心魔逼出他体内即可,不会伤及他的。”
      “怎么逼出来?”无虞正说着,却看到整个余饶都陷入一片漆黑,二人仿佛置身异界,周围只剩下黑暗,完全没有了客栈的影子。
      长盛手中凝聚出一盏灯,照亮了了整个黑暗,无虞却说道:“不需要了,我能看到,看来对手先发制人了。”
      长盛手中的灯没有消失,反而悬到了二人头顶。
      之间对面现出一团虚幻的黑雾来,雾气中传出一阵波动:
      “哈哈,你们被我拉进了这个人的心里,他的心已经被我打造成了一座迷宫,等你们走出迷宫,我已经积蓄好了力量,你们死定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是个迷宫呢?”无虞显得很诚恳地问。
      雾气中的声音沉默了下去,随后又说:“告诉你们又何妨,这个迷宫是他的心,若是你们破坏了这个迷宫,他也会死。”
      “我怎么能确定你不是危言耸听?就算我们杀了他又如何?”无虞继续问。
      这一句话显然不再心魔意料之中。
      长盛拉了一把无虞,说道:“我给你机会,但是在我们走出这个迷宫之前,你不得杀他。”
      心魔可算是找到了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便说道:“这个身体这么好用,我可舍不得毁掉。”说完便消失了。
      无虞看着长盛,颇为无奈地说:“小人之谋,你也中计?”
      长盛只是说:“我们不能去赌别人的命,更别说要杀了他才能除魔。”说完盘坐下来开始施法。
      周围的迷宫在无虞的眼中不是漆黑一片,而是一面面金光四射的墙壁,仔细看起来却又像是皇宫的墙壁,还有皇宫的甬道和台阶,以及远处闪耀皇宫屋顶特有的琉璃瓦的光泽。
      无虞叹了口气,说道:“一个国家的将领,统兵一万,常年驻守在远离家乡的余饶,不尊府尹,赖有军权,独揽大权,一不剿匪,二不清除假道,三任流民遍野,四则盘苛商旅,每日享乐,在朝廷眼里胸无大志,在百姓眼中是土皇帝,明明一个庸才,却做着皇帝梦,他孕育出来的心魔,原来也是个傻子。”说着无虞狠狠拍了长盛后心一把,直接把长盛从入定的状态拍出来。
      长盛震惊地看着无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个迷宫没有出口,唯一的出口必在上方。”无虞说。
      长盛原本正将法力分散开来去探索整个迷宫的路线,就这么被无虞拍醒,又听到无虞随意地指出出口,不免得问道:“为何?”
      “为何?你倒是有闲心,出去后,有的是时间问。”无虞回答。
      长盛愣了愣,还是败在了无虞的眼神下,抓起无虞带着他往上去,飞了一段时间,面前骤然开朗,再往前走去,便见到一颗巨大的茧,在缭绕的黑气中,间或流过的缝隙中透出一个凡人的样子。
      “这就是心魔的宿主。”长盛有些震惊,看了无虞一眼,无虞显得云淡风轻,长盛立即施法,分开缭绕的魔气,要将他心中的心魔碎片取出来。
      可惜这个没有那么好对付,就在二人都以为心魔聚集力量不设防备的时候,那显化成型的心魔碎片突然化作了一只漆黑的箭矢,激射向长盛,可惜长盛体外有雄厚的法力护体,一击不成,箭矢转换方向,朝无虞攻击而去,说来这箭矢力量绝对不弱,虽然无法击溃长盛的防护,但无虞却是个凡人,长盛设下的以防万一的防护瞬间崩溃成金色的碎片,箭矢钉入无虞的心脏处,一点点消失。
      正当长盛焦急时,无虞体内传出了心魔的声音:“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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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谈生死长盛误余途,破迷阵无虞种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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