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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恩仇难霁 ...

  •   ……
      夜色沉如浓墨,原本什么都看不清楚,忽有烈焰冲天,瞬间连成一片大火,烧的暗夜都成了碎片。
      千年宗府于火焰中化为灰烬,数不尽的屠刀以烈焰做掩护挥向了无辜的族人。
      男人脸上爬满青紫的斑纹,那是中/毒的迹象,他原本是最有天赋的铸器高手,手中铸造出过灵气丰沛的宝剑,也是威名赫赫的一代风云人物,风影剑诀令无数高手胆寒……此刻却连一把剑都拿不起来。
      他平素沉默寡言,有些不谙世事,情绪难得起伏,在这个充满血腥与杀戮的夜晚终于像个普通人一样悲伤,他望着自己这一双懵懂可怜的儿女,凄然的叫他们跑的远一些,不要复仇。
      “活下去……”他说。
      “阿晴,江寒,活下去,不要复仇……”
      ……
      古江晴睁开眼睛,握住枕边的风影剑。
      千翎夜自重伤之后睡眠就很轻,稍微有些动静就会惊醒,他爬起来,扶住古江晴的肩膀:“做噩梦了?”
      古江晴摇头:“梦到父亲了。”
      千翎夜心疼的把她抱进了怀里。
      古江晴道:“不算噩梦,大仇接连得报,我已很久没再梦到过从前的事了,连父亲的样子都快忘记,只记得他对我说不要复仇。”
      千翎夜想了想:“你是因为这句话,怕他责怪你?我觉得当时他让你们不要复仇,是因为仇家太多太强,怕你们姐弟俩吃亏,所以叫你们躲起来过平凡的日子。”
      古江晴道:“不止如此……父亲总是那样宽仁,不忍怨恨别人,或许在他眼中古氏是否复兴也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江寒都能好好活下去……”
      “阿影……”
      “没事,我不会为此纠结,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父亲宽仁,我却不是。”
      千翎夜道:“那你又梦到父亲……是因为斮行盟宗吗?”
      古江晴神色略沉。
      过了片刻,她叹息一声,道:“伏霜泽终究跟伏氏其他人不一样,如今他为斮行盟宗宗主,也并未对我展露敌意,或许……真的该放下了。”
      千翎夜:“无论你如何决定,我都支持你。”
      古江晴笑了笑:“只要你、江寒、还有咱们阿静平安无事,我便再无所求。”

      ……
      “霜泽呢?这孩子又去演武场了?”
      一个青年匆匆从斮行世那座巍峨高耸的霸刀雕塑前经过,一路找到演武场,果然见幼弟又在演武场练刀,他是斮行盟宗百年不遇的天才,才十几岁就已迈入一流高手的行列,是斮行盟宗所有人寄予的希望,但伏霐泽觉得,这希望凝结的压力太大了,一不小心,恐怕会把少年尚且纤瘦的身板压折。
      “霜泽!”
      少年听到呼唤,收刀落地,转身看了过去,脸上表情很淡。
      他自小便如此,内敛而沉默,从母亲去世后,便跟家里人都疏远起来,谁都不愿亲近。
      “大哥。”
      “老三、老四一块出去打猎了,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伏霐泽问。
      “没兴趣。”伏霜泽冷淡道。
      “你啊你,”伏霐泽无奈道,“你可是斮行盟宗的嫡公子,怎好一直如此不通人情世故?嫌你三哥、四哥没出息,那还可以结交别的的朋友啊。”
      伏霜泽道:“我不用,一切有大哥在。”
      伏霐泽是伏千钧极为满意的继承人,文武双全,一表人才,最重要的是跟他的性情为人都很像,尽管伏霜泽这个小儿子天资更好、武功更高,尽管中州以武为尊,他也从来没想过更换继承人。
      伏霜泽当然不在意这些,他对许多事都不关心不在意。
      直到伏霐泽出征洺川前夕,他才忍不住在意,去找到伏霐泽,请求:“大哥,别杀那么多人,尤其是洺川人。”
      伏霐泽穿一身青袍,衣上苍雪凶兽狰狞而狠戾,道:“你懂什么?斩草要除根,洺川必须不剩一个古氏余孽。”
      他笑着道:“不过,听说洺川多美人,若有漂亮的女孩子大哥就带回来给你做老婆怎么样?”
      伏霜泽面无表情,转身便走。
      伏霐泽拉住他:“哎!要不要跟大哥出去长长见识?青图虽弱,还是有高手的,拿来给你练手怎么样?”
      伏霜泽冷道:“我要突破刀境,不去。”
      伏霐泽欣慰的笑起来:“不愧是我弟弟,竟又有了进益!他们都吹捧西边凤启那个朝玄茗之如何如何厉害,我看啊他并不如你!”
      伏霜泽没说什么,心里却有些黯然。
      ……
      苍云城的冬日总是比别的地方要长,风雪也总是更为凶猛,有时一连几日的下,积雪深厚,能埋住很多东西,当然也有一些东西不会被深埋。
      比如,霸刀雕塑。
      象征以武为尊。
      以武为尊,弱肉强食,在这样的规则下,杀再多人都可以心安理得,毕竟这也是天意的一种,信奉这些准则的人总是这么给自己找理由。
      他们不会觉得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只是放肆的挥舞着屠刀。
      伏霜泽感觉疲累,明明身在武宗之中,父亲要他练功的目的只有登顶风云榜和来日帮斮行盟宗征伐更多的宗门,却不告诉他武宗应该守护一国安危、强者应该保护弱者。
      大哥死了,父亲就更疯魔了,执意要把他培养成一个热爱杀伐的武器。
      伏霜泽不愿。
      他立在雪地里,仰首望着那冰冷的雕塑,有毁了它的冲动。
      可雕塑是死的,疯魔的是人心。
      “霜泽……”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脚下白雪变得刺目,红成了鲜血。
      伏霜泽回头。
      一个青年拖着长刀走了过来,身上青袍破烂不堪,遍布血迹,那刀上也血色淋淋。
      伏霐泽唤着他的名字,眼中充满诉求:“帮我报仇,帮我报仇,杀了古江晴,杀光古家人……”
      说着说着,七窍开始流血,可怖异常,他的神色变得恐惧又怨毒:“霜泽,铸器古氏假仁假义,古江晴虚伪阴险,杀光古氏族人!听到了没有!”
      那怨气化作一道道利刃,毫不留情的飞向了伏霜泽。
      伏霜泽不闪不避,任刀刃穿过皮肉,任鲜血无尽蔓延,任痛苦肆意疯长。
      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血红。
      ……

      中州武道盛事,麒麟城里却弥漫着一重诡异的雾气。
      殷天域贼人未死、或再掀起腥风血雨……这一消息已渐渐流传开来。
      一时之间,人们纷纷回想起来逆天大战那几年中州各处血流成河的情景,不免心慌恐惧。
      殷天域毁了那么多人,连强大的宗师高手都会折在他们的秘术邪阵里,如今势力不比从前的宗门世家还应付的来吗?
      心态好的人觉得不用恐惧,认为就算殷天域还有人活着,也只是丧家之犬,不成气候。
      有的人却不那么认为,毕竟这些人都敢挑衅到避轻台上、向中州武道至尊的朝玄茗之下手了,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来的?
      试剑大会仍在继续,人们的心头却压抑着阴霾。

      遇刺之后,朝玄茗之虽未受什么大伤却借故未再登避轻台,伏霜泽也没再来找过他,万象龙氏出了严重的事,需要他这个苍临武宗之主来统筹处理,大概是没有闲暇。
      若说不安,他心里也隐隐有一些不安,伏霜泽这几天很怪。
      “主上。”擎持送进来一沓文函,朝玄茗之一一看过,其中也包括阜兰延承这几日的一举一动。
      “还是那么不肯闲着,看来跟我作对的感觉对他来说真的很好啊。”
      擎持:“就这么任他妄为吗?”
      “不然呢?”朝玄茗之半卧在雅室的榻上,透过圆窗注视着湖面,“我动不了他,你们也动不了他。”
      “属下无能。”
      “不关你的事,下去吧。”
      擎持俯身往外走。
      “对了。”
      擎持停住。
      朝玄茗之状似随意的问:“今日去送东西,伏霜泽在吗?”
      这几日两人没有见面,朝玄茗之每天都会做一样美食让擎持卫送到九州馆。
      擎持想了想手下的禀报,道:“伏宗主不在九州馆,不知去了哪里。”
      朝玄茗之没再追问,擎持退下。
      身体里的某项征兆愈加频繁的表现出来,他已隐隐控制不住了,这也是他不太想出现于人前的一个原因。
      唯有独处时不必那么辛苦。
      赤纹攀上脸颊,眼瞳透着诡异而绮艳的红光,妖冶不似凡人。
      此时已近傍晚,湖面上水光粼粼,映着落日的余晖,灿烂美妙至极,让人感慨,世间竟有如此动人之美景。
      可他的眼睛看到的,却是水波化成了锁链,水浪骤变成利刃,整片湖泊就是一座牢笼,捆缚着一个无知又可笑的灵魂。
      拼命挣扎,却不得其法,妄图撕裂一切,伤害的却是自己。
      他叹息了一声,强迫自己回神,手掌按在脸上,掌心中流光暗涌,没多久赤纹和红光都隐去了踪迹。
      披上外袍,匆匆出门。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找的是什么。
      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九州馆,不见伏霜泽的人影,甚至连胜冰也不在,问其他弟子,只说不知。
      飞身掠到避轻台附近的房顶上,远远眺望,天字级高台上也没有伏霜泽。
      他有些急躁起来,命跟随而来的擎持卫四下去找。
      没错,他要找的是伏霜泽。
      当下心绪纷乱、身体和心理上的痛苦快要压抑不住的时候,他想抱住伏霜泽,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拥抱也行。
      他是唯一能令自己安心之人。

      擎持卫的效率很高,在麒麟城东城门附近发现了伏霜泽的踪迹。
      朝玄茗之火速赶了过去。
      天已渐渐暗了下来,西方只剩最后一抹霞光,朝玄茗之按着发闷的胸口,粗/喘了一口气。
      距东城门还有一段距离时,便听到了兵器的鸣响,肃杀凄厉。
      他跃上房顶,在昏暗的天光中辨认出远处冰蓝色的刀影,心下一沉,飞身而去。
      飞到近前,却不由愣住。
      伏霜泽刀势如滔,招招霸道骇人,刀风所过之处草木尽折,垣墙坍塌,冰蓝色光影如凌冬之雪,极寒极冷,仿佛能把一切生灵冻结。
      朝玄茗之从未见过他如此咄咄逼人,虽看不清眉目,却也能感觉到他的怒气,几乎带了恨意。
      而与他在半空中缠斗的人,是凰诀。
      凤凰天都当年选少宗主以天资为先,以凰诀之单纯性情,能与朝玄茗之一同坚持到最后一轮便可见他天资不俗,而他又从小修习凤凰天都无上心法涅凤道诀,作为曾经的同门朝玄茗之深知他的实力,尽管他自己谦虚说涅凤道诀未修到极致,风云榜也从未录入他的战绩,但他的实力绝不可小觑。
      此时他手持双刃接住魇云霸刀,与伏霜泽拼杀,似乎也极为生气,二人斗的你死我活,一时竟不分上下。
      情况危急并不在此处。
      伏霜泽凰诀战于空中,而城墙下亦有铮铮刀鸣。
      朝玄茗之看过去,只见焰鬼王舞着一把长刀砍向胜冰,胜冰持刀相抵,背后护着一个白衣人,却是古江寒。
      胜冰显然不是焰鬼王的对手,挡的极为吃力,他焦急大喊:“宗主说不能伤古公子!只杀那个人就好!焰鬼王是要抗命吗?!”
      焰鬼王根本不听劝,仇愤盈心,双目赤红,含着狠戾之气,一刀把胜冰挑开,毫不留情的劈向了古江寒。
      古江寒基本不会武功,尽力躲避也躲不开长刀之利,生生被刀气所伤。
      焰鬼王却仍不罢休,誓要让古江寒丧命于此,那长刀如同索命鬼器,再次向古江寒劈了过去。
      “寒公子!”半空中凰诀大喊了一声,心神俱裂。
      焰鬼王杀昏了头,脸上现出森然冷笑,长刀挥舞而下。
      却被一道掌风所阻,长刀不受控制般脱手而出,飞出数丈插进了墙缝里。
      焰鬼王大惊,一看来人,却又忍不住后退,怒道:“朝玄茗之!斮行盟宗与风影阁私怨,你莫要插手!”
      这时胜冰连忙跑过来挡在古江寒身前:“宗主的命令你也敢不听!”
      焰鬼王被他一喝,突然清醒,眼中杀气退去大半,只不停道:“他是古家人!”
      古江寒为刀气所伤,脸色苍白如纸,不欲与他辩白什么,只拖着伤重的身体向朝玄茗之走去:“朝玄宗主,凰诀敌不过伏霜泽,你……你救救他。”
      说罢,吐出一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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