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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养伤 ...


  •   “江姑娘,你在吗。”宗静山靠在床前突然低声唤江河,他的唇色极淡,纱布下的脸色犹带着几分病容。

      这里太过安静,就连一丝虫鸟鸣声也听不到,若不是床边的炉子里传来几分火苗舔舐木炭的断裂之声,宗静山快要以为自己再一次落入了那没有尽头的噩梦之中。

      “我在。”江河答道。

      “我能同你说说话吗?”

      目不能视,困于病榻又噩梦缠身,宗静山迫切得想要打破这片宁静。

      江河起身从书架上拿了本书,“这本游记很有意思,上面记载的许多风景都令人神往,静山久居止澜洲,不知可曾见过。”

      伴随着两人低声的交谈,纷纭秘境似是活了过来。

      这座道观原先的主人是江河的师父,曾是个修行者,只是天赋有限,终其一生也未能踏入筑基之境,离世后就只剩下江河和一头老黄牛一起生活,江河没有修行资质,只是跟着师父学了些剑术和医术,在这山间也足以自保,生活倒也自由自在,因着她师父留下的几样法宝,他们那日才得以从徐阳直手中逃走。

      凡人界虽然知晓修仙界的存在,但大部分人却此生无缘,只当修仙界是传说中仙人居住的地方,不轻易靠近凡人界是修士间中不成文的规定,虽不乏有境界低下的修士因为此生进阶无望,偷渡前往凡人界求个富贵,却也到底只是少数,不单是凡人界灵气稀少,无益于修行,更是一旦踏上这通天之道,便少有人能停下脚步。

      而那些被迫停下脚步的,会被那些看上去近在咫尺的希望折磨地发疯。

      宗静山似乎还没有发疯的迹象,江河望着炉上煎煮的汤药发呆,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着,若是他疯了或者是想要寻死,该把他埋在哪里呢?

      好在宗静山只是有些不爱说话,心境还算平和,能下地走动的那日,宗静山摸索着来到崖边,江河远远地看着他坐在崖边的石凳上,本以为他想要寻死,但他就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似乎只是单纯地想要感受清晨的山风与阳光。

      良久,宗静山缓缓摘下缠绕在脸上的绷带,指尖一寸寸划过那些伤痕,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晨的山风寒冷刺骨,宗静山伤势刚愈,不适合在崖边待太久,见他没有身为病人的自觉,江河只能走过去打断他的思绪。

      听见江河的脚步声,宗静山慌忙想要将绷带重新缠回脸上,可绷带早已被山风吹乱,变成一堆凌乱的布条,他愈是想要解开,绷带就缠绕地愈复杂。

      江河停下了脚步,在离宗静山足够远的地方,等待着他重新躲回自己的保护壳。

      “崖边风大,莫要受凉。”

      温暖的披风落在肩上,宗静山心弦微颤:“多谢。”

      江河坐在他的身旁,目光落在他凌乱的长发上:“为何躲我。”

      直白的话语却是令宗静山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

      是啊,为什么要躲呢,是害怕他如今的容貌丑陋可怖,吓到江河吗,可他怎会不知江河并不在意容貌皮相,明明更狼狈糟糕的模样也被见过,刚才又为什么会害怕她看见自己的脸?

      “江姑娘,”宗静山轻声问道:“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吓人。”

      “还好,”江河认真说道:“比起我捡到的你时候好多了,至于吓人,这儿只有我与蛮牛儿,似乎也没有吓到谁。”

      她顿了顿:“你是因为这个才一直坐在崖边吹冷风的吗?”

      宗静山藏在绷带下的脸微微泛红:“我……”

      看着宗静山有些窘迫的模样,竟是猜中了,江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容貌美丑,皆为皮下白骨,我以为修行之人会更懂得这个道理。”

      宗静山自是无法将真正的原因说出,但很快他杂乱的思绪就被脸上微凉的触觉打断。

      江河解着那些和发丝缠绕在一切的绷带,声音温柔:“不必太过担心,只是些疤痕而已,能治好的。”

      宗静山的脸红得厉害,他不想让江河误会他是执着于容貌皮相,可他又要用什么理由来解释方才的失态?

      “回去吧,炉上的药该煎好了,喝了药才能好得快些。”

      宗静山乖顺地点头,江河牵着他的袖子带着他往回走,两人一前一后,山风渐暖,身后是万丈霞光,美不胜收。

      路过观前大树时,江河折下一截树枝,抹去上面嶙峋不平的纹理,将它送给了宗静山。

      “你之前束发的玉簪碎了,观中没有束发之物,就用这作为代替吧,”想了想她又说道:“上面还有一朵花,你戴上会很好看的。”

      给江河留下爱美的印象着实让宗静山有些哭笑不得,但心中更多的却是暖意,他珍而重之地收下这根树簪,唇角满是笑意,江河见他开心了起来,愈发坚定了宗静山在意容貌的想法,之后她再出去放牛时,每次都会特意带回最好看的花枝送给宗静山,除此之外,她也会带一其他的小礼物,一串野果,一块石头,一片树叶,像是随手捡拾的,又仿佛千挑万选。

      失去双眼,困于病榻,江河却为他带来味觉,带来嗅觉,带来触觉,昏沉阴暗的梦境渐渐被山川溪水鸟鸣花香填满,连同他残破空洞的心,也只剩下了期待。

      江河带着蛮牛儿回到家时,正好撞见宗静山在喝药,汤药本就苦涩难咽下,凉了之后酸苦之味更甚,见他仰头一口闷了下去,江河想象了一下那药的味道,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怎么现在才喝,药该凉了。”

      听见江河的声音,宗静山的脸上露出一个温柔而羞涩的笑容:“江姑娘,你回来了。”

      江河淡淡嗯了声:“今日可有头痛?”

      “没有。”宗静山轻轻摇头,失去双眼带来的是频繁发作的头痛,就像是有人凿开他的脑髓,再用巨石一点一点磨碎,这样的痛楚,宗静山每日都要经历数次,他并不排斥这样的痛苦,反倒觉得这是他应有的惩罚,忍受痛苦时,他的内心反而更好受些。

      江河没有戳穿他的谎言,只是问道:“药是不是太苦了?”

      “不苦。”

      宗静山知道江河不喜欢药味,以为是拖延到现在让她不悦,忍不住想要将药碗藏在身后,却又想起这儿是她的家,他想解释自己不是因为怕苦才拖到现在,手中却被递上一杯温热的水。

      “抱歉,我该告诉你的,”江河用蜂蜜冲了些甜水递给了宗静山,“药该趁热喝,凉了只会更苦。”修行者不常生病,不知道这些也是正常的。

      宗静山急忙摇头:“不是的,今日想起从前的一些事,回过神时药已经凉了,不是江姑娘的错,这药并不苦的。”这并不是什么该由别人告知的事情,可这个人却这样认真地向他道歉,仿佛那真的是她的过错一般。

      江河不知道世上多的是人口是心非,端起药碗尝了一口,宗静山看不见她的动作,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江河有些闷闷的声音。

      “好苦。”

      宗静山的心中忽然生出许多歉疚,大约是自幼生活在山中不亲世人的缘故,江河的性子虽淡薄如水,却也清澈纯挚,对他的话更是从未有过怀疑。

      他突然生出些忐忑来,对于江河而言,他的到来绝不是什么好事,若再如上一世,魔宗为炼制琉璃目追寻他的踪迹来到这里,势必会为她带来灭顶之灾,而他灵脉俱碎,再无修行可能,到时又如何护得住她。

      “江姑娘,你捡到我那日,可还看见其他人的踪影?”宗静山的心跳倏然加速,虽然他是从纷纭秘境落入凡间,可若是师父或是师弟他们通过秘境缝隙知晓此处,魔宗找到这里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没有别人。”江河将杯子推到他的唇边,“别担心,不会有人找来的。”

      纷纭秘境到底是修仙界中赫赫有名的凶地,他应是被卷入结界缝隙之中才来到这里,魔宗之人想要找到他无异大海捞针。

      回过神宗静山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举着杯子很久了,他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这才发现水里带着些甜味,“这是,甜的。”

      “还好,我以为这药会令人失去味觉。”江河又给他倒了一杯,“多喝些甜的,嘴里就不会苦了。”

      山中与世隔绝,甜味来之不易,这样珍贵的东西江河却因为担心他怕苦拿来给他冲甜水,宗静山的心脏酸涨地厉害。

      “这些蜂蜜采集不易,总是这样给你添麻烦,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我自己也是爱吃的,等你伤好了,以后换你去寻蜂蜜来如何。”江河轻笑着,太阳在此时从云层中露出了身影,照得人暖融融的。

      “那便说好了,我很快就能好起来,到时我为你去寻最好的蜂蜜。”因为伤病,宗静山只能一直躺在床上,如今听见能为江河做些什么,一贯苍白的脸色也多了些神采。

      对于一个连眼睛都没有的人说出要去悬崖峭壁寻找蜂蜜的话,江河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反而有些期待起来。

      “总归这山中岁月漫长,不必着急的。”见宗静山这般高兴,老黄牛在此时哞哞叫唤起来,沉静的岁月在其中慢慢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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