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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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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月华的来信合着遥远东北战场的枪炮声一起到达上海。
时值1948年的春节,虽然前方的形势扑朔迷离,但远离战场的上海,依旧是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丁老太太办了家宴,虽然女儿不在身边,但知道她在彼岸一切平安,老人家心情舒畅,又看展昭和白玉堂两个年轻军官大过年的都是单身一人在外,于是以世交长辈的身份邀请两人一起来过年,也算是丁家在出国之前,最后的一次聚会。
零点钟声响过,老太太就离席上楼去休息,餐厅里剩下四个男人。没了长辈的约束,丁兆蕙支退了佣人亲自开了瓶红酒给众人满上,坐下来勾着白玉堂的肩两你人一杯我一杯,从小到大的糗事轮番吐槽。趁着白玉堂仰脖子倒酒,丁兆蕙给展昭和丁兆兰丟了个眼色,转头又给他满上。
跟两个酒战正酣的家伙隔着桌子相对而坐的展昭和丁兆兰慢慢品着酒,丁兆兰将一串钥匙递给展昭,“我们的船后天就要离港了,这房子以后由柳青接收,对外算是他在上海新置的房产。上级已经通知你了吧?以后我的工作也由他接手。过完年他要先去杭州处理几档生意,雄飞,他来之前你多帮忙照看着些吧。”
“要不要请泽琰派个班来警卫?”展昭收下钥匙,看着还在和丁兆蕙拼酒的白玉堂。
“那倒不用,”丁兆兰夹了一口菜,“你有空儿的时候常过来帮我看看,柳青会尽快过来接手。”
“嗯。”
窗外传来嗖的一声,一支烟花在围墙上腾起,夜越发深了,鞭炮声不但没有停止,反倒响得更加起劲。
春节过后日子去得飞快。
48年4月5日,陈谢部队和陈粟一部攻克秦晋豫要冲洛阳,共产党方面中原三军会合,战场形势再度大变。
战局的变化对各处守军的影响也逐渐显露,扩军备战在所难免。驻扎上海的白师在原有基础上吸纳其他部队扩充为军,白玉堂升任军长,授予中将军衔。
此时的南京,展昭陪同白玉堂来接受委任状。
对于肩上多出来的这颗金星,白玉堂显然没有当初甫扛上将星时的兴奋和意气风发,侧头看了看肩章,甚至不动神色地叹了口气。
“晚上有国防部的宴会,要参加么?”展昭拉开门,转头见白玉堂有些愣怔的身影,也停住了脚步。
“不了,直接回上海,”白玉堂很快调整好情绪,摘下手套向门口走去,“真要问起来,就说我重担在肩,倍感责任重大,回去为党国尽责了。”
“还真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展昭低声咕哝了一句,“一转眼三年了,泽琰你青云直上,怎么,反倒有点不太高兴?”
这时迎面走过来的几位军官让白玉堂原本欲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也算面上熟悉,加上白玉堂正官场得意,自然要打招呼上前来祝贺一番。
场面话说完,其中一位在人事处工作的军官笑着对展昭说:“水涨船高,展副官高升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今年秋天弟兄们就等着喝的晋升酒了!”
“借你吉言,一定一定。”展昭笑着附和,那些人也就道别各去做各的事情。
“大战在即啊……”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白玉堂叹了口气,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直奔火车站。
从南京回来已经是隔天中午,展昭送白玉堂回家,他则拿着丁兆兰给的钥匙开车去了丁家。丁家举家去美国后,房子由柳青接收,对外是这位杭州大老板在上海的一处房产。有些善后工作,必须由展昭自己来亲自处理。
丁家离开上海前早将仆人遣散,柳青接手后因为对外只是他的一处闲置房产,因此除了门房和定期来打理的园丁,并没有其他人。门房老孙是认识展昭的,进门寒暄后见展昭直接去了后园的花房,只当他是来处理丁家产业的遗留事务,也就没去打扰。
老孙的背影消失后,展昭在院子里四处探了一圈,又悄悄上楼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原路返回到后园,推开了园子一角花房的门。
这以前是丁老太太最喜欢的地方,柳青也是个爱花的,因此园丁定期来照顾打点。
展昭打开花房门,移开一排花盆,打开了地窖的盖子。
推开地窖里一个放杂物的储物柜,里面现出一间暗室,靠墙的一张方桌下是个竹筐,筐里成包的各色花种,花种下面是用来做肥料的茶枯,拿出花种,扒开茶枯,展昭从筐里取出一个铁皮匣子放在桌上。
匣子里是一个小型电台。
轻微的“滴滴”的声从展昭指下传出,无线电讯号从伪装成避雷针的天线传输出去。
杜仲淮山船已到港。秋风起,蝉蜕将收,望告知掌柜行程。
复电很快就发了回来,展昭看完译电烧掉,将电台原样收好,一切复原。
他出了花房带上门正准备离开,一个轻微的响动从花房背后传来,似乎是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接着就是几声极轻的脚步声。
展昭一凛,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搭上腰间的枪套,转念一想又放下手来,这枪没有消音器,大中午的开枪难以善后。他四下看看,门边放着把园丁用的花锄,伸手抓过来握在手中退步贴墙而立,伺机以动。
脚步声很轻,展昭要集中精神才能辨别出来,来人训练有素。他凝神细辨,脚步声正在向自己这个方向移来。他握紧了锄头把,大概是太过全神贯注,日头很快将他逼出一头汗。忽然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午后的阳光偏斜下来,花房根本藏不住自己的影子。
脚步声在离自己不远的拐角处停了下来。展昭知道,对方也做好了攻击准备。他扬起了手里的锄头,不管怎样,露头先给他一下。
锄头扬起击出的同时一个黑影窜了出来,一道寒光夹着风声极快地袭向展昭的脖子,两下一抵,双方都没有得手。
“展副官?!”
“小陆?”
两人都是一惊,同时开口:
“你怎么在这儿?”
陆仁嘉的刀迅速没回衣袖,展昭也放下了锄头,谁都没出声。太过意外的相遇,一时间两人都没想出怎么解释。
从陆仁嘉身上飘来一丝极淡的火药味,淡到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展昭心里一紧。心念电转,陆仁嘉脸上转瞬即逝的一丝紧绷让展昭判断他看到自己纯属意外,于是开口打破这个僵局:“你怎么来这里了?执行任务?”
陆仁嘉就势点头,算是默认:“展副官呢?”
“丁家出国后托我帮忙处理一下他们最后那点产业,我来拿地契,刚在里面顺手把那盆君子兰给扶了一下。”展昭拍了拍之前挪花盆时蹭到手上的土,“前几天陪泽琰去了趟南京,刚回来买家就催了。”
陆仁嘉的表情缓和下来,笑了笑:“恭喜师座了,你也高升了吧?”见展昭点头,他看了看四周,“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改日去道贺。”
“一起走吧,”展昭将锄头捡起来放回原处,“我也要回去,门口有车,看你这么进来,应该没开车吧。”陆仁嘉笑着说好我在门口等你,走到围墙边三两下蹿了出去。展昭一愣,随即想起他若是来执行什么任务的,贸然从大门出去的确不好跟门房解释,好在这样一来可以肯定刚才那一出纯属意外,至少跟自己没关系。
回去的路上有警车迎着展昭的车拉着凄厉的警报疾驰而过,展昭用余光打量着坐在副驾驶位上的陆仁嘉,他还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淡定样子。
等展昭觉出蹊跷,已经是第二天上午看到报纸的时候。
勤务兵送来的报纸,几乎所有的头版头条都用最大号的字体刊登着个大标题:某政府部门官员在家中被枪杀。
被杀的是何庆生。
报道还是和以前一样,添油加醋玄乎其玄,加上何庆生这人本来就是有点儿来头的,更是写得比悬疑小说还要精彩。撇开那些乱七八糟不找边际的猜测,几份报纸对事情的报道其实是大同小异:昨天下午,何庆生在自己的住宅里被不知名的枪手射杀,一枪毙命。警察局出动了大批警员,却连个子弹壳都没找到。
展昭将报纸重新整理好,心里暗自琢磨,何庆生死不足惜,但这人既然能从76号到现在还在国民政府里谋了个一官半职,本身就不是个简单的主儿,肯定知道自己多年积怨太深,时刻会防范仇人的报复,这种情况下还被人一枪击毙,这个杀手技术实在一流。
手下抓着的一份报纸上刊登了一幅何庆生家附近的简略示意图,因为临近中缝刚才没注意,展昭不由得多瞥了一眼,一看之下愣住了。
简单的线条和文字画出的一幅地图,距何庆生家仅一个街口,右拐就是丁家的后墙。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