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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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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那名日军推开压在身上的士兵尸体,沾着满头满脸的雪粉从地上跳了起来。愤怒的几乎发狂,举着刺刀向张立宪捅来。
张立宪想躲,可连续搏杀带来的脱力感与伤口传来的疼痛混合在一起,让他根本无法动弹。
刚放倒一名日军的虞啸卿喘息未定,耳边就听到一声张立宪闷哼,带着极力克制后仍然压抑不住的痛楚,他扭头看去,正好眼睁睁的看着倚坐在树下的张立宪,左肩头被一名日军的刺刀狠狠捅穿,钉在了树干上。
“立宪!”
可能是听到张立宪的呻吟,也可能是听到了虞啸卿的喊声,那名日军狞笑着转动手腕,刺刀也在伤口里翻搅起来,张立宪疼得咝咝的倒吸着冷气,抬起勉强还能动的右手,用尽全身力气攥住了枪管。
大概是没想到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还能反抗,那名日军怒骂了一声,用力一抽,张立宪的力气毕竟还是比不上身材粗壮敦实的日军,刺刀已经从肩头里被拨了出去。
但张立宪的手仍然紧攥着与刺刀相连接的枪管不肯放开,血从左肩流下,浸透棉衣,在冷风里散发出丝丝白色热气。
离得较远的虞啸卿心急如焚,抬手扣动扳机,但枪膛里的子弹已经告罄,只发出空仓挂机的咔达声。他抬手把陪了他五年的驳壳枪甩了过去,砸在那名日军的钢盔上,响亮的撞击让那名日军耳朵里一阵轰响。
看得出虞啸卿身上已经没有子弹,原本的刀也在摔下陡坡的时候不知掉到哪儿去了,现在的用手无寸铁来形容也不为过。坐在地上的张立宪挣了几下,还是没能站起来,他发觉自己的左臂已经完全不能动了。
“连长……”看了虞啸卿一眼,张立宪忽然松开了攥住的枪管。
一直在僵持使力的那名日军被闪了一下,向后一晃几乎摔倒,随后他脸就变得惊慌失措。
因为他看到面前这个血染半身的少年,带着一脸绝然的表情一把扯开了上身棉衣,露出缠在腰间的两枚手榴弹。
手榴弹的两根拉弦是系在一起的,这本来就是张立宪给自己的最后时刻准备的。
他的手毫不犹豫的抓住了拉弦。
正在赶过来的虞啸卿来不及阻止也没有办法阻止,目眦欲裂。
“YA~TA~”那名日军怪叫了一声,一只壮硕的狼狗忽的从树后窜了出来,一口咬住了张立宪的右臂,硬生生的把他的手从手榴弹上拖了开去。
看样子,这名日军就是方才带着狗的那个。
看到自己的狗咬住了那个不要命的□□少年,日军才惊魂甫定,咔得一声拉上枪栓子弹上膛,冲着张立宪露在外面的胸膛就要开枪。
“你敢!”已经赶了过来的虞啸卿怒吼着把他一把扑在了雪地上。
“八嘎!”日军也在高声骂着,枪掉在了一边,人则是手蹬脚刨的挣扎着想脱身出来,竖起的膝盖狠命的顶撞上虞啸卿的小腹。
看到重伤的张立宪跟狼狗纠缠在一起,生死不明,虞啸卿浑身杀机凛气。
像是完全
绷紧腹肌硬扛下阴狠的膝撞,虞啸卿盯着日军的眼睛里寒光暴现,两手扳在他的手侧,狠命向右一拧。
颈骨断碎的脆响在漫空飘雪里响起,脖子几乎歪成了90度的日军全身剧烈颤抖着,人无力的瘫软下去。
虞啸卿焦急的弹起身抢向张立宪。
可是一抬眼,他就愣了。
躺在雪地上张立宪费力的冲着虞啸卿一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是那只狼狗的尸体。
喉咙已经被撕开,血糊糊的气管翘在外面,柔软的腹部毛血狼籍,五脏六肺洒满雪地。
站在狗尸身边的,也是一只狗。
精瘦的一只狗,苍毛修尾,镇定的低头舔噬着沾血的雪。
虞啸卿迈了一步,那只狗敏锐的感觉到异动,倏的抬起头来,野性十足的幽绿的眼睛正对上他的。
捏着肩上的伤口勉力止血:“刚才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跑出来的狗,真厉害!”他笑笑,“一下子就把这日本狼狗给撕了,快得我都没看清楚。”
“立宪。”虞啸卿声音低哑,“这是狼。”
像是验证他的话一般,那动物伸舌舔了舔沾满腥血的嘴巴,忽的蹲踞在雪地上,嗷然昂首长嚎。
张立宪在听到啸声的同时,不由也变了脸色。每个人的孩童时代恐怕都听过关于狼与小孩的故事,估计他也不例外,狼性的凶残狡诈早就根植入心,印象深刻。
而现在他跟连长手无寸铁身上带伤,眼前可就是刚扑杀了一头壮硕的东洋狼狗的野狼。
悠长凄厉的狼嚎声在山间回荡着,陡崖深堑,回声不绝,群山应和。
野兽身上的气味随风飘到张立宪身边,他额上不由泌出一层冷汗,既是伤口疼的,一半也是吓得。
虞啸卿缓缓的弯下身子,够过日军掉落的三八步枪,无声无息的把刺刀卸下,攥在手里后向张立宪绕过去。
那只狼已经从蹲踞的姿态里站了起来,幽绿的狼眼直盯着他,喉咙里发现低沉的威胁声。
虞啸卿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傻,被冻坏了脑袋,不傻的话他怎么竟然从那只狼的眼睛里看出它似乎并无恶意?他不傻的话怎么竟然把刺刀又扔回地上,就那么空着手朝它走了过去?
张立宪不由屏住了呼吸。
虞啸卿几步走到张立宪身边,那只狼转开眼睛,低下头继续撕扯着狗的尸体,并不见有什么攻击性的动作。张立宪这才长口出一口气,精神一松,顿时全身上下一齐疼了起来,他强忍着想笑笑,但虞啸卿没给他机会,一手搂过他按在怀里。
“别动。”扯开衣服看到肩头皮翻肉卷一塌糊涂的贯穿伤,觉得心脏像被谁捏在心里狠狠的攥了一把,一瞬间窒息感。
“连长……”张立宪扭头想看一眼自己伤得如何,脸刚抬起来就被温柔却坚决的按回去,冻得又麻又疼的脸埋在虞啸卿的肩窝里,能感觉到连长的体温从领口散出,心跳隐隐可闻。
“会很疼,忍不住就喊出来。”虞啸卿低声说着,一只手从身边抓起一团干净的积雪,抹在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喷在颈边的潮热呼吸顿时停滞,张立宪一口咬住了眼前的衣领,把涌到嗓子里的惨叫给吞了回去,整个人都微微发抖。
虞啸卿发现不知为什么自己的手也有些颤,还是硬起心肠把人从怀里推开,看到张立宪脸色煞白嘴唇都毫无血色,虞啸卿从怀里掏出一直贴身揣着的军用水壶,拧开递到他嘴边。
张立宪一入口就呛咳起来。壶里面是出发前团部伙房统一给灌的烈酒,东北烧刀子,清澈如水,见火即燃。一道冰凉的火线顺着喉咙划下去,辛辣的味道还来不及泛起就变成一团火突的腾起,烧遍全身。酒意上涌,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浮起酡红。
“立宪。”他叫他。
张立宪深吸口气,看着虞啸卿举起酒壶,点点头。
烈酒淋在伤口上,瞬间的清凉过后就是刀割般的剧疼,伤口两边翻卷的肌肉不受控制的在酒精的刺激下抽搐着,张立宪的把脸埋在虞啸卿怀里,嘴里死死的咬着一块衣料,但还是不时泄露出几声断续的呻吟。
这是张立宪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不会是最后一次,也不是最重的一次。
清洁,消毒,包扎,其间那头狼就一直把两人视若无睹,只顾着低头撕咬着狗尸,一只硕大的狼犬就那么就被一口口的吞下肚子。直到虞啸卿与张立宪两人披着扒下日军大军消失在漫空飞雪里,那头狼才昂起头再次长啸。
张立宪脸上酒意未褪,闻声冲着虞啸卿一笑,“连长……我怎么觉得那狼是在帮咱们?”
虞啸卿微觉荒唐,不言。
“中国狼也恨小鬼子?”张立宪又说。
“荒唐。”虞啸卿顿了一下,不由得也回头看了看,“也许吧。”
雪渐渐停了,前路正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