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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普吉,清迈,曼谷 ...

  •   一整个夏天,赵星一都和冯萧待在一起。

      两个人去了泰国,在那里住了有一个多月,直到暑假结束。

      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宅女,赵星一之所以愿意出去,是因为提前和冯萧说好了,这次旅行的主题只有一个——治愈。

      简单来说,就是什么也不做,不游玩也不观光,只是换个新鲜点的地方躺着。

      但她没想到,冯萧这个骗子,说一套做一套,根本就没打算让她闲着,到了之后就开始对她进行集中训练。

      至于训练项目,不用说,答案也只有一个——游泳。

      她以为当年两人都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人根本就是认真的,不但记得,而且势必要践行。

      本次泰国之行的第一站是普吉,订的是位于山上的海景泳池别墅。

      赵星一提前在网上看过图片,环境非常好,有很大的露台,迎面就是大海,可以全方位欣赏海上落日。房间风景也很美,床正对着泳池,躺在上面就能看到蓝天和大海。

      她给自己订的计划,就是在露台的躺椅上度过大部分时间,吹着海风吃吃喝喝,再看几本小说。

      可实际情况却是,她每天都被冯萧逼着学游泳,谈什么休闲娱乐,简直是来上了个游泳强化班。

      偏偏她胆子小,又有点怕水,下了水就吱哇乱叫的,平静心情都很难,更不用提学习动作掌握平衡了。

      还好酒店的私密性很好,别墅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间,距离都不近。不然谁从门前路过,单凭她的惨叫声,就有理由怀疑里面正发生什么残忍的事件。

      其实什么也没发生,不过是她又戴着自己愚蠢的青蛙潜水镜,整个人挂在冯萧身上,死也不肯松手。

      冯萧心情似乎也很复杂。

      一方面,他还是很享受这种可以明目张胆吃豆腐的情况的——虽然戴着青蛙泳镜,但她穿的到底也是泳衣。

      但另一方面,他的耐心余额早已不足,很想直接把她扔进水里,采用斯巴达式教育。

      “闭嘴。”他把赵星一嘴里的青蛙管子扯出来,“你又不怕呛水了?”

      “冯萧,你这个杀千刀的!”赵星一搂着他脖子,怕得要死也不忘骂人,“我要是淹死,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不错啊,说好了,到时一定要每晚都来找我。”

      冯萧笑得云淡风轻的,终于还是下了狠手,也不知道是怎么甩脱的,直接把她从身上拎下来,扔进了水里。

      脑袋浸到水里的一瞬间,赵星一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不会是真的要把我淹死吧?

      ****
      她没有淹死,在冯萧不抛弃不放弃的残酷教学中,历时一周,终于学会了游泳。

      狗刨式,只能保证自己不被淹死,美感什么的一概没有。

      但赵星一已经足够满足了。在狗刨式绕泳池游了一圈之后,她扒着泳池边,很想对着远处的夕阳大叫几声,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

      她确实也这么做了。

      “我终于解放了!冯萧这个该死的,终于可以放过我了!”

      她在这边对着天空和大海大喊大叫,冯萧坐在泳池另一边,用脚踢过来一点水花,溅到她脸上。

      “我听得到。”

      “谁管你,骂你就是为了让你听到的好吗?”

      赵星一哼了一声,也爬上岸,摘下了自己的青蛙泳镜。

      但冯萧竟然还在那边大放厥词:“只是淹不死而已,泳姿什么的还有待提高……”

      赵星一简直无语至极,手上的浴巾直接朝他扔了过去。

      “冯萧!我警告你,你给我适可而止!你是什么国家队游泳教练吗?我淹不死就行,不想成为下一个叶诗文!”

      “叶诗文?”
      冯萧接住了浴巾,轻飘飘笑了一下,话里话外都是嘲笑的意思。

      赵星一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懒得再搭理他,捡起自己的青蛙泳镜,就要进屋去了。

      但是越想越气,走到他身后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抬脚把他踹了进去。

      ****
      不管怎么样,普吉岛接下来的一周时间,赵星一总算是摆脱了游泳的命运,得以随心所欲地躺着。

      期间倒是也去过几次海滩,不过她不想坐船,也不想玩浮潜和海上滑翔,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发呆,或者看书。

      就这么每天懒洋洋的,在露台和海滩上虚度光阴,唯一成就就是把看了好久还剩下一大半的《卡拉马佐夫兄弟》给看完了。

      还有就是,在离开前两天,她成功地感冒了。

      所以有时候人真的不能太闲。之前她每天被冯萧丢进水里的时候,总嚷嚷着自己不舒服,结果什么事也没有。现在终于闲下来,每天无所事事地晒太阳,人倒是病了。

      还好只是普通的伤风感冒,也不发烧,问题不大。她没什么胃口吃饭,吃过药就睡得昏天黑地的。

      就这么睡了一整天,到醒来的时候,很有种不知人间岁月的滋味。房间里拉着窗帘,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分辨不出白天黑夜。

      头还是昏沉沉的,她抓过手机看了眼,凌晨三点多。

      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冯萧不在,不知道干吗去了。

      她清醒了一下,感觉接着睡也睡不着了,索性爬起来,想去倒杯水喝。

      推开门就隐隐听到电视的声音,探头一看,冯萧坐在沙发上,电视里好像正在播足球比赛。

      她脚步稍稍放重了一些,踢踢踏踏地走了过去。

      冯萧回头看了她一眼:“吵到你了?”

      “没有。”赵星一走过去,坐到了他旁边,“我有点……”

      一句话停在这里,她睁大了眼睛,因为看到了他手上燃着的半根烟。

      冯萧注意到她的表情,“哦”了一声,把烟在茶几上一个很浅的碟子里摁灭了。

      其实他现在已经很少抽烟了,所以赵星一也没再说什么,清了清嗓子。
      “直播吗?”

      “嗯。”冯萧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又问,“头还疼吗?饿不饿?”

      赵星一摇头,又点头。
      “不饿,想喝水。”

      于是他起身,去给她倒了杯温水。

      就在她喝水的时候,球场上的形势发生了改变。

      赵星一眼看着蓝色球衣的一方发起进攻,黄色卷发的球员左脚打门,完成了一记非常漂亮的远射,把比分扳成了1:1。

      “哇!”
      赵星一对足球并不了解,但也能看出这个进球非常精彩。

      球场上球员抱在一起庆祝,赵星一也兴奋地举手欢呼,险些把水弄洒。

      与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对比鲜明的是,一旁的冯萧给她递纸,只是瞟了眼电视,对如此精彩的进球场面没有任何表示。

      “你喜欢对面啊?”赵星一问他。

      “不喜欢。”

      “……那干吗还要半夜起床看球?”

      “不是‘起床’。”冯萧看着她,“我没睡。”

      “……”

      ****
      赵星一没有回去睡,留下来完整地看完了这一场比赛。

      凌晨时分是很安静的,周围的一切都在沉睡,全世界好像只有自己在醒着。

      她虽然看不太懂球,但很喜欢这种非日常的感觉。

      没有开灯的客厅里,她靠在冯萧身上,看着那些绿茵场上奔跑着的身影,听着来自地球另一边的嘈杂声音,不说话也很好。

      偶尔侧过头,会看到窗外昏黄的灯光,投下一抹温柔的倒影。

      空气中没有了白天的浮躁,只有微凉的海风,和很清淡的草木气息。

      但对她这种不怎么看球赛的人来说,足球比赛其实是很漫长的。进球时间相对于整场比赛来说实在太少,大部分都只是看似无意义的来回跑动,其实还挺催眠。

      尤其旁边又是冯萧,他平静地看着球赛,仿佛老僧入定,不管球场上发生什么,眼皮都不抬一下的。

      赵星一有些犯困了,摇了摇头,睁大眼睛,试图驱散这袭来的睡意。

      “有一只小鸟,飞在天空中。”

      她终于出声,打破沉寂的气氛。
      “猎人举枪击中了它,小鸟身受重伤,流了很多血,但还是继续飞着,没有停下来,为什么?”

      冯萧总算有了点反应,转过头来看她,但没有说话。

      “快回答问题啊,为什么?”赵星一催促他。

      “因为它是无足鸟?”

      “……这是什么东西?”

      “传说中一种没有脚的鸟,它一生都在不停地飞,累了就在风里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会落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的时候。”

      “……”

      “没看过《阿飞正传》吗?”

      “没有,我只看过《阿甘正传》……”赵星一突然醒悟,“等等,说到哪里去了,这个答案不对!”

      “那答案是什么?”
      他又转回头去,语调懒洋洋的。

      “答案就是——”她故意停顿片刻,“因为它很坚强。”

      一秒,两秒,三秒……

      预想中的场面并没有出现,赵星一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

      她有些难以置信:“不好笑吗?”

      冯萧歪头看她:“你觉得呢?”

      “这是我的人生笑话,我后半生就指着它过了,你仔细品味一下……不对,这个不用品味也很好笑的呀。”

      冯萧笑了。

      但不是那种认同的笑,他笑得分明就是在应付。
      “哈哈,好好笑。”

      “……”

      ****
      如果说普吉的主题是游泳培训班,那清迈的主题就是极限挑战。

      两人只有前两天在市区转了转,第三天就开始上山下河了。

      赵星一只是吸取之前的教训,觉得自己最好也不要一动不动,应该适度活动一下。殊不知,这根本就是苦难的开始。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在普吉连船都不坐的人,来清迈就跟着冯萧去漂流了。

      在等待的时候,听着远远传来的、响彻山谷的尖叫声,终于开始觉得心慌。

      戴安全帽的手都变得有些不稳,她往那边张望了一下。
      “听起来好可怕。”

      冯萧帮她把安全帽系带扣好,顺手拍了下她脑袋。
      “没事。”

      “还好学会游泳了。”她很不情愿地承认,又补充道,“不过掉下去你还是要记得捞我哦。”

      他正在戴自己的安全帽,挑了挑眉。
      “看我心情。”

      然后,被赵星一瞪着,不紧不慢地加了句。
      “你这样我心情就不怎么好。”

      不管他心情怎么样,赵星一并没有掉进水里,尖叫的声音也没有自己预想中那么凄惨。

      事实上,忽略自己之后全身湿透的狼狈样子,她觉得还是挺好玩的。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她才又鼓起勇气,去挑战了丛林飞跃。

      虽然只是全直索道,小孩子也可以玩的最低难度,但在大山和丛林里飞过之后,人的本性似乎会莫名复苏,容易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而她的幻想就是——觉得自己可以去蹦极了。

      这事她以前就想过,但也只是想过。尤其那次在游乐园坐过跳楼机之后,对自己有了比较清晰的认知,就基本放弃了这个念头。

      但现在,这认知被抛到九霄云外,陌生的国度给了她勇气和信心,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冯萧是无所谓,他是那种坐跳楼机像坐在自家客厅的狠人,蹦极自然不算什么。

      于是在丛林飞跃的“余韵”中,这事就这么定了。

      只是,余韵之所以是余韵,就是因为太容易消散了。

      甚至还没有到达,在隔着老远看到蹦极台之后,赵星一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会、会不会太高了啊。”
      她趴在车窗上往那边看,说话都有点结巴。

      “不是你自己找的吗?”冯萧随便扫了一眼,又看回手机,“是谁说的,要跳就跳全泰国最高的?”

      “说是这么说……”赵星一头抵着窗子,“谁知道实际看起来和图上完全不一样啊……”

      是真的不一样。

      站到蹦极台下面后,只是抬起头,看着那一眼快要望不到头的高度,赵星一腿就有些发软了。

      “那个,冯萧。”她拖着冯萧的手臂,“我突然有点头疼……”

      “是吗。”他抬手摸了摸她额头,一本正经地说,“没事,上去吹吹风就好了。”

      “……”

      眼看着要走进去了,赵星一又停下脚步。
      “要不然咱们还是回去吧?”

      她仰起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可冯萧完全不为所动。

      “咱们中国人有句话。”

      他笑得一脸欠揍,一字一句地说。
      “来。都。来。了。”

      ****
      ——没错,来都来了。

      从进去签保证书,到坐电梯上去的全过程,赵星一都在心底默念这句话,给自己洗脑。

      她知道自己的脾气,如果刚才不上来就直接回去,是一定不会甘心的,估计回去之后就会立刻开始后悔,搞不好还会再来一次。

      所以也不要再犹豫了,不管怎么样,都要先站上去,亲自感受一下再说。

      当然,说是一回事,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都没有走到延伸台那边,只是出了电梯,感受着高处的风吹到脸上,恐惧的情绪就已经铺天盖地把她淹没了。

      “不行,我真的不行。”

      别说往下看了,她根本不敢走到栏杆旁边,就这么靠着墙蹲了下来,死命揪着冯萧的衣角,手心全都是汗。

      冯萧手搭在她脑袋上,语气倒是比刚才温和了。
      “起来看一眼,也许没事呢?”

      她眯着眼睛,声音都在抖:“我倒是也想,可根本不敢站起来啊……”

      “不然我先跳?你看一下——”

      “不行!”

      赵星一不等他说完,已经改换姿势,直接抱着他的腿了。
      “不行不行,你别走!我一个人更害怕!”

      这下冯萧也动不了了,有些无奈地笑着,拍拍她脑袋。
      “好了,不想跳我们就走,起来吧。”

      说要走了,她却又开始犹豫:“啊?真走啊?”

      “大小姐。”冯萧无语:“那您到底要怎么样,就蹲在这里吹风吗?”

      赵星一还在抱着他的腿,努力在阳光下把眼睛睁开。
      “我也不知道,就这么走了又不甘心。”

      可这也不是不甘心就能做到的事。

      看她这个样子,一直在旁边等着的教练也过来了,提议要是实在害怕,可以尝试双人蹦极。

      也就是现在没有人来,教练也很闲,才会由着她在这边磨蹭。

      冯萧戳了戳她脑袋:“听到没?双人的能跳吗?”

      其实刚才在下面的时候,工作人员就介绍过这个项目,但当时赵星一还没怂得彻底,觉得还是自己跳比较潇洒,就直接忽略了。

      现在想来,这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害怕也没关系,反正被冯萧抱在怀里,只要闭上眼睛,跳不跳都是他的事了。

      看出她在犹豫,冯萧微微弯下腰,朝她张开手臂。
      “起来再说。”

      她伸手,就这么被他半抱了起来。

      被抱着是会有安全感一点,但也只是一点,该害怕还是害怕。

      赵星一蹭到旁边,大着胆子往下面看了看,终于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还是做不到。

      这大概也就是跳楼机和蹦极最大的不同。

      因为不管上还是下,跳楼机都是被动的,只需要坐在那里就好了。但蹦极是主动行为,自然也就需要更强大的心理。

      而这也正是赵星一没有的东西。即便是被冯萧抱着跳,她首先就做不到走到延展台边缘。

      “不行,双人的我也不行。”
      她头埋在冯萧怀里,很沮丧地承认了。

      “那就不跳了。”

      不用抬头,她知道他一定是在笑。

      于是在沮丧之余,还是默不作声地掐了他一把。

      冯萧动也没动,像是没有痛觉神经似的,竟然笑出了声。

      下去的电梯里,赵星一仿佛败军之将,站在角落里面壁,从头到脚都写着不开心。

      冯萧终于不笑了,靠在一旁哄她。
      “好了,不跳也没什么,很多人都是来了之后发现不能跳的。”

      赵星一不搭理他。

      “我不是故意笑出声的,实在是没忍住。别气了,不然……你再掐我两下?”

      仍然没有反应。

      “饿不饿?回去之后想吃什么?”

      她终于转过头来,盯着他看了会儿,才蹦出两个字。
      “炸鸡。”

      他又笑了:“好,就吃炸鸡。”

      ****
      赵星一化悲愤为食欲,一个人吃了两人份炸鸡。

      结果吃得太撑,为了消食,只能慢慢散步走回去。

      但没想到,这并不是她悲惨一天的结束。

      她一路踢着一块小石子,本来无精打采的,却在转过街角之后惊叫出声,急急忙忙躲到了冯萧身后。

      “狗!那边是不是有只狗?!”

      冯萧停住脚步:“是只博美,很小。”

      “再小它也是狗啊!”赵星一紧抓着他的手臂不放,看都不敢看,“过来了没有?我们快跑吧!”

      她催着冯萧走另一条街,全程躲在他身边,不停回头检查狗有没有跟过来,胆战心惊的样子倒像是见到鬼。

      “你是我见过第一个被博美吓跑的人。”冯萧无语,“它有那么可怕吗?”

      赵星一仍旧攥着他的衣角:“你以为我想吗?我小时候被一只吉娃娃咬过,还没有刚才那只大呢,打了五针狂犬疫苗,你知道有多疼吗?”

      “现在你是我见过第一个被吉娃娃咬伤的人。”冯萧的语气听起来没有半分同情,“你怎么惹着它了?”

      “……”

      因为害怕,赵星一在前面走得很快,完全没有留神脚下。结果快回到住处的时候,突然被路边横着的一截木头绊到。

      她毫无防备,就这么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好,这下不用急了。”
      冯萧走过来,扶她慢慢站了起来。

      赵星一被摔懵了,只觉得右边膝盖火辣辣的疼,动都不敢动。

      她穿的是短裤,刚才又是膝盖最先着地,想也知道会很惨。

      冯萧半蹲下,检查她腿上的伤。

      他的手碰到膝盖下面时,赵星一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我是不是该哭两声啊?”她龇牙咧嘴的,“太疼了。”

      冯萧瞟了她一眼:“还好,伤得不重,不然有你哭的时候。”

      简单检查了一下,他调转过身,背对着她。
      “上来。”

      赵星一愣了一下:“你要背我?”

      “不然呢?叫救护车吗?”

      “……”

      这个人真的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有种让人想打他的魔力。

      好在旁边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家诊所,检查结果只是皮外伤,问题不大,也不会留疤。

      医生给她清洗、包扎好伤口,又简单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就让她回去了。

      赵星一苦着一张脸,拒绝了冯萧的搀扶。

      虽说已经包扎好,但右腿仍然一阵阵地抽痛,不怎么敢迈步,只能单脚跳着走。

      出了门,诊所外面就是几层台阶。

      她正在考虑要不要就这么蹦下去,冯萧走到她身前,很自然地半蹲了下去。
      “还是上来吧,大小姐。”

      因为实在很疼,回去的路上,大小姐趴在他的背上,哼哼唧唧的。

      “我的手快要自燃了。”她搂着冯萧的脖子,把手伸到他眼前,“看,像不像煮熟的虾?”

      她的掌心确实又红又肿,是刚才摔倒时手掌撑地导致的。

      冯萧看了一眼,简明扼要地表示:“活该。”

      赵星一忍住了把巴掌糊到他脸上的冲动,默默收回了手。

      她把脸重新埋回去,半晌才幽幽冒出一句:“突然想吃虾了。”

      冯萧很轻地笑了一声。

      ****
      总之,在历经种种苦难之后,这次旅行的最后,她终于在曼谷得到了真正的治愈。

      这里没有大海和丛林,只有热带的风,和潮湿的夜晚。

      他们没有什么计划,待在这里纯粹就是打发时间,像两个飘荡的游魂,昼伏夜出的。

      晚上出去散步,在711吃东西,穿着拖鞋在街上走,牵着手,吹着夜晚的风。

      她每天都要吃芒果糯米饭,吃街边卖的青芒果。芒果都是切成大块装在塑料杯里,吃起来完全不会酸,一天能吃好几杯。

      冯萧还为此抱怨过,因为她无时无刻不在吃芒果,他甚至都没办法随时亲她。

      天气很热,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下午才出去,但赵星一还是瘦了,也晒黑了不少。

      她本来无知无觉的,某天洗完脸照镜子,一个愣神,发现自己都有些不认识镜子里的那个人了。

      可气的是冯萧,这人明明和她过着一样的生活,每天一样的行动轨迹,却仿佛完全不会晒黑,还是白得发光。

      翻看两个人的合照,像是单独给他打了光似的,更衬得她黑瘦黑瘦的,看起来像是连个子都缩水了。

      不过反正她现在是黑头发,也就不在乎这个了,每天仍旧是随便抹个防晒就出去。

      而且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两个人也不怎么走路了。

      冯萧租了一辆蓝色的摩托车,每天载着她在城市里转悠,混进街道上的摩托车流中,去了很多地方。

      然后,在离开曼谷的前一天下午,还摩托车前的最后一次游荡中,两个人在市郊发现了一座小教堂。

      周围没有其他房子,林木掩映中,这座尖顶的建筑像童话里的小屋,被遗忘在了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看到它的第一眼,赵星一就被迷住了,倒不是因为外形,而是这种奇迹般的巧遇。

      她不算是个相信奇迹的人,可在离开之前遇到它,简直像上帝的一个奇迹。

      他们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观光,每天都是漫无目的的,走到哪里算哪里,看到什么就是什么。

      因此,来曼谷也有半个多月了,很多景点都没去,寺庙更是一个都没去过。

      可现在竟然见到这么一座小小的教堂。

      冯萧把车停在路边,赵星一带头走了进去。

      这里虽然位置偏僻,可却不像是没有人来的样子,看样子是有被日常维护的。

      不过因为是下午,也没什么人,到处都是静悄悄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照进来,映出绮丽的颜色,很漂亮。

      在这种地方,脚步会不由自主地放轻,声音也会放低,说话简直像是耳语。

      他们坐到中间的那排座位,阳光刚好照到前面一排椅子上,伸手就能够到。

      她环顾四周,笑了:“真奇怪,我们明明在泰国,放着那么多寺庙不去,却跑来这么一个小小的教堂。”

      冯萧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抬头去看教堂顶上的画。

      赵星一也跟着抬头。都是一些宗教性质的人物画,下午的光给他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透明的色泽,明暗变幻间,看起来像是浮在半空中,带着点栩栩如生的意味。

      “感觉在这种地方,人会变得真诚。”她轻声说,“像是真有神灵似的。”

      说着,转头看他。
      “对了,你是个无神主义者吧?”

      冯萧耸耸肩,不置可否。

      她想了想:“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算是。但我好像总想让自己去相信点什么,虽然最后总也不成功。感觉自己本质上还是没办法相信的。”

      冯萧仍然仰着头,手搭在长椅靠背上,看起来懒洋洋的。
      “不是吧,在这里说这种话?”

      “我说了嘛,在这里人会变得真诚,所以这是真心话,无所谓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似的,然后开口叫他。
      “喂,冯萧。”

      “嗯?”

      “谢谢。”

      他终于收回视线,转过脸看她,伸手替她把脸颊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然后有些漫不经心地问:“谢我什么?”

      “就,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做一些别人看起来的傻事。”她看着他的眼睛,“但我知道不是。你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他很缓慢地笑了。

      “听起来不像告白啊,怎么像在发好人卡?”

      “都不是啦。”她没有笑,“这算真心话。”

      “真心话?”

      他重复了一遍,手还搭着她肩膀,突然揽过她脖子,就这么凑过来吻了她。

      赵星一愣愣的,半晌才反应过来,推开了他。

      “喂!清醒点!”她小声说,脸红红的,“也不看看这是在哪里!”

      他仍在盯着她嘴唇,无所谓地笑了笑。

      “你刚不是说了吗?我是个无神主义者。”

      ****
      从教堂出来已经是黄昏了。

      摩托车飞驰在河边的公路上时,太阳正在缓缓西沉,天边一片绚烂的色彩。

      虽然戴着头盔,但赵星一仍像是能感受到夏天的晚风。

      她双臂环着冯萧的腰,靠在他的背上,侧过脸看被霞光染成深色的河面。

      情绪四散在风中,心里漾起一种奇妙的畅快感。

      然后,就在这一瞬间,河边的路灯突然亮了起来。

      视线范围内,它们被飞速甩在身后,像一闪而过的流星。

      “我们应该许愿的。”

      “什么?”
      引擎的轰鸣声,再加上头盔的遮挡,需要大声说话对方才能听清楚。

      “我说,我们应该在路灯亮的一瞬间许愿!”
      赵星一大声重复了一遍。

      “现在也不晚啊。”

      “也对,我想一下!”
      赵星一想了想,却突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

      前面就要转弯了,她最后看了一眼夕阳下的河水,声音愉悦。

      “我在笑——我们好像两个神经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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