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安忆》一府

14、舍性命画妖请长盛，寄书信苏府送无虞

　　突然来到了苏府门前，无虞也看出来长盛颇有些“既然已经被识破就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苏府门前候着一个小厮，看到二人突然出现也是大吃一惊，急忙忙入府禀报。
　　长盛也知无虞在此便不会再说些什么，陆廷对无虞而言必然十分重要，长盛笃定无虞定然会留在苏府。
　　那小厮跑进去，过了不多时，出来一个四十余岁的男人，看起来有些憔悴，那小厮称他老爷，想必来人必是苏老爷。
　　长盛突然觉察到了自己的冒失，虽说要向这些人解释自己的突然到来并不难，但是无虞难保不借此大做文章。
　　苏老爷出来后仔细打量了二人一番，才说道：“听闻无极仙长没有这么年轻啊。”
　　无虞闻言微笑着取出陆廷的信，说道：“我二人并非什么仙长，在下杜安，义兄陆廷荐我来此寻些生计。”
　　苏老爷粗略地扫了眼信，他似乎有什么急事，显得极不耐烦，而后狐疑地看着长盛。
　　无虞继续说道：“这位是在下在路上结识的游方道士，姓顾。”
　　“道士？”苏老爷问。
　　“昨夜我夜宿七石镇，恰好碰到这位顾先生捉鬼。”无虞说道。
　　听闻七石镇三字，苏老爷格外震惊，问道：“可是盈州五十里外的七石镇？早先听闻七石镇成了鬼镇，只能看到有人进去，从未看到有人出来，荒废了半年多了。”
　　“正是此处。”无虞回答。
　　无虞信口扯谎依旧如此随便，长盛却没想到这人会帮他圆辩。
　　“你们真的进去了？这顾道长真的把鬼抓了？”苏老爷依旧有些怀疑。
　　“若是苏老爷不信，大可以派人一探，若是老爷的人安然回来，自然可以知道这是真的，若是老爷可以等，过个数月半年的，自然也会有些流言传回来，到时便知。”无虞说得格外笃定。
　　苏老爷心道自己等不起，不如死马当做活马医，躬身请道：“我早先就在等无极仙长，可惜仙长太过难请，奉了百两金，仙长也只是择日才来，如今未到，既然这位顾道长有如此大能，烦请救救我那孩子。”
　　长盛早先就看出来这府邸内妖气大盛，本就想着不能不管，如今这无虞又将话说得满满当当，他自然应下。
　　“苏老爷不必客气，捉鬼收妖，扶助百姓，本就是我等职责。”长盛扶起苏老爷说。
　　苏老爷急忙领了二人进府，去往苏公子住处。
　　房间内妖气更加浓郁，长盛道：“这屋子里的妖气于人有损，苏老爷和下人们不妨出去等候。”
　　苏老爷问：“我那孩儿可能治好？”
　　长盛回答：“苏老爷大可放心等待。”
　　苏老爷高兴不已，与下人一同出去了。
　　无虞自得其乐地在屋子里四处走动，看来看去，最后停在一副画前，画上画着淅沥沥秋雨，一白衣女子背对着看画人倾伞护花，画上题诗：
　　晚把花怜倾玉骨，半城凄雨半城秋。
　　无虞盯着画，琢磨着什么。
　　什么妖气伤人，必然只是长盛的托词，否者无虞便不会如此悠闲地看画，只是他也不知道长盛为何将人支出去。
　　长盛看着苏公子枯瘦的身体，不由得摇头叹息：“以身饲妖，永堕虚空，不生不死，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邪物教给他法子。”
　　长盛正说着，无虞突然看到面前画上的女子慢慢转过身来，女子体态曼妙，冰肌玉骨，一身白衣显得仙气飘飘，却不想这女子竟没有五官。
　　那女子没有嘴巴，不能说话，她的神识却飘散在房间内，传达出她的意思。
　　“这位仙长说得对，这个苏峤正是用他的命在滋养我。”
　　“画妖。”无虞自言自语道。
　　“我以前也从未见过这种景象。”长盛看着那画妖说。
　　“我也不知是何人教了苏峤这个方法，但是我知道我并不想按着苏峤的想法活下去。先产灵，再塑骨，后生血肉，分五体四肢，雕琢形体面容，此间苦痛，以历前四，若是等到我的脸也出现了，素秋便出生了，而苏峤将永远消失，请仙长杀了我。”画妖说道。
　　“真是可笑，竟给一画中人取名。”无虞嗤道。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画妖素秋，她的神识顿时尖锐起来，她说：“你以为我想顶着这个名字活着吗？你以为我想一出生便是妖怪，还是被这样一个痴心妄想的人创造出来吗？你以为我想顶着这个人的意志做一只注定没有好下场的妖吗？”
　　“生灵皆以生养为大恩，以舍命相陪为大爱，此人愿以死而换你生，凡人尚且求而不得如此痴心，你倒是弃如敝履毫不感激，岂不愚钝无耻！”
　　画妖的妖气变得格外狂暴，长盛不免得出手压制，长盛斥责道：“无虞，未知其情，不可妄言！”
　　无虞没有再激怒画妖，只是说：“看来无论仙妖，皆与凡人一样，听到不想听的东西都会靠生气掩饰无能。”
　　长盛顿时觉得无虞这话似乎在指桑骂槐，奈何这种光景下必须先安抚画妖，防止妖力失控，反噬苏峤。
　　长盛问画妖道：“你可知苏峤为何要创造你？”
　　“杀了我！”画妖尖锐的神识刺痛了无虞。
　　“人人皆畏死，你却未生而求死，我倒好奇。”无虞问。
　　“杀了我！”画妖再次强调。
　　“以画为载体，或许正是因为这幅画？”无虞自顾自说道，“求而不得，反向妖邪。”
　　听到无虞的话，画妖更显暴戾，她恨恨地说：
　　“苏峤那日偶遇了一个女子，女子倾伞护花的景象让他迷醉，可惜他太过沉迷反倒错过了那个女人，后来遍寻无果，只得寄相思于画像，日日对画诉情，不知哪一日他突然得了这么个饲妖的方法，便创造了我。
　　“我诞生在他的思海中，却被他囚禁在他自以为是的爱恋中，日复一日不断地折磨着我，我听腻了他所谓的爱，我恶心他不断地诉说他所谓与‘我’的相知相识，我厌恶他喊我素秋，他用他的手尽情塑造我如同捏一个泥人，他还妄图用他的思维影响我之后的生命，他尽管要死去，却要在我的脑海里永远的活着，只要我活着，我就要永远地背负着他，只要我活着，我就要不断地被他的意识提醒我是他创造的。
　　“杀了我！”
　　长盛沉吟着，无虞却说道：“你大可放心，他是神仙，自然不会让你活着。”
　　长盛说：“你的经历我也不好评说，苏峤我一定会救活，只是救他，你就会灰飞烟灭。”
　　“我不在乎！”画妖回答。
　　“我要施术，须得你配合，若是你不能配合，你们二人只能变成非人非妖的怪物。”
　　画妖稍显冷静，说：“我可以配合。”
　　“如此我先画阵。”而后长盛看向无虞道：“无虞，不要妄言。”
　　无虞笑了笑，一如既往，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无虞向画妖说：“看来你倒是懂得感恩的妖怪。”
　　画妖疑惑地看向他，问：“何出此言？”
　　“若是你真恨他，如何不让他去死，若是我，我便会等他死掉，然后杀了自己，如此岂不是让他两头空空？”
　　画妖冷哼：“那是只你的想法，我只想让他这月余光阴空辜负，让他一心得意作飞灰！让他看着大胜在望时回到原点。”
　　无虞将画揭了下来，提笔在上面些了句话，边写边对画妖说：“素秋，虽不算是个好名字，却也不算太赖，这世界上哪有谁能不背负些什么而活着。”
　　“我不想背负，尤其不想背负着他的痴梦，他想让我爱他，但这怎么可能？”画妖回答。
　　无虞看着正苦苦画阵的长盛，说：“你死，那是因为你本不该生，自然，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应该或者不应该，有的，只是想要或者不想要。他想要的却是你不想要的。”
　　长盛画好阵法，引画妖入阵，将画妖妖气尽数化尽，炼作元气全部返还苏峤体内，苏峤枯瘦的身体逐渐恢复，画妖素秋也逐渐消失。
　　从无中来，依旧回到无中去。
　　素秋消失之后，苏峤渐渐苏醒过来。
　　发现自己依旧活着的时候，苏峤撕心裂肺地嚎哭起来，挣扎着要去取画，而无虞早就在苏峤醒来之前将苏老爷请了进来，苏老爷和众仆人关怀照顾使得苏峤甚至无暇思考，元气大损也使得他不久就又陷入昏睡。
　　苏老爷指派好照顾苏峤的人，便欣喜地招呼二人，为二人备好了谢礼和住处，请求二人常住，却没想到被无虞拒绝了。
　　无虞说：“若是不久大盛战乱，必然是南方数州流寇先行，虽说盈州未处南方腹地，却也不该是我安身立命的地方，我留在贵府，只怕会给阁下带来灾祸，为了义兄心安，这里有杜安早已备好的十封信，只请苏老爷每年帮我转交义兄一封，直到他死。”
　　苏老爷接过信，问无虞：“杜无虞之名天下谁人不知，我们普通商户想请还来不仅，怎会怕什么给我惹来祸端，峤儿正年轻，还想您能做他恩师呢！”
　　无虞摇了摇头，只是说：“我二人为您救治令郎，不要钱财，我唯一要的报酬便是您让我离去，然后帮我寄信给义兄。”
　　苏老爷几番挽留，却依旧无法打动无虞，长盛心道这无虞竟是铁了心求死，当着苏老爷不好说什么，便想着今夜休息时再行劝阻。
　　谁知到了晚上，无虞却说：“你是否有想过为什么跟着我总能碰到这些妖魔鬼怪之事？”
　　长盛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凡间妖魔滋生几分缘由便是朝政不稳民愤生妖，想到无虞永乐仙庙所言，难不成是妖怪感知到无虞周身运势，故而寻他而来？
　　无虞一眼不发，但看着长盛凝眉苦思，他说：“此前是你跟着我，日后不妨我跟着你。”
　　长盛愣住，说道：“你是凡人，跟着我颇多危险，况且我在凡间最多逗留两三年，天界事务繁忙。”
　　无虞笑着说：“跟着你，若是我死了，便全赖你，你既然想我活着，你便好好护着，至于你回天界之后，我是死是活与你无关。”
　　长盛想了想，今后视察凡间，虽说也可能遇上大妖大魔，但护着他却也简单，没准儿这段时间后，无虞便会想通了回到此处。
　　第三天，二人离开前，长盛去找苏峤询问教他邪法之人，苏峤只说是个相貌普通的男子，以他的玉佩为媒介施术，其他的他一概不知，如今他术不成，玉佩也只是个普通玉佩了。
　　虽说已然料到那人不会留下什么线索，长盛依旧有些失望。
　　苏峤显得分外落寞，只是看着那画，愁眉不展。
　　画上不知何时新添了一句：
　　闲花自有闲时落，不必营迎自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