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娇.三城雪之今酒篇》余姗姗

5、4 上

　　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有一个最宠爱的妃子，所谓最宠爱的表现方式大抵就是将最昂贵稀有的宝贝送给她，将最美味的佳酿赏赐给她，用最豪华的金屋圈住她，再时不时去睡睡她，如此而已罢。

　　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怎能不让人嫉妒？更何况是我这种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占据一妃之位，指不定有多少人想扳倒我爬上去。我也曾经想过，我将来不是成为弄权高手，就是成为冤魂。但我怎么都不想到，成也子弘，败也子弘，我的荣辱全系于子弘一念之间，只是我一直天真的以为，我是不一样的，我是唯一一个肯对子弘说真话的女人。

　　而那些真话，如今看来，真真应验了那四个字：“祸从口出”。

　　我爹，或许是因我而获罪。

　　芸妃走后，我便坐在宫房里胡思乱想，觉得自己成为冤魂的可能性比较大。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

　　如我所料，就在我爹入狱的第三天，我中毒昏倒在地，群医无策，药石无效。

　　子弘大发雷霆，连忙将阮奉召进宫，连我在昏迷状态，都能隐约听到子弘的吼叫声，令我即将要干涸枯死的希望，有了朽木逢春的苗头。

　　消失许久的阮奉急忙进宫救援，他带来了一位姓师的大夫，医术堪称江湖一绝，妙手回春，起死回生。自然，“妙手回春，起死回生”八个字是因我醒来而得到验证的。

　　师大夫说，阮奉遭到仇家暗算，病卧在床不便前来探视，所以他要帮阮奉带一句话。

　　我却捂住耳朵，偏不听那三个字。

　　于我来说，千言万语也不比一次欺骗。

　　不管是子弘，还是阮奉。

　　我的毒解了，我的病愈了，但我对子弘和阮奉的成见，却因为时日的累积，而越积越深。往往，这种思想不健全的变态，都是因为童年阴影所致，比如我因我娘的实例打击，而厌恶我爹，不再相信爱情。又因子弘的出现而重新燃起对爱情的期待，活在自己堆砌的幸福沙丘里将近两年。如今，多亏了子弘和阮奉联袂主演的双簧戏，又令我将他们一起打包厌恶，不再相信爱情会出现在我们之间。

　　由此可见，要改变现状，唯有再发生惊天动地的变化，令我回心转意。然而仔细一想，若是连万人敬仰的子弘也不能办到，全天下男子又有谁可以扭转乾坤呢？

　　我想，我是没救了。

　　子弘每日前来探病，就算他再懂得装傻，也逐渐从我爱答不理的嘴脸上看出端倪。一次，我推脱困倦，先行睡下，却被子弘先一步握住手，阻止我的转身。

　　他说：“朕已经查清，你爹是冤枉的，但碍于朝野众说纷纭，也不便恢复他的官职。”

　　我露出这些天来第一抹笑容，见到他眼中的喜悦。

　　我道：“那便请皇上赐他告老归田吧。”

　　子弘说：“朕也有此意，哦，还有，你这次中毒的原因朕也查出来了，害你的是丽嫔，朕已经将其处置了。”

　　我又笑了：“臣妾，谢皇上。”

　　子弘蹙眉：“怎么不叫朕子弘了？”

　　我道：“皇上乃万金之躯，名讳怎能被臣妾随意挂在嘴边？君臣有别，臣妾亦然。”

　　子弘良久不语。

　　自此，我也再未在心里称他为子弘，而是和全天下人一样称他“宗和帝”。

　　我想，芸妃是对的，因为芸妃对她爹的告老归田颇为释然，对宗和帝的出卖颇能适应，足足胜我一筹；我想，我娘是对的，因为我娘对我爹的背叛欣然接受，对我爹的多次被判视若无睹，而且从不犯错，稳居正室；我想，我是错的，因为我既做不到视而不见，也做不到听而不闻，所以我绝不会成为弄权高手，也无缘于冤魂，便只好如同当初，一走了之。

　　又见初一，阮奉一样奉旨入宫，并得到宗和帝的允许与我小聚。

　　这次会面极其不快，我知道，阮奉是想替宗和帝劝我宽心，但于我来说，宽心与否不是旁人给的，是自己缔造的。而我，没有这个能力，所以宽不了心。

　　我笑道：“其实那个毒是我自己下的。毒药是我偶然间得到的，一直留着，心想总有一天不是用在别人身上，就是自己享用。”

　　阮奉毫不意外，到让我有点意外：“我知道。我还知道这世上除了师大夫，没有人能救你。”

　　我问他：“既然你知道，为何不成全我？”

　　阮奉沉默良久，却答非所问，我想这是因为他沉默太久，以至于忘记我的问题的缘故。

　　他说：“无论如何，我救了你一命，你为了报答我，也要好好活着。”

　　我也沉默良久，本想效法他忘记问题，怎奈良久之后，问题依然在脑中萦绕不断，好似不吐不快。

　　于是，我只好说：“我会好好活着，作为交换条件，麻烦你一会儿汇报的时候，告诉他一声，我要出宫。”

　　阮奉转身而去，我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背影，回想方才他苍白的脸色，心中诅咒他尽快患上不治之症，以解我心头之恨。

　　也不知道阮奉如何说服了宗和帝，不几日，我便在宗和帝的刻意安排下走出宫门，无人知晓，无人送行，一切从简，一切冷清，与初入宫时的排场形成鲜明对比，真是物是人非。

　　阮奉奉旨护送我一路西行，周居劳顿十几日，才来到听闻已久却无缘得见的西秦。

　　西秦在几百年前归附我朝，一直采用一朝两治的政策。这边民风与中原迥异，举目上下，唯有四城，壁垒分明，互不侵犯，也互相制约。其中一城领土狭小，却位于令三城中间最重要的咽喉处，致使几百年来平安无事。

　　我和阮奉，便在这座小城里寄居。

　　按照宗和帝的安排，阮奉以我夫君的身份在旁照顾。听师大夫，阮奉因上次仇家陷害，遭受重创，早已不能人道。也难怪宗和帝如此大方。

　　冷眼看着起色不佳的阮奉，我便在想，也许我命中注定是要嫁给残障，就算躲得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这样也好，欠人家的迟早要还，既然他间接救过我，那我也得间接嫁给他，因为我们注定有名无实。

　　至于生计问题，我很惊讶也很感激宗和帝对弃妃如此慷慨解囊，竟赐予我们数之不尽的金银田宅，足够我们吃住七十年不成问题，但为了防盗，我们平日还是要做些小买卖已作掩护。

　　对于这一连串的周密安排，我没有半点质疑，只因如今看透了一件事，出来宫斗的早晚都要还，不是送别人走上不归路，就是被人送上不归路，既然我两条路都没走，还能幸运的被送出宫，其余琐事又何必计较？比起和一群敌人争斗一世，如今只和一个敌人了此残生，已经是我最好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