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安忆》一府

15、梦音湖无虞作艳诗，知雨亭常鸣巧答对

　　无虞君自命书的结界中走出，常鸣和永乐仙看到他并未带着那只狐狸出来，并没有多问，无虞君也只字未提。
　　三人难得沉默，去寻姚君。
　　来到忘川河畔，姚君正等着三人，看到他们，姚君迎上来将画卷还给永乐仙。
　　“可是没有找到？”常鸣问。
　　姚君笑着回答：“无虞君吩咐的事，姚判怎敢办砸？找是找到了，不过我想此人并非那牧尘。”
　　“姚君何出此言？”永乐仙问。
　　“这画像上的人确实走过奈何桥，只是他早早就转世，我想这人只是被那牧尘借了皮相用以欺人罢了。”
　　无虞君看着姚君，笑道：“我从未期望鼠辈有自己的脸面，只是我倒是对有这张脸的人很感兴趣。”
　　姚君笑着捧出一本命簿，说道：“这正是此人今生命簿，生在盈州世家，名叫云落闲，年方十六。”
　　无虞君想起了什么，说道：“盈州，真是有缘，也不知道会不会更有缘。”
　　姚君问道：“无虞君去过盈州？”
　　“若非盈州落难，何来今日之我。”无虞君说道。
　　永乐仙也是想起了什么，颇有些感慨。
　　“如此便去看看那云落闲有何奇特之处。”无虞君没有继续说盈州之事，岔开了话题。
　　“望三位能生擒牧尘，以去我地府之耻。”姚君说。
　　“小事而已。”无虞君同他说道，随后便带着永乐仙和常鸣去了盈州城外。
　　由于永乐仙和常鸣极力反对无虞君“直捣黄龙”的想法，他三个在盈州城外变换做凡人模样，然后叮嘱无虞君数次不要随意在凡人面前显露法力，直到无虞君应下，才进城去。
　　入了城，常鸣开始打听世家云家，没想到今天正是云家女儿云落闲知雨亭对诗择婿，城中人人赶去看热闹，倒省得三人费力。
　　于是顺着人流，三人便到了知雨亭。
　　知雨亭在梦音湖湖心，亭子四周轻纱拢烟，遮掩了亭中女子容貌，湖中停着四只小船，船上各有一划船的小厮，一传话的侍女，这四只小船正对应湖边立着的四面白锦屏风。
　　常鸣凑上前去，拉着一位大哥问：“这位大哥，这诗会到了什么时候了，我们何时能见到云落闲？”
　　那大哥笑着说：“一看就是外地刚来的吧，这云小姐哪有那么好见的？得有诗文才学才行。”
　　“大哥说的是，我们三个都是外地慕名而来，刚到这里，不知道有没有错过什么，烦请大哥讲讲。”常鸣继续说道。
　　大哥看了眼湖心，神神秘秘地说道：“这不是刚换朝廷，皇帝下令各地士子入京应考，充实朝廷，这云家便乘着盈州南北通途，在这里办诗会择婿，其实就是想借机赌一赌，看看能不能攀上状元，云家虽说是个书香门第可惜没有男子啊。”
　　常鸣点点头，了然道：“所以说这云小姐是要挑个最有才学的嫁了。”
　　大哥摇摇头，说：“云家人才没那么傻，就算今天诗会决出来个最有才学的，云家也只是定个婚约而已，等到他榜上有名，那时候才另婚嫁事宜。”
　　“原来如此。”
　　正说着，湖心撑过四只小船来，侍女高声道：“我家小姐说了，古今才子多少人，小姐独爱前朝杜无虞，诗风富艳堂皇，昔日杜无虞晚居盈州，留诗无数，小姐之名便取自‘闲花自有闲时落，不必营迎自扰心’一句，此句当与诸君共勉，今日第二试各位才子可就杜无虞此人各述观点。”
　　闻言，常鸣看向无虞君，喜笑颜开无虞君说：“如此一来，岂有不胜之理？”
　　无虞君看着他，问道：“你可听过叶公好龙？”
　　常鸣不解其意，只得向永乐仙询问。
　　正说着，有一个着布衣背布包的人高声说道：“杜安此人，汲汲营营，有虎豹豺狼之心，虽说早年间文才甚众，不过也是迎合之作，晚年盈州所做不足百首，皆无佳句，可见江郎才尽，私以为不得才子之名！”
　　闻言，无虞君脸上挂出了标志性的嘲笑。
　　又一人站出来说：“什么富艳堂皇，只不过是大盛晚年世家弟子奢靡腐败之行罢了！”此言一出，众皆哄笑起来。
　　“杜安算得什么文人才子，满身铜臭，一世小人，在朝堂阴险狠毒，做诗文也不过沽名钓誉。”
　　常鸣听着这些话，不由得看向无虞君，生怕他发怒，若是他出手伤人，无人拦得住。
　　无虞君反倒面色平静地说：“如此便可看出昔日追随我一心实现大盛鼎盛的都是些什么货色。”
　　永乐仙说道：“世事沧桑，如今改朝换代，如此也是常理。”
　　无虞君继续说：“尽管如此，这些人倒是没有说错分毫，昔日那些才子追随身旁却看不懂我，未曾想到如今相隔数十年，倒是一致地看清了我。”
　　这些士子难得一致地唾弃杜安，尽管如此依旧有不少人坚持着杜安在朝胡作非为，却依旧掩盖不了他早年文才确实有过人之处。
　　这里不由得变成了一处争吵喧嚷之所。
　　“凡人之所在，必有不同，凡有不同，必生争端。”无虞君嘲笑他们。
　　过了一会儿，小船过去又回来，带回来一句诗：
　　长梦未觉春欲晚，凝香玉漏渐花残。
　　侍女说道：“请出下句，不限格调韵律，不限意境。”
　　早先第一个出来唾骂杜安的那个人，又一次出来，在白锦屏风上写道：
　　铜铃怒对珠帘卷，绣锦安知褐杵寒！
　　写罢拂袖而去。
　　常鸣心下着急，如今写一句足以让云小姐见他们的诗是最好，要不然还得另想办法，难免到时候无虞君又生出什么乱子。
　　等到有不少人纷纷写下诗句，无虞君出乎意料地上前执笔写下一句：
　　碧艳焦怜美人色，春郎何日问梦安？
　　写罢，无虞君丢下笔就转身离去，留下众人一阵哗然，这面屏风上以那个布衣士子之诗为首，以无虞君之诗为尾，两相映照，显得格外讽刺，一时间再无人在这屏风上写诗。
　　离开前，常鸣看着众人神色各异地盯着无虞君，常鸣顿时心痒难耐，想问问这是为何。
　　谁曾想走到众人外，一个人跟上来问常鸣道：“你可是和他一路的？”说着指了指无虞君。
　　常鸣点头，那个人说道：“大庭广众之下调戏云家小姐属非常人，在下佩服。”
　　这话更是说得常鸣一脸茫然，他着实看不懂这些句子有何奥妙。
　　过了没多久，一个同刚才湖上小船中侍女一样衣着妆容的女子跟了上来，要给无虞君一条手帕，帕子上绣着一个冬字。
　　无虞君不接，常鸣只好接过，侍女说道：“小姐钟情公子之诗，三日后辰时知雨亭请公子赴约。”
　　无虞君不作表示，常鸣便连声应下。
　　常鸣鞍前马后地安排好住宿地地方，又准备好茶水饭点，避免别人看出异常。正巧常鸣看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那个第一个说杜无虞、第一个作诗的人正巧不巧住在他们隔壁，云家侍女也带着一样的一条帕子要给他，可是他却根本不接，那侍女左求又求，惹得不少人出来看热闹，那人脸上无光，只能闭门不出，任由侍女哭闹，说什么“若是公子不受，主人必然责怪”云云。
　　到了房间，无虞君设好结界，随即凌空绘制出一个图案。
　　见到这个图案，永乐仙吃惊地说：“这是以身饲妖的痕迹，一旦有过饲妖之行，印记永铭神魂之上，世世灾难。”
　　无虞君说：“以身饲妖，盈州，云落闲，真是好巧不巧，若说不是故意为之，我都不知该作何解释。”
　　“这云落闲，是苏峤的转世。”永乐仙说道。
　　“看来要苏峤死的不只是他本人啊。”无虞君说。
　　常鸣夹在中间，不明所以，两边都接不上话。
　　“那个邪修正是所谓半仙牧尘。”永乐仙说。
　　无虞君先前绘制的纹路消失，转变成又一个图案。
　　看到这个，常鸣眼前一亮，说道：“堕神纹！没想到现在还有堕神。”说着，常鸣后知后觉道，“难不成这云落闲是堕神？”
　　“堕神纹？”无虞君和永乐仙一致看向他，问：“你如何知道？”
　　“在担任迎签使前，我曾经有幸入琅嬛，阅览前人记载时看到过神灭之事，书中记述神灭有三个原因，一个就是神堕，列数了许多堕神纹，故而识得。”
　　“那你可知道这堕神纹意味着什么？”永乐仙问。
　　常鸣道：“当初只是随意看看，实在未曾关注过这些东西，识得这是堕神纹已是侥幸。”
　　常鸣说完，无虞君便使了个法术，同时间，天界众仙都看到了天空中凝出的一个硕大的堕神纹，所有仙人都感知到了一条消息：找到这个堕神纹的含义。
　　天帝急忙召来耀君，让他着手处理此事，这无虞君的要求，谁都不知道如果做不到的话，无虞君会不会像对付魔界和妖族一样对付天界，毕竟永乐仙活不长久了。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到了去赴云落闲之约的时候，到了地方，又让常鸣犯了难，无虞君明明能隔着那么远看透云落闲灵魂深处的铭记，却非要多此一举地写一句诗，而这时候无虞君明显不会去赴约，而永乐仙要去吧，无虞君却说：“你进去说什么？”永乐仙也知难而退，最后只能常鸣进去。
　　到了知雨亭，云落闲落落大方地招待了常鸣，使得常鸣好不自在。
　　云落闲也是直入正题。
　　“碧艳焦怜美人色，春郎何日问梦安？”
　　常鸣尴尬笑道：“正是这句诗。”
　　云落闲也不恼，反倒笑容温和，说：“公子不是这写诗之人吧。”
　　常鸣也是不得不承认，说：“的确不是。”
　　“若是写诗之人，坐在我面前如何会如此澄澈?”常鸣心想这云落闲是在夸他吧。
　　“说实话，我只是一介武夫，先前也是跟着师傅学些武术，这诗乃是，好，好友所作，他——”
　　“公子不必多言，初读诗句，便知那位公子是戏耍与我，只是还望公子解惑，小女子与阁下好友无冤无仇，何故当庭嘲讽？”
　　常鸣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明白问什么所有人都说无虞君的话是调戏嘲讽，便脱口而出：“还望云小姐解惑，在下之觉得这诗句并无不妥啊。”
　　云落闲竟也大度，说道：“小女子之诗，意为过往春日犹如幻梦，虚度光阴，香炉的香气凝滞，玉漏生生，花儿渐渐枯萎，公子好友倒是写得无甚问题，只是其意。”
　　“何意？”
　　“这诗意太过明显，前句说花残叶落乃是心怜美人姿色，后一句则公然询问他作为我的情郎什么时候与他春宵共梦，醒后问安。云落闲竟是不知为何，被当作青楼女子任意嘲戏，如今更是不能当面解惑，只遣了公子来敷衍。”
　　常鸣这才知道为什么永乐仙不愿意进来，属实是这句话太过令人生愤，常鸣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抱歉道：“或许他只是，只是——”
　　“只是？”
　　常鸣突然想到无虞君说的：“你可知叶公好龙？”常鸣脱口而出：“或许，他只是为了‘模仿’杜无虞文风？”常鸣心道：大概是厌恶你说喜欢他吧，无虞君这个人最讨厌的似乎就是别人的认同，说实话，的确没有谁能够切实地明白无虞君的心思。
　　云落闲想了想，居然表达了对这个答案的满意：“富艳堂皇，旁若无人，似有其理。”
　　云落闲终于不再纠结此事，或许也只是明白了常鸣无法给出她想要的答案，招待之后便放常鸣离去了。
　　常鸣带着满心疲惫回了客栈，他自然也没盼望无虞君会好心等着他，只是到了客栈，却见无虞君正施术窥视云落闲，常鸣一时间有些害怕，无虞君不会不满意他的回答，进而伺机捉弄他。
　　不过无虞君并未显示出对他的不满，只是说道：“不过如此，昔日称风格，今日说嘲弄，只不过是不受她喜欢了，便一责再问，叶公好龙，不外如是。”
　　却见过了一会儿云落闲独自一人离开了知雨亭，竟然往这客栈而来。
　　莫不是追着我来找无虞君了？常鸣心想。

　　这里的诗都是原创，所以如有不足，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