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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十八章 ...

  •   整编扩充之后,本就由于备战而倍显忙碌的军部更加热闹起来,人员和物资的重新调配,各种事宜的接洽,一军之长的白玉堂忙,麾下的展昭自然更忙。
      电波里传来共产党西北野战军攻占延安的消息的时候,白玉堂刚从参谋部回来在办公室看书,听到这个消息,皱了皱眉,把书合上扔到桌面。
      展昭正在誊写一份被白玉堂改得面目全非的公文,头也没抬地问:“怎么,没心情看了?”
      “当初攻占延安的时候,广播里那个欢声雷动,吹得功劳盖世无双,”白玉堂捏了捏鼻梁,“你说,那边没飞机没坦克,穷得叮当响,这才过一年,怎么又让人家打出来了……”
      “这个问题,可能胡长官……没准总裁自己也在纳闷吧。”展昭低着头奋笔疾书,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誊好文件拿给白玉堂签字,展昭将笔帽盖好将文件夹递给待命的勤务兵送走,“后天邵团长就要调任了,去送么?”
      “要说的昨天就说完了,你代我去吧。”
      “知道了。”

       4月30日,中共中央发布“五一”口号,提出“打到南京去”,号召各民主党派、人民团体、社会贤达北上召开政治协商会议,讨论并实现召开人民代表大会,成立民主联合政府。
      口号提出,全国民主进步人士响应者众,上海方面,在共产党华东局的秘密安排下,民主人士转道各地迂回北上的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

      7月,因着迫在眉睫的战事,向来纸醉金迷的上海街头也弥漫着战前的紧张气氛。
      雨夜,晦暗的街道深处传来几声低微的惨叫声,漫在地面的血水被急雨冲刷,很快被冲淡,随着雨水流入了街道两旁的水道。
      街角的路灯上个月就出了毛病,忽明忽灭的灯光下,一个狂奔的人影踉跄中倚上灯杆,抽搐了几下,倒地不起,身后的人没有停顿,继续追着前面一个一闪即没的身影转过拐角,风雨中几不可闻的几声闷响后,喷出的鲜血溅在了湿透的墙壁上,被雨水逐渐冲刷直至无形。

      展昭加班回到军官宿舍时已经半夜,白天陪白玉堂视察江防部署,回来又整理了视察报告。战事吃紧,中原战场上战事持续胶着,作战部临时会议几乎随时召开,加上前些时候收到的随时准备撤离的命令下达,让他难得有了一丝疲态。
      接手丁兆兰工作的柳青同志来的时候带来了克公同志的密令,必要的时候协助华东局的303同志护送一位重要的民主人士北上。密令的最后一行是四个字:“不惜代价”。现在看来,也许这个任务会让自己提前结束在上海的潜伏工作。
      真到了不得不提前撤退的时候,泽琰,你怎么办?

      雨下了一夜没停,走廊里一片狼藉。展昭拿出钥匙开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心里一惊,他立刻拔出腰间配枪,借着从窗户透射进来的微弱光线紧盯着房内,谨慎地挪进房间。
      沙发上有个人影,斜靠着,仿佛在熟睡。
      展昭屏着呼吸无声走近,手里的柯尔特始终瞄着沙发上那个黑影的头部。刚靠近沙发,黑影睁开了眼睛。
      “是我。”
      “小陆?”展昭退回去开灯,脚把房门踢上,回手上锁。
      灯光亮起,他一眼看到陆仁嘉肩上包着他穿便装时喜欢带的白围巾。
      没追究7月系围巾这种明显不合时宜的做法有什么意义,展昭盯着那条已经变成深褐色的围巾,连带他肩膀靠着的那部分同样变色的沙发巾。
      “冒昧造访,不好意思。”陆仁嘉坐正了一点,口气听起来很是轻松。
      展昭皱着眉看他困难地动了一下。
      “有尾巴么?”展昭收起枪去拿药箱,“伤哪了?”
      “尾巴都在雨地里躺着呢。”陆仁嘉笑笑,“伤口我处理过了,没事。”
      “那我送你去医生那里,”展昭转身仔细打量陆仁嘉,“我认识个很可靠的医生。”这家伙现在一幅精神很好的样子,却不知道泛白的嘴唇和脸色早出卖了他,跑到这里不去医院,想来是刚做了什么不能见光的事。
      陆仁嘉却摇头,笑嘻嘻的样子仿佛说的是别人:“我没时间了。”
      展昭挑眉,拿来药箱,走过去扳着他没受伤的那边肩膀把人往外侧推,伸手去解他胡乱缠上的围巾。一上手他就明白陆仁嘉为什么带着一条这种天气看来怪异无比的东西了,围巾里编织着一根根极细的钢丝,这东西根本就是他的杀人工具,靠近了更能闻到他满身的血腥味。
      “怎么搞成这样?”展昭剪开陆仁嘉肩上的衣服,“你跟一个连火拼么?”
      黏在肉上的衣服被陡然撕开让陆仁嘉咧了咧嘴,“除了肩膀上是我的,其他是免费的。一个连倒没有,不过都比较难啃就是了。是啊,这种大阵仗,我也有年头没扛过了。”他的话异常的多,皮肤的温度也不像个刚淋雨的人,热得有些不正常。展昭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一边继续清创一边在想,难道他挨的子弹里装的不是火药是兴奋剂?
      伤口上的东西清干净了,展昭对着他的肩膀冷冷地问:“弹头取出来了?”创面凌乱不堪,那是在看不到伤口的情况下试图清理时留下的痕迹,弹头明显还在体内。
      陆仁嘉倒也真是处理过了,未遂而已。
      展昭清创的手法不怎么温柔,从伤口往外渗出的血液因为权充绷带的围巾被解开又开始顺着肩膀往下流。展昭闻了闻手指上沾的血液,神情有点复杂。
      “反正拿不拿出来都一样。”陆仁嘉看不见背后展昭的表情,但从他没控制住的一声吸气听出了端倪,口气却还是于己无关的调调,“这子弹贵倒不贵,就是麻烦得很,轻易不用的,看来上头是下了血本了,哈,也不错,平时用来招待大人物的东西啊,原来我也算大人物了。”
      如果现在不是两手都被手术工具占着,展昭很想腾出一只手锤他的头看看能不能把他打正常。他继续将镊子探入伤口拨弹头,却知道自己只是徒劳而已。

      伤口不致命,但从伤口里流出的血告诉展昭,子弹切了口灌了水银,又封上了铅,现在陆仁嘉的血里流的都是这些东西,也许熬不过明天。
      “你觉得你还有多少时间?”夹住弹头开始往外扯,展昭借着交谈试图分散陆仁嘉的注意力。
      陆仁嘉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这还真没谱,我见过有人胳膊腿都没了,还喘了一整夜,我嘛,也许挺个两三天,也许过不了今晚,比起肠子烂掉,毒血腐蚀完骨头,也许还是熬不久比较舒服。”
      “这么看得开你还跑我这来干什么?”弹头被从伤口硬生生夹出来,叮当一声被展昭扔在身边的盘子里,听那意思,陆仁嘉对要做掉他的人一点都不陌生。“你们的人干的?”
      陆仁嘉冷汗淋漓的没做声,算是默认。
      “为什么?何庆生那事么?”
      “你知道……”陆仁嘉喘出一口气,“也是,你都猜得出,我能瞒这么几个月才让他们发现是我干的,已经不错了。”口气居然还有点沾沾自喜,“算是一方面吧,我断了上面的财路,呵呵。”
      “为什么?”展昭知道76号和军统有说不完的恩怨纠葛,也许这里面牵扯的恩怨情仇并不是他这个局外人能够了解的,“这不像平时你的作风,而且如果就因为这件事……”
      “就这点儿缘由还不值得上面非要我的命是吧?”陆仁嘉靠在沙发上由着展昭给他包扎伤口,“那么再加个通共呢,蝉蜕先生?”
      展昭愣了一下,抬头,看到陆仁嘉一脸诡计得逞的促狭。
      “果然,”陆仁嘉点头,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看来不光是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也没剩多少了。”看展昭一脸戒备,他笑了笑,“你觉得一个被自己上司下格杀令的人还会对你有什么威胁?展副官,虽然我们的信仰不同,但我现在没有敌意,相反,我会帮你。”
      “你必须赶在明天上午之前离开上海。”伤口包好,陆仁嘉尽量舒服地靠在沙发上,将扔在一边的围巾拿在手里把玩。
      “为什么?”展昭问,他现在有点儿搞不清楚陆仁嘉的想法。
      “我既然能猜到你的身份,其他人很快也会知道。”陆仁嘉用没受伤的手去挑围巾里的钢丝,“那些东西现在就锁在我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明天这些东西可能在上海站,也可能在南京保密局局长的桌上,这也算第二个原因吧。”放下围巾,他开始在自己身上摸索着什么,手指有点抖,水银弹的效用已经在他体内发作,好一会儿才摸出一个表面也有血迹的烟盒,有些不舍地看了看,递给展昭。
      “为什么要帮我?”展昭接过来掂量了一下,打开盒盖把香烟倒掉,用手摸一下,里面有个夹层,“你对共产党人没有好感。”
      陆仁嘉点头,捡起一根掉在沙发上的香烟叼上,展昭刚才烧手术刀的打火机就在旁边,他点上烟,也不吸,就那么叼着,“我只是执行上面的命令,之前,我觉得那是唯一正确的方向。”
      “现在呢?”展昭用刀撬开夹层,里面有张墨绿色的证件。
      陆仁嘉摇头,一丝迷茫在他眼底升起,转过脸来又笑起来:“不知道,不过这不代表什么,只是我个人失望之后的报复而已。”
      展昭嗯了一声,把证件从夹层中抽出,翻过来正面朝上,封面右上角有个烫金的“特”字,下面印着“通行证”三个字。他抬头盯着陆仁嘉,“你从哪里搞来这玩意的?”
      “哪里搞的?上面发给我的啊,那上面还有蒋总裁的亲笔签名呢!连毛局长都不怎么清楚究竟有多少份你让我从哪里去搞?是我先生直接从总裁手中要过来的。”看展昭满脸不相信,陆仁嘉无所谓地弹了弹烟灰,“信不信的真假你总看得出,你拿着这个,我想没哪个卡子敢打电话去跟委员长核实,不过也就只能用这么一次,再唬人就不成了。”
      “你就是86749?!”翻开通行证,上面并没有使用者的姓名,而是以一串数字代替,看到那个编号展昭吓了一跳,“你——您今年到底多大?!”86749对老上海的地下工作者来说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展昭听说过,从抗战过来的老地下党都知道。
      86749,是对日作战的黑夜中,隐蔽战线上的一个传奇人物,除汉奸杀日本人只要他出手从没有失误过。创造了无数传奇的这个数字却也跟着军统刺杀汪精卫的失败而消失无踪,当年众说纷纭,有说他被捕牺牲了,有说他任务失败远度海外,却从没有人会怀疑他会投敌叛国。
      玖——正是86749的尾数,只是没人会认为这是同一个人。
      现在这个人就这么大咧咧地坐在自己面前,展昭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冲上来,一时之间百味陈杂。
      “我履历的出生年月可没造假,”陆仁嘉掐灭烟,“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指了指通行证,“怎么,觉得意外?当初上海滩的幽灵原来是我这么个豆丁?”他的声音有点颤,一点得意掺杂其中,伴着粗重的喘息。
      展昭点头,的确意外,还不是一点点,当然他不会告诉陆仁嘉当年他的同志们有多佩服这位86749,更不会告诉他那些人中也曾包括他本人。他收起了陆仁嘉的通行证,“但是你的表现一直就没让人觉得你普通。”
      “剩下的我想你自己有门路,”陆仁嘉抬手看了看表,“还有一个小时到午夜,陪我聊聊吧。”

      这一个小时,没有政见的分歧,没有你死我活的挣扎,只是一些旧时的回忆,一如在滇西时的生死兄弟。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从严贤的儿子聊到廖达,又从廖达聊到了可能的未来,从没有战争的未来聊到了白玉堂……
      午夜。
      展昭从房间里整理了一个皮箱,换上了便装。
      “你该走了,”陆仁嘉把玩着展昭的打火机。“这个留给我做纪念吧。有机会的话,帮我去看看月华。”

      “喂,”出门前,陆仁嘉在后面喊住展昭。
      展昭欲开门的手收了回来。
      “你说人有没有来生的?”
      展昭看着沉浸在黑暗中的他,昏黄的街灯灯光从窗户中映入,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被痛楚所侵袭再不复明亮,却仍是那么坚定执著。
      “来生我们都不在了,谁知道呢。这辈子你后悔了?”
      陆仁嘉摇头:“只是觉得,如果来生真是个不再有自相残杀的战争的世界,我想做个和平下的军人看看,和那一票兄弟们一起。”
      “一定会的。”展昭坚定地回答,霎那间他有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怒江西岸的那天,那人也是这样目光晶亮地望着他,急急解释我不是日本人。
      “展副官。”
      “有事么?”
      那双眼睛亮了一下:“晚安。”

      深夜三点,白宅的电话铃疯了似地响起。白福一边抱怨一边从屋里出来接电话:“你好,这里是白军长家……请稍等,我这就叫军长起来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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