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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番外:顾昕 ...

  •   番外:顾昕
      有的人,从一出生便注定不凡,而有的人,则注定平庸,而我生于皇家,却注定一生无为,她们说,这是女人的宿命,而他说:男人?女人?何来差异!同样为人,谁又能胜过谁,谁有能取代谁?
      他点燃了我的野心,又用事实浇灭了我的欲望。
      而这一切,源于我的懦弱。
      我的母亲,喜嫔,生了四皇子,又生下我,当今皇帝膝下皇子众多,却独我一女,皇帝欣喜,常来喜嫔处,直到有一天,喜嫔吃了一口糕点,毒发身亡,听闻下毒的是她的贴身婢女,那时候我才刚刚满月。
      没有人给我讲这些事,但是他们却喜欢在我的周围窃窃地说,仿佛在——怜悯我。
      这些每天给我端茶倒水、匍匐脚边的人却可以肆无忌惮地怜悯我。我觉得很奇怪,地位上的尊崇却胜不过心里的优越吗?
      我被姚妃抚养长大,姚妃本姓姚,母族并不十分显赫,但是族内堂哥是个十足富有的商人。她的封号是端。如今后位空悬,公中各个妃嫔几乎均有子嗣,即便是自己生不出孩子的明妃也受命抚养了我的胞兄四皇子,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哦,是顾知宸。我很少见到他。
      我五岁了,宫仪、诗书、棋画、琴瑟,我似乎没什么时间像现在一样想一个很少见到的人得名字,可是我最首要学的是如何讨好我的父皇,因为我是唯一的公主,他喜欢我,而姚妃要父皇更喜欢我,我要成为握在姚妃手里的引诱皇帝的迷香。
      我的生活本不该有什么涟漪,在姚妃手里是工具,在其他地方做我骄纵的公主。但事实上,在每一个人人的眼里,我都是工具。我八岁时,父皇将我赐婚给一个叫杜安的人,他抱着我说:
      “杜安此人,过分桀骜不驯,但是朕又不能不顾及他的家世和天下士子的愿景,朝中各派又极力拉拢,朕要他在朝中正是为了牵制之用,只有让他成为朕的人,朕才能随心所欲用他,昕儿,你终究是要嫁人的,嫁给一个名满天下的才子,不失为一件美事。”
      八岁,我懂得嫁人,懂得朝堂,懂得那些阴谋,我身边没有一个同我一样年岁的人,但是我听说这个叫杜安的人,八岁还只是各寻常的孩子。像我这样寻常吗?或者我不寻常吗?
      我同父亲说:“我要嫁给我的父皇,这个杜安是同父皇一样天下第一的好男子吗?”
      我这样的话似乎点醒了父皇什么,他在我和杜安的婚约上添了一条:十年时间,若是杜安能官居宰相,那么他便能迎娶皇家唯一的明珠。
      宰相?十年?怎么可能。我从没想过他能做到,或许父皇也没想到。
      十三岁,正是豆蔻年欢,我身边的丫鬟太监不再窃窃地怜悯我的出身,反而窃窃地关心起了我的婚约之人——杜安。
      仅仅五年时间,他竟然已经官至吏部侍郎,听闻当今中书令李谦格外惜才,犹为喜爱杜安,已经收为弟子,李谦或许三五年后就会告老还乡,如今正向皇帝极力举荐到他到中书省任职中书侍郎,虽然杜安才担任吏部侍郎不足一年,但是杜安此人能力超然,政绩斐然,调任之事皇帝已经松口,只要他再获一功,立马调任。如此一来,李谦致仕之时便是杜安为相之时。公主真是好福气,嫁给这样的人。
      为什么我的母亲给我生命,却被认为是我的不幸,而杜安这个人与我毫不相干,却是我的福气?这是一个女子依附男子的时代,可我不想像姚妃一样为了得到男人的宠爱而变得丧失人性。
      我想着这样的事情,信步走到了后花园,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正试图扯下他挂在梅枝上的发带,他背着手扯,如何扯得下来,只弄得发带与梅枝缠得更紧,无奈之下他只得散开头发,转身去继续扯发带,一用力,反倒将梅枝折了下来。
      他看着梅枝和发带,露出嘲讽的笑容,仿佛在说着自己的愚蠢。
      青丝散落在他眼角下的痣旁,深黑的眼睛透着对这个世界的嘲讽,白净俊雅的脸,瘦削却又骄傲挺立着的身姿,这绝不是宫里的男子。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以一种巧妙地方式收起来脸上的嘲讽,换上温和儒雅的笑容,对我遥遥施礼。
      我心中警醒,这个人似乎没有自己的脸!他认出了我的身份,故而以这种看似无害又无求的笑容来夺取我的信任,若是姚妃有这样一张善于变化的脸,早就是皇后了。我心中突然浮现了一个名字——杜安。若是这样一个人,五年的时间从初入官场到官居四品显然轻而易举。我没有理他,逃也似的离开了后花园,我心里满是厌恶,我日后要嫁的决不能是一个这样七窍玲珑却又剑戟森森的人。
      回到我的住所,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来我见到的那个人,甚至不由自主地将他画了下来。
      长发,玄衫,泪痣,薄唇,他的每一个特征都涌上心头。桀骜、儒雅、锋芒、随和、深沉、剔透,无数个相悖的气质在他身上起起落落,云谲波诡不如此人。
      我赌气一般地将画撕掉,又重新画了一幅画,明明是一样的特征,我却将他画成了一个女子,一个带着温和的笑,看着我,握着梅的人,我看着画,突然想起来我从未见过面的母亲。
      我决定了,我一定要看看我这个“大名鼎鼎”的未婚夫君究竟是谁。于是我日日夜夜赖在父皇的身边,哪怕是父皇嫌我撵我,我也赖着不走,有人来谈些什么国家大事,我都一概假装不懂,只是吵着父皇要玩,十三岁,杜安已经因为《长盛赋》和其他诗文小有名声,但我皇家公主,仍旧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再次看到了那张变化多端的脸,也听到了令我绝望的名字,他,就是杜安。
      这一次他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地对我父皇的谦卑和几分桀骜,正是我父皇最喜欢的臣子的模样,他语气拿捏地恰到好处,他来说的事是他不想太快调任中书省,他说自己在吏部为皇帝所能尽之事尚有许多,他已经说服李相,希望能在吏部多待一两年,学习为官为臣之道再入中书省。
      父皇同意了,我想这个人绝对不是为了父皇着想的,我希望父皇不要同意,可是我只是个不谙世事的的公主,作茧自缚的公主。
      杜安告退,出了书房,我不由自主跟了上去,想质问他究竟有何企图。
      我叫住了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让他说出自己的企图吗?让他回去向父皇说刚刚的话都是玩笑吗?
      没曾想他先开口了。
      “公主这么急着跟出来,”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后又继续说:“是要杀了我?”他笑着说话,却让我感觉到寒冷。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沉默。
      “公主不敢。”他摇摇头,“你的伪装太过浅薄,皇帝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只不过是他的心有意蒙骗他而已,他希望公主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子,如同希望我是一个为皇上分忧的好臣子一样。”他说完就走了,我却大受震撼,我一直苦苦思索,为什么姚妃教我的把戏如此简单,却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讨得父皇欢心,他却轻而易举地将原因说了出来,他是一个奇怪的人。我悻悻地回了书房。
      父皇见我回去,笑着说:“昕儿这是着急看看自己的夫君?”
      我笑着撒娇说:“父皇取笑我!”
      解决了调任杜安这个烦心事,父皇终于同意与我玩耍。
      我开始千方百计地接近杜安,他是一个可怕的人,但我明白他同样也是可以解答我至今所有迷惑的人。
      所幸杜安的努力让父皇和所有人都深信我一定会在十八岁嫁给他,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父皇同意我初入宮禁,去他府中学习。
      父皇想让我监视他,我明白,而他根本不理我。一个在外面虚情假意的人,在自己的住处真情实感地面无表情不发一言。我不喜欢他,更不愿意同这样一个人生活一辈子,但是他的大丫鬟梅儿却十分崇敬他。
      梅儿给我讲了许多事,讲他的出身,讲她入府的经历,讲他的生活细节……我不关心,我只关心我的疑惑。
      可是那个揣着我所渴求的答案的人从不对我言语。我只得像对付父皇一样对付他,旁敲侧击、撒泼打滚、胡作非为,奈何此人像是个木头,只会偶尔瞥过来一眼,带着肆无忌惮的嘲讽。
      世界上没有比这个人更讨厌的了人。
      我翻箱倒柜试图激怒他的行为只是苦了热情细心的梅儿,这令我很是沮丧,这么干了几次后,我终于拜倒,梅儿平心静气地收拾我胡来的狼藉的景象,让我很内疚。
      我坐在书案前的椅子旁,这是杜安的书房,可是这房子里却没有一字一句可以表露出他自己真实的内心,将所有的思想都憋在自己的脑子里,难道不会累吗?
      杜安看书看得正入神,我悄悄地拉过梅儿,问她:“杜安不是才子吗?这书房里为何没有一字一句?”
      梅儿看了眼杜安,低声回答我:“公主,我家公子在家里是不会做公务或者写诗文、做书画的,他说过,”梅儿又看了眼杜安才继续说道,“这些东西只有在脑子里才是活的,只有庸才才会喜欢写在纸上的死物。”
      “这么傲气,怎么会有人称他才子?”我最恼他这种目空一切的腔调。
      “才子,是别人口中的,那么诗画自然是给别人看的,就像公主无理取闹或巧笑倩兮一般。需要别人称赞我的时候,我自然会写诗作画、赋文作书了。”杜安开口,带着他的自以为是。
      我依旧讨厌他,但这是他第二次同我说话,我竟然有些许开心,简直奇怪。
      我绞尽脑汁,直到脑子里闪过我画得那张画,我笑了,我自己能感受到我的脸扯出了得逞的笑,我开口说:“每次听虞姐姐说话,都是这么醍醐灌顶呢!”
      我明显地看到杜安的眼神凝滞了,他依旧盯着那本书,他的思想却早已经离开了书上的内容,这是我的话带给他的震撼,我想我戳到他的痛处了,在与杜安的交锋中,我第一次胜利了。在这个男子为尊的时代,将他说成女子,大抵是一种别出心裁的羞辱。
      梅儿大吃一惊急忙向杜安说:“公子,公主只是玩笑话。”
      杜安没有说话,梅儿便来问我因何这么说,我便将花园相见之事添油加醋一番,说那日我在花园见了个散发的美人,心思之,作了画,见了杜安,才知我那美人是个这样纤纤弱质、伶牙俐齿的人物。
      杜安难得地笑了,是那种自然而舒心的笑,他说:“看来公主对我讨厌极了。”
      “美人如画,怎会讨厌,哦,我忘了,阁下觉得画是死物。”我阴阳怪气地回答。
      “公主几番前来,有何请教不妨一一说来。”杜安看起来没有生气。
      “我骂你,你不生气吗?”
      “骂我?是说我是女人?”他又用嘲讽似的语气说,“男人?女人?何来差异!同样为人,谁又能胜过谁,谁有能取代谁?只有蠢材才会觉得阴阳之间需分高低。”
      “阴阳合抱,万物始生。”我突然明白了书上的话意义何在。
      杜安看着我,说:“公主算不上蠢材。”
      我第一次不为自己是女子而自娇,也不为自己不是男子而自卑,杜安这个人无论性格如何恶劣,他始终将我放在了与他同等地位,哪怕是我的皇兄们也未尝做到的事。
      梅儿见气氛如常,便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在被我胡乱扔掉的一张陈旧布帛上,我看到了一篇文章,那是杜安成名之始。
      “盛有万国,志在千秋,昔者太祖伐暴,扬清濯世(浊世扬清),承鼎聚德,立彪炳基业,筑台达天,诺煌日千年。臣欣民喜,请列仙班,瑟鼓相追,龙凤相随。然白龟虽寿,绿甲无纹,前未卜后,不知无人。巍巍然,煊赫大厦,窘窘焉,不肖子孙!
      岂曰无圣明?可拜太祖。举寒士,荐庶武,彻惩古弊,政启后勤,文治武功,德宣贤达。一片丹心向碧天,奈何痴情不问津,可堪齿之英雄愿,难顾世事辛与艰。复见宏德,效太祖之勉勤,筑戈为锄,减赋慰嫁,休息天下敝民。慨然十世大盛无邦,惟命今朝上下同欢。再拜盛武,中兴之帝也。上弃古人之庸和,下明后人之强武。北有芜人,南有蛮民,西疆纵漠,东海驰屿,无不可胜,一时血气冲城,始有强名于外,无敢相侮。武者上而文者下,延有百年。强武断文,政和断武,青黄不接,文武难继。
      帝者圣则国可强,臣者懦则国渐衰。惟开国初始,君臣相恰,敢有逆天之大言,后少有圣君明臣,故无经年之良策,以致大盛不盛,鼎城无鼎。可见一人之治难逾百年,百人之治难逾千年,惟万民之治可传之不绝。故圣明虽有,治世不常。
      昔者太祖千秋之愿,今百年将崩,其势温于外而寒于内。帝者居于庙堂,竟不知鼎城百步之外忧患已生;臣者安于美室,而不知大盛十里之内匪徒将犯。诸侯骄纵,权而不知止;中民逸奢,富而不知足;小民孤寒,怨而不敢怒。两党相争,妃宦干政,文人不可仕,武人不能举,上不恤下,下自生愤。愚人尚可见蚁穴生焉,然智者不能预百年之盛亡,其可哀哉。
      盛有终日,鼎有破时,此乃循环之理也,自登台唱天之为始,便可见城破楼塌之为终。人力虽弱,不可逆天而行;然时力不强,犹可累代沿延至今。今北虽后芜眈眈相视,南方假道流寇欺民,虫蛀木中,其外仍坚,故北贼犹豫,南匪苟且,大势未成,金石可填。嗟嗟相叹,今险步棋上,已不可一招行差,否则千秋志愿成空梦,长盛华歌作飞花。今之帝者,后之笑者,污巷陋室之谩谈而已矣。
      辛丑年西山杜陵,与文景义兄棋,有感而作长盛赋,不劝外人,但省己身。”
      我问他:“大盛会灭亡吗?”
      杜安问我:“是否是盛国存在得太久了,以至于公主已经全然忘了纵是黄天,终为厚土。”
      “‘今之帝者,后之笑者,污巷陋室之谩谈而已矣。’我们顾家会是这样吗?我的父皇,我都会是这样吗?”我又问。
      “帝者可为人耻笑,而公主,后史终究无名。”杜安难得慨叹。
      我自嘲地笑了笑,悲愤不已:“男人高于女人,即便我是公主,我也依旧只是权力的工具,居然只有皇帝才有被耻笑的权力,能不能被耻笑居然成了肯定我存在的方式。”
      “世人多愚,自以为只有耻笑别人才能抬高自己,若是男子真的强大又何必去压抑女子的长处,人活一世,做自己想做的,得到自己想要的,嬉笑怒骂,傲视诸愚,自得其乐,不也快哉?公主又何必在意他人得目光。”杜安居然在开导我,我本能地觉得难得。
      杜安,或许只是个怪人。
      我离开杜府,回了皇宫,日夜想着我自己想做的、自己想要的,我想不到。
      我想起顾家的荣耀,想起父皇的慈祥,想起没见过面的生母,想起很少见到的胞兄,想起杜安,想起《长盛赋》,我或许可以扭转大盛衰亡的命运,我或许可以成全先祖遗愿,我或许可以做到许多。我磅礴燃烧的野心让我变得焕然一新。
      我又许多次地去找杜安,从别人口中,我猜测到了杜安想做的事,他留在吏部,只是想培植自己的势力而已,他是一个想要紧握权力的人,他在任期间,将许多人踢下位置,想尽办法调任远官或者选任新科,尤其是寒门士子颇多,其中也不乏诸多世家子弟,他们都有一样的梦想——让我大盛千年不衰。
      我深深地意识到了杜安的可怕之处。
      三年之后,杜安调任中书侍郎,李谦大喜。
      我见过李谦面前的杜安,谦谦君子,儒雅随和,出口成章,满目华彩,一字一句全是江山社稷,一言一行不离君臣忠义。他知道如何表现出最令面前之人满意的状态。
      我记得我问过杜安,他为什么要这么换一张又一张的面目,他说:“吾力尚微,虚与委蛇,如何不可?”
      在某些方面,我们很像,为了在姚妃手下好过一些,我也是这样虚与委蛇着。
      我的人生就这让来到了十七岁,再过一年,我就要嫁给杜安了,那个让大盛长盛千年的愿望,杜安和他的党羽会一一实现,我要做的似乎只是嫁给他就好了,即使我不喜欢他。
      可就是这半年,世事突变,李谦因病提前致仕返乡,杜安义父陆云骁旧疾发作去世,陆云骁亲妹明妃因兄长亡故积郁成疾,随即离世,杜安的谋划一时间岌岌可危,我的胞兄四皇子也在这一时之间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我知道虽然明妃抚养他长大,他看似与杜安关系融洽,事实上与陆家政见不和,另有党羽。
      在这一次,杜安出乎意料地提出了他不该说的话,他极力反对陆廷回京为父守孝的上书,反而要求皇帝下旨镇北王出兵扫北。
      我的父皇是一个讨厌打仗的人。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镇北王也上书反对陆廷回京,极力请求出兵,朝堂上三分之二的人不敢说话,而其他的人纷纷站出来请旨。
      短短三个月,我的父皇就被逼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杜安步步相逼,父皇步步退却。先是准许陆廷留在边疆,又是几次下旨整顿军务,期间还夹带着对朝政的休整,还有对三皇子和四皇子两党党羽的削减,看似杜安的靠山相继倒台,实际上名为杜安的大山正土垒高台。
      他终于发现一直以来让杜安这只猛虎不露出獠牙的是李谦和陆云骁,而非父皇他自己。兔子逼急了是会咬人的,而我的父皇,听了黄冯二人的话,将杜安革职。
      我们的婚约作废了,而我再也不能去他的府里问他问题,我发现那夜我胸中的野火只是因为杜安才能燃烧至今,而他离开后,我无能为力,我知道父皇是错的,可是我长久以来的“不明政事”——这正是父皇喜欢我的原因——成了我的短板,我不能在父皇面前提起任何相关的事,只能小女儿似地说起自己的婚事和对杜安的留恋,父皇却告诉我,杜安已经变卖家产遣散家仆,离开了鼎城。
      在杜安离开后,在宫里与我相熟的正受盛宠的霜妃中毒死了,犯人是她的贴身丫鬟,霜妃是杜安党派的人,我知道,而杀死霜妃的人是姚妃,她的兄长是三皇子党,我也知道,但让我最难受的是,这样的杀人方法我曾今听到过。
      我的梦要碎了。
      后来我想到了唯一的办法,这个世界上,如果有杜安割舍不下的人,除了陆云骁,那么就只有陆廷了,我求的父皇的准许,去看看我的“心仪夫婿”陆廷,我知道父皇是想利用我让陆廷回京,而我想找到杜安。
      “两个人,只是互相算计便算不得敌人,毕竟你想要从别人身上获得某样东西事必须给出同等价值的东西。”杜安这么告诉过我。
      我如愿以偿地在陆廷那里见到了杜安,这个时候他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很特别的人,杜安似乎很在意他。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在乎他回到朝堂这一件事,我的愿望就在眼前,哪怕跪倒在他面前,我也一定要成功。
      我们回了鼎城,杜安却再一次失败了,我想他一定又提到了父皇不喜欢的战争。
      我想劝杜安留下,却不知如何开口,宫门口,杜安却提出让我杀了我的父皇。
      我震惊了,却依旧回去,带上匕首,去见了我的父皇。
      我笑着回去,一如往常投在父皇怀里撒娇:“父皇为何不能留下杜安?”
      “此人心机重而无情,虽有才,然而妄图独揽大权,便是盛国亡于我手,顾家基业也不可假手于人。”
      “父皇,杜安若是做了我的驸马不就不是外人了嘛,便是许他些权力又何妨?”
      “昕儿!”父皇呵斥我,说道:“你是同那杜安见得太多了!什么千秋宏愿,古往今来哪有什么王朝能长盛千年,这些子愚民的话你作为皇家儿女为何也这么糊涂!只要盛不亡在我手,随他后人饶舌!”
      我心中一痛,脸上的笑太过虚假,心里又太过苦涩:“昕儿不懂这些,只是觉得如今大盛确实不如从前,昕儿久居深宫,不懂朝堂之事,却常听宫人抱怨,父皇高座庙堂,怎会觉察不到鼠辈出没?”
      “昕儿,你该嫁人了!”父皇第一次这么沉着脸,我心中一痛,父皇老了,他在害怕,“嫁了人,相夫教子,这些朝中之事,女子不得妄议!”
      “父皇,女儿被许给杜安,等了他十年,如今嫁谁?您在我大婚之前,如此驱逐杜安,哪家人敢娶女儿?”我的心颤抖着,我想杀了他,却又爱着他,尽管父皇也将我视作工具,可他是唯一一个给过我真心的人。
      “先前你说陆廷便是不错,他在北疆久了,如今正好回京来。”
      “父皇,北疆需要陆将军镇守,阿获虎视眈眈,如何能调他回来?”
      “镇守,镇什么镇,北方蛮子畏惧我盛,怎敢打来?何况阿获才派了使者递交文书来,求我大盛卖马换粮。”父皇老了,他的眼睛已经不再锐利,看不到远处的剑锋了,只能恐惧着身边年轻的眼睛。
      我终于松开了皇帝的手,握住了袖里的刀,明明父皇的喉管那么近,我甚至看得见皮肉的微动,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还能听到血液奔涌的声音,夹杂着我的心激烈的跳动。
      可我,终究做不到,等我再去宫门前,杜安已经走了,他失望了吧。
      后来,陆廷被召回,我在深宫之中等待着成为他的新娘,与此同时,我联系了我的哥哥四皇子,同他定下了婚宴杀人的计划,三皇子有七皇子和新任宰相的扶持,势力强势,父皇身体迅速衰弱,这当然是姚妃的功劳。
      我要在我的婚礼上杀了三皇子,让四皇子继位,条件是杜安任相,哥哥他同意了。
      婚礼前,我将那把匕首再次放进了袖子里,我可以杀人,只是不想杀了自己的心。
      可是我们谁都没想到,陆廷在我掏出匕首的一瞬间就发现了,并阻止了我。
      我有杀人的决心,却没有杀人的能力,我唯一能杀的,或许只有那个曾经不对我防备的父皇而已。
      杜安从来没有看错过我。
      一场闹剧一般地婚礼,一场幻梦似的人生。
      后来陆廷奉旨南去剿匪,杜安曾经对他说的一句话成了他最常对我说的:“我把兵练得戾气太重,刀刃向内,伤口太深,恐难愈合。”
      杜安成了我的魔咒,他的话萦绕不息,而我,却错失了唯一一个抓住他的人的机会。
      陆廷不忍心伤害那些在七皇子的暴政下叛乱的百姓,心中郁闷以致成疾,二皇子为了北伐,挥师鼎城,杀了七皇子,胁迫新皇下旨北伐,陆廷在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含笑而终。
      看着陆廷的尸体,我看到了我的尸体,我的大脑漂浮着,想起来过去的一切,仿佛清晰,仿佛模糊,只剩下无尽的悔恨,突然,我想到了我最后一个想问杜安的问题:
      这一切,都是你曾经预见的吗?
      是的,所以你告诉我不要嫁给陆廷——第一次,我自己找到了正确的答案。
      我死在了陆廷的尸体旁边,仿佛间看见杜安早已离这凡尘而去,丢下他口中的愚人,成了一只猛虎,一头恶龙,随心所欲地作恶。
      我知道,这是我的愿望。
      那把匕首,最终只能送进我的腹中,原来现在的我,已经只能杀了自己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番外:顾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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