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hmst

3、糖纸，相机

　　上午的课间操结束后，赵星一陪井遥去高三教学楼。

　　井遥的邻居、那位高三年级的学姐忘了带报名表，因为上午就要交，便托了不用上早自习的井遥帮忙带来。

　　赵星一觉得有些不自在。虽然穿着同样的校服，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两个走在高三年级的走廊里，还是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哪里都不一样的感觉。

　　走着走着，她突然心生感慨。
　　“我们高三也会变成这样吗？”

　　“嗯？”井遥疑惑，“变成哪样？”

　　“说不上来。”她试图描述，“就，看起来就很高三的感觉？”

　　井遥环顾四周，点了点头。
　　“希望不要。”

　　学姐个子不高，笑起来很可爱，一再感谢两人帮忙跑腿，又从口袋里掏出两根棒棒糖分给她们。

　　因为休息时间没剩多久，站在教室门口说了几句话，两个人就回去了。

　　楼梯还没走到一楼，井遥突然推了推她手臂，声音有些兴奋。
　　“哎，快看，那不是你哥哥嘛！”

　　赵星一正在剥糖纸，闻言抬头看过去，果然是罗阅。

　　他好像刚从一楼的教师办公室出来，手里拿了一沓卷子，旁边还跟着一个女生。两个人身高差距有点大，女生正在说着什么，他微微侧头听着，但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冷淡。

　　赵星一下意识地观察那个女生，很活泼的样子，说话的时候也在比比划划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赵星一觉得那笑容并不怎么舒展，反而带着点意味不明的讨好。

　　“你哥哥好酷哦。”
　　井遥嘴里叼着棒棒糖，揽着她肩膀，含含糊糊地说。

　　赵星一哼了一声，也把自己剥好的糖塞进了嘴里。

　　罗阅刚好在这一刻看到她，有片刻的惊讶，然后笑了。

　　“你怎么来了？”他走过来，“找我吗？”

　　赵星一摇头，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楼梯。
　　“不是，我陪同学来送东西。”

　　井遥也跟着走下来打了招呼。罗阅是见过她的，笑了笑，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时间比较紧张，所以仍旧简单说几句话就要走。而在这过程中，赵星一老毛病又犯了，顺手把手里的糖纸塞到了罗阅的口袋里。

　　她的动作过于自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做了什么。罗阅也早就习惯了，任由她把自己当成垃圾桶，半点反应都没有。

　　倒是井遥站在旁边，看了眼自己手里同样的糖纸，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走之前，赵星一又往旁边看过去，那个女生却也正在看她。对上目光，她似乎有些尴尬，但还是很友好地笑了笑。

　　赵星一也回了一个笑，然后就和井遥一起急匆匆地走了。

　　好险没有迟到，她们踏着上课铃声进了教室。这节是英语，主要讲评月考卷子，所以赵星一大部分时间都在走神。

　　她回想刚才遇到的那个女生，看起来和罗阅的关系没那么近，应该不是周希然。

　　而且在罗阅和她们说话的过程中，她没有先走，但也没有走上前，就始终站在几步之外，等他一起走。

　　只是同班同学吗？可为什么会一起从办公室出来？偶然遇上？赵星一是知道罗阅没在班里担任任何职务的，可他当时手里拿了卷子，很有可能是帮她拿的。不过这倒也说明不了什么。

　　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头绪，赵星一再次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对学校里的罗阅根本就不了解。

　　她心不在焉的，下了课也还是在发呆。

　　井遥似乎也在回味刚才的偶遇，突然拍拍她，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你介意我当你嫂子吗？”

　　赵星一呆呆地看着她，“啊”了一声，半晌才反应过来。
　　“我以为你对男人不感兴趣的。”

　　说着，她突然有些想笑，并且真的笑出声了。

　　这话不是她的凭空捏造，千真万确是井遥说过的，而且不止一次。

　　井遥这个人，没别的兴趣爱好，最大的爱好就是追星，零花钱几乎都贡献给她爱豆了。

　　为了给爱豆冲销量，家里堆了一堆没有用处的专辑，卖不出去又送不完，只能放在那里积灰。

　　还有数不清的周边、杂志、海报，打印出来的拍立得贴满一整面墙，赵星一有幸去参观过，一句话概括就是——她的房间像个昂贵的废品收购站。

　　平时张口闭口就是她老公她儿子，随身携带有两张天价小卡，一天要看上八百遍，有时候上着课也会突然拿出来花痴一会儿。

　　这样沉迷追星的结果就是，她对现实世界的男人完全不感兴趣，反正谁都没有她爱豆好，自然也就不值得她浪费精力。

　　井遥倒也不否认，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哥哥这人就不太现实，所以我可以。”

　　“不现实？”赵星一觉得新鲜，“他哪里不现实了？”

　　“长相啊，这还用说。”井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而且今天这么一看吧，我觉得他性格也是我喜欢的类型。”

　　“什么类型？”

　　井遥无语：“你怎么老问我啊？那到底是我哥哥还是你哥哥啊？”

　　赵星一顿时语塞。但仔细想想，她好像真的不太清楚罗阅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也许之前她自以为了解过，可现在，她却越来越看不清了。

　　自己所见到的哥哥，永远是温和的、包容的，是有求必应的。可这真的是全部的他吗？对于在这之外的罗阅，她了解得太少，或者说，他让她看到的太少了。

　　所以她还挺好奇别人对罗阅的看法的，也许可以借此填补上自己目光之外的空缺。

　　可井遥已经关心起了别的问题。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狮子座吧？”
　　“不是。”

　　“那肯定是双子了？”
　　“不是。”

　　“……我知道了，天蝎！”
　　“不是。”

　　“……算了，累了，不喜欢他了。”
　　“……”

　　****
　　晚上回到家，爸爸竟然回来了，好像也是刚进门没多久，正坐在餐厅里喝汤。

　　其实他工作一直很忙，但最近好像尤其的忙，又接连地出差，所以赵星一感觉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

　　唐阿姨把他们俩的那份也盛了出来，招呼两个人过去喝。

　　赵星一倒不怎么想喝汤，凑到餐桌边，把手一伸。
　　“有没有礼物？”

　　爸爸慢条斯理地喝着汤，看了她一眼。
　　“洗手了吗？”

　　“我不喝汤。”她把自己那碗推到罗阅面前，回身又摊开了双手，“礼物。”

　　爸爸放下勺子，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微微笑了。
　　“听说月考成绩出来了。”

　　“……”

　　赵星一把这茬给忘了。

　　其实这次她有进步来着，比期中考试前进了两名，但班级三十九名，仍然不是什么能拿出来说的成绩。

　　“我收到两份成绩单。”爸爸叹了口气，“一份年级第一，另一份……”

　　他没说下去，但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言而喻。

　　赵星一没有反思自己，愤愤地瞪了罗阅一眼。

　　年级第一正在喝第二碗汤，接收到这信号，无辜地耸了耸肩。

　　“还好意思看哥哥，你啊，但凡用点心在学习上，也不至于数学才考那么点分数了。”

　　赵星一试图为自己开脱：“我不是进步了两名嘛，而且最近也开始上晚自习了！你知道吗，我们班能每天都上完三节晚自习的就只有两个人，我就是其中一个！”

　　“是吗，那另一个人这次考的怎么样？”
　　“……”

　　能怎么样，就还是第一呗，年级第一。

　　话说回来，她是中了什么第一名魔咒吗？怎么身边全是年级第一？看来有必要去认识一下高二年级的第一名了。

　　见她突然开始神游天外，爸爸不轻不重地在桌子上敲了两下，把她唤回神来。

　　“说着话呢，都能走神。难怪上次开家长会，老师说你上课总是开小差。”

　　“哎呀，爸爸你累不累呀。”赵星一趴到了桌子上，“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咱们就演点父慈女孝的戏码不行吗，干吗每次回来都批｜斗我！”

　　“你以为我愿意说你啊。”爸爸瞪她，“反正期末我要去参加小阅的家长会，再也不想去给你开，被老师单独留下来批评了。”

　　赵星一对此十分兴奋：“太好了！到时候你别忘了给我们班主任打电话请假就行！”

　　“……算了，懒得理你。”爸爸起身收碗，“礼物在书房，自己去拿。黑色袋子是哥哥的，蓝色是你的。”

　　爸爸每次出差都会给他们带礼物，有时候是当地特色，有时候就只是价值不菲的商品，这要看是谁选的，是他还是他助理。

　　赵星一看一眼就知道，这次的礼物是爸爸自己选的。显眼的购物袋和logo，精致的包装，估计也不是他本人，就是直接让导购选的。

　　她先拆了自己的那份，很漂亮的项链和手链，虽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但是那种谁都不会说不好看的漂亮。

　　她校服都还没换，也不管搭不搭，就这么戴上了，然后去拆罗阅的那份。

　　是一台新相机。虽然她不太懂，但这看起来就比自己的要贵不少，也更像是用心挑选过的。

　　罗阅前两年开始喜欢上了摄影，相机已经有了好几台，各种类型的都有。家里二楼的一个小房间也被改成了暗房，用来冲洗拍的胶片。

　　他的拍照技术还不赖，空闲的时候会背着相机出去扫街，赵星一偶尔也会一起去，不过她跟着的时候，照片的主人公就几乎全都是她了。

　　她是个不太喜欢拍照的人，面对镜头常常会有些僵硬，但对着罗阅的镜头就不会。

　　她可以大笑，可以挤眉弄眼，或者做一些傻里傻气的动作。而更多的时候，罗阅镜头里捕捉到的她，就只是像平常一样，在站着、走着，在发呆或者吃东西而已。

　　春秋冬夏，她跟着罗阅走过长宁的大街小巷，记录下一些美好的瞬间，也得以留下一些成长的印记。

　　但赵星一有点数码白痴，到现在也不怎么会用相机，尤其是这种看起来结构就很复杂的。于是她只随便摆弄了两下，就给罗阅送了过去。

　　拎着袋子上了二楼，她门也不敲，象征性地说了句“我进来了哦”，也不等罗阅回答，就自顾自推开了门。

　　结果罗阅刚好在换衣服。

　　看到他后背的一瞬间，赵星一立刻低头退了出去，一边说着“我出去了哦”，一边动作迅速地把门关上。

　　“好了，进来吧。”

　　很快的，里面传来了罗阅的声音。

　　于是她又重新推门进去，把手上的袋子举得老高。
　　“我来给你送东西的。”

　　罗阅已经换好了衣服，有些无奈地接了过去。
　　“所以你是完全没有敲门的打算是吗？”

　　“我问过你了呀。”赵星一轻车熟路地坐到他床上，“而且你也有问题，你干吗不锁门啊，锁上门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嗯，怪我。”
　　罗阅随口应着，把相机拿了出来。

　　“我已经帮你拆过了。”赵星一哼了一声，“年级第一的水准就是不一样，看起来比我的贵多了。”

　　罗阅笑了笑，调试了一下相机，然后叫她。
　　“看这里。”

　　他的新相机第一张照片都是她，总拿她当小白鼠试验，赵星一也习惯了，很配合地对着镜头比了个V，顺带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新手链。

　　连拍几张之后，罗阅才放下相机查看效果。

　　赵星一往后一躺，捞过他的枕头抱着，就这么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

　　“哎，罗阅。”

　　她又不叫哥哥，直接喊他的名字。

　　“嗯？”
　　罗阅已经习惯了，仍然在看着相机，随口应了句。

　　“你怎么学习成绩就那么好啊？”
　　她有些郁闷，怀里的枕头都被揪变形了。

　　是第一次被提起的话题，所以她等了一会儿才听到罗阅的回答。

　　“因为……”他顿了顿，听起来难得的认真，“也没别的事情可做。”

　　赵星一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盯着他看，思考这话的含义。

　　罗阅举起相机，又对着她拍了几张。

　　她扁了扁嘴，垂头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哼唧了两声，闷闷的。

　　罗阅轻声笑了，走过来揉了揉她脑袋。

　　“你这样就很好了。”
　　他说。

　　语气温柔，像蓄了一汪水。

　　赵星一浸在这一如既往的温柔中，仍旧埋着头，闻着被子上属于他的味道，却突然有些想哭。

　　——可我现在有些想要追上你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