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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雨停雾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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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玄茗之微微抬眼,对洛雁满道:“坐。”
洛雁满就在他身边坐下来,见他扫了眼酒杯,便拿起了一个酒杯。
朝玄茗之亲自执壶,给他斟了一杯酒。
洛雁满从善如流的喝了:“大哥,这酒还喜欢吗?”
“历谷洛氏的酒,没有出错的时候。”
洛雁满便喜道:“大哥喜欢就好,等回了凤启,我再多送些到青冥宫。”
朝玄茗之晃了晃自己的酒杯,浅浅一笑:“雁满还是这么贴心。”
两人便如同多年前一样闲聊起来,似乎中间不曾隔了许多的磋磨。
聊着聊着,洛雁满说起了一件事:“我听说文史明氏的宝器眷书简丢了。”
朝玄茗之道:“那明氏可要急坏了,眷书简对他们来说比命还重要。”
“大哥早就知道了吗?”
“略有耳闻,”朝玄茗之瞥向他,“可惜明宗主不肯开口,他若开口,大家都会乐意帮明氏找的。”
“估计是不好开口吧,明氏之眷书简听说是一种很神奇的物件,大概有一些不为世人所知的作用,不好闹的大家都知道,”洛雁满顿了一下,继续道,“说起来虽同为名世家,若说地位超然,谁也不比文史明氏,毕竟明氏掌着天下人都需要并信赖着的江山明册。”
朝玄茗之淡淡道:“为天下人所举,自然也可以为天下人所弃。”
洛雁满僵住,手中酒杯都险些握不住。
逆天之战后的庆功宴,五宗国同置一厅,朝玄茗之醉酒之后说他想独占天下,引得人们恐慌。
然,世人并不清楚他说那番话的真实意图,只定义为“野心勃勃”,洛雁满其实也不算了解,可毕竟相识多年,他知道朝玄茗之痛恨中州约则和宗国制度。
所谓宗国制度,包含的东西就太多了,简单概括,便是宗门与王国并位,为了应对血祭渊流,宗门与王国必须保持一体,武宗的权力由王族授予,充当王国的盾与矛,且必须接受多方掣肘。
人们想,朝玄茗之大概是不想要那些掣肘。
与武宗相比,名世家就轻松了许多,名世家没有武宗那么大的权位,也不用承担那么多责任,不用受那么多牵制,却几乎享有涵盖整个中州大陆的所有人的敬仰与尊崇,如“天下持器者,皆知古氏名”、如“天下神医出律氏”、如“明册录四海,墨客皆拜服”、如销金尹氏垄断天下商贾、如历谷洛氏控八方粮谷……因为地位超然,轻易不会有人对他们不敬,也不会轻易对名世家的任何行为提出质疑。
天下敬崇,难掩祸端……虽出身历谷洛氏,洛雁满却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像他那么清醒,大多数名世家之人都是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众生,看不到危机,也不觉得自己的诸多做法有什么不对。
很多人猜测朝玄茗之的“独占中州”是野心狂妄,他却觉得不是那样。
他总以为,朝玄茗之不是那么简单的人,他迟早会对付八大名世家,毕竟八大名世家的存在也是宗国制度的重要一环。
虽然目前还没有任何明确的指向和证据。
古欧明律,尹洛龙凡,或已危矣。
虽然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测。
“大哥……”他有些无法呼吸。
朝玄茗之道:“酒不会出错,那么决定应该也不会错,性命就无虞。”
“我……我明白了。”
宗国风云并不是一个闲散公子能左右的,洛雁满也操心不了那些大事,只感觉脑袋疼,得了朝玄茗之这样一句算是承诺的话,他心里头如释重负,再不愿说那些事情了。
不过……还是有头疼的。
“大哥……”犹犹豫豫,不好开口。
朝玄茗之伸手扒拉了一下他的脑袋:“有事说事,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洛公子的倜傥气质在这一扒拉之后荡然无存,他怂成一个乖巧的模样,尴尬的笑了笑,道:“希望大哥不会生气。”
朝玄茗之饮了一口酒:“你说。”
“是……子萸,她想见你一面。”
四周霎时一片静寂,只闻雨声。
良久。
朝玄茗之道:“我不会原谅背叛我的人,更厌恶妄图摆布我的人,你懂吗?”
洛雁满:“……可她,她已连续多日吃不下饭。”
“与我何干?”冷漠至极。
洛雁满:“大哥,无论……无论发生了什么,她毕竟是出于爱意……”
这句话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难堪,不敢想象朝玄茗之是什么反应。
朝玄茗之笑了,他道:“你还真是单纯啊。”
洛雁满垂下头,神色黯然。
“爱意从来不是如此让人恶心的东西,你竟然相信吗?”朝玄茗之道,“她在我身边时日良久,错以为身处高位,渐渐慕权贪利,也想试一试手握权力的感觉罢了。”
其实他早有察觉,只不过一直不忍对其苛责,陆家的恩情及陆家的灾祸始终都让他对她下不了手,当然,如果她真的喜欢,他也不介意给她一些权力。
但她太贪心了,而且以所谓爱意遮掩了一切。
洛雁满想辩解:“不是这样的……”
朝玄茗之漠然道:“你觉得我看不透一个人?”
声音冷到了骨子里,让人禁不住颤抖。
“时间长了,她自己也会欺骗自己是感情,如果她没有凭着朝玄令发号施令、又自作主张辅佐阜兰延承掌青冥宫之权,我也几乎信了,”他道,“世间从来不止风花雪月,有的是比情/爱更吸引人的东西,端看欲/望在哪一重,哪一种东西才得占上风,如果情意当真在心里占据上风,也该明白一个道理,爱一个人是绝对不能让他受到伤害的,更不要说自己去伤害,如果伤害了,这人便不配谈爱。”
或许两种都有,爱与权力都想要,却都是她无法掌控的东西,所以她才会在首幕仪式避轻台上后悔“痴心妄想”。
洛雁满怔怔的看着他。
朝玄茗之:“我原本不必说这些,你今日不开口我也不打算多管闲事,雁满,勿把真心付与冷血,不要为不值得的人停留。”
伏霜泽听完龙宗主的话,思忖片刻,道:“此事掩盖不得,趁事态未进一步扩大,你需亲自回去补救、出面安抚民众,再向天下出罪己之书,斮行盟宗会协助于你。”
龙宗主道:“此时群英盛会,我如何脱得开身?”
伏霜泽冷道:“是群英会重要,还是万千性命重要?”
龙宗主一噎,顿了顿,还是不愿:“万象龙氏之声名不能毁于此事,万不可叫旁人知道……”更不要说出什么罪己之书了,斮行盟宗为苍临武宗,万象龙氏出了事他自然第一个想到伏霜泽,哪知伏霜泽这么不通情理……
伏霜泽一掌拍在桌子上:“名世家行事更应该光明磊落!你不愿公布于天下本宗替你公布,你不愿补救那龙氏辖下城池都归斮行盟宗来管!如何?”
龙宗主连忙俯首:“伏宗主教训的是,我这就回去与臣属商量,必妥善处理此事。”
说罢慌忙告退。
伏霜泽掐了掐眉心,唤胜冰:“派人盯住他,他必不肯老实按我的话做,若万象龙氏阳奉阴违,我便亲自回苍临。”
“是。”
傍晚,雨势停歇。
律择观过来帮朝玄茗之检查了一遍身体,道:“没什么问题,一条蛊虫也没有。”
朝玄茗之心不在焉:“多谢了,谢瑾,送律先生。”
律择观收拾银针的手一顿,坐了下来:“这么晚了我吃了饭再走。”
“不怕别人说你出入烟花之地了?”
律择观:“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
朝玄茗之笑了一下,没说话。
“这是有了什么烦心事?我看你今天兴致很差啊。”
朝玄茗之放下撑着额头的手,从榻上下来,抱臂立在窗边:“我的身体,当真一点问题也没有吗?”
律择观闻言,仔细思量了一下,道:“只说身体倒没什么状况,过几天喊我过来给你拔毒就行了,只是……”
朝玄茗之看向他。
“脉象很奇怪,偶尔会显虚浮之象,仿佛命不久矣,可你明明已恢复的差不多了,实在是想不明白。”律择观道,“还有一点,你的内息,时有混乱,按理说你这般功力深厚之人当不会有这种情况才是,想不明白,你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朝玄茗之:“想不明白,可以往别的地方想。”
律择观有些迷惑,苦着脸想了一会儿,手中物件一松,眼底呈现出震惊之色:“不会是……?”
他完全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任何人都有可能,但是你……”
朝玄茗之嘴角弯起,恢复了平时的状态:“这秘密知道的人很少,不要说出去哦。”也不管律择观有没有猜对。
律择观的脸色很不好看,一时却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见他这样说,就道:“说出去又怎样?谁又敢怎么着你?”
朝玄茗之却开心起来:“以前你还说不想救我,现在却为我牵肠挂肚的,哎呀,本座的魅力真是收都收不住,让人不知该欢喜还是忧愁了。”
律择观脸一黑,想把银针全扎他身上。
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这家伙气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沉沉的叹息了一声,瞅了朝玄茗之一下,见他不似方才心事重重,自己倒更愁了,又想了想,道:“你这情况,得空去寻幽谷看看吧,医仙或许有办法。”
朝玄茗之回转到桌前坐下,拿了块点心,咬了一口:“神鬼无用,何况人呢?医仙又不是真的仙,而且你这位第一神医都无能为力,别人又怎么管用。”
“……”律择观,“律氏神医为框架所束,兴许不如医仙这个野路子路走的宽。”
朝玄茗之把剩下的点心丢回了盘子里:“太难吃了,走,跟我去厨房。”
律择观吹胡子瞪眼:“要我给你做饭?”
“给我打下手。”
试剑大会刺杀一事于麒麟城里掀起风波,元师座紧急封锁麒麟城,其他武宗派人协助,势要把所有带有蛟龙图腾的人一网打尽。
消息已尽量隐瞒,但敏锐的人们还是能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阴雨之下照常进行的试剑大会都失了热血、多了一层阴霾。
伏霜泽心绪不宁,只好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找了块帕子擦拭魇云的刀锋。
刀灵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在刀尖上不时跳跃,想要给他一些安慰,可惜他只是一个不成型的灵,能做的实在太少。
外间阴雨已然停下,空气里全是潮意,穿过没关的门窗进到屋里,透着一股宛若血气的腥味,预测着不详。
这时胜冰提着一个食盒进来,脸上满是喜意:“宗主,您猜这是什么?”
伏霜泽面露疑惑。
胜冰把食盒放到他面前:“擎持卫送过来的,说是朝玄宗主给您的。”
伏霜泽放下魇云刀,取下食盒的盖子。
他自己不曾注意到,他的动作有些急切。
食盒里头放的是酥皮点心,卖相极好,还冒着丝丝热气,满满当当装了一盘,香味诱人。
胜冰“哇”了一声,心想这不会是朝玄宗主亲手做的吧?
伏霜泽脸上原本的冷峻化开,不自觉浮现一抹笑意。
拿起一块点心,却见下面压着一个小小的纸卷,伏霜泽展开,只见上面写了一句话:
“聊以美食,慰吾霜泽。”
“名世家接连出事……”古江晴看完密报,把信纸直接捻碎了。
“阿影,”千翎夜走过来,看了眼从她指间滑落的纸屑,试探着靠到她身后,揽她进怀里,“你刚刚说的什么?”
古江晴:“没什么,你安心养病,什么事都不要管。”
千翎夜皱眉:“对你有影响吗?”
古江晴:“不会。”
千翎夜不高兴了:“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都发誓以后不会再犯了,一定珍重自己的性命,你怎么还是生气?”
古江晴把纸屑全都拍掉,回头看他:“我说不会有影响,便不会有影响,不相信我吗?”
千翎夜立即道:“自然不是!可他们一个个都心怀鬼胎,我很担心。”
古江晴浅浅笑了下,既温柔又冷静:“你以前不是还夸我城府深沉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好担心的。”
千翎夜想说我以前是眼瞎了,还没出口,就听她又道:“你与朝玄茗之约定了什么事?”
“我……”
古江晴:“若不方便,可以不说,我不介意。”
千翎夜连忙道:“我瞒谁也不会瞒着你!”
古江晴温柔的看着他。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