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娇.三城雪之今酒篇》余姗姗

4、3 下

　　阮奉于每月初一进宫面圣，他是我在这宫里唯一说的上真话的人。

　　我曾问阮奉，每次见面都见他一脸疲惫，如此舟车劳顿，到底是在为子弘奔波何事。
　　阮奉笑而不语。

　　我知道他不会说，但我仍旧每月问一次，因为心里有种感觉告诉我，阮奉办的事必定不是小事。

　　私下和子弘谈起阮奉，子弘评价他是个谦卑寡言的人，我很惊讶，因为每次阮奉与我短聚，都仿佛话唠一般。

　　我问子弘，他们如何相识。

　　子弘道，年少时轻狂岁月，微服行走于绿林之中，因此结识阮奉，自此结拜。

　　我又问子弘，是否只要是他的吩咐，阮奉便义不容辞？

　　子弘道，阮奉是他此生唯一信得过的朋友，也是唯一毫无私心帮他的左右手。

　　子弘的话，被我牢记在心。我未雨绸缪的想，要是将来我被旁人陷害时，找谁求情都是没用的，唯有找阮奉。

　　于是第二个月，我便向阮奉要了宫外联络的方式，以备将来。

　　虽然有了两手准备，但我心里仍旧担心阮奉是否愿意为了我两肋插刀，于是每个初一，我都会亲自下厨做一桌好菜，以供子弘和阮奉下酒。

　　我想，吃人嘴短，滴水之恩贵在积少成多，只要我日积月累的加以贿赂，阮奉终会成为自己人。可真正拉近我和阮奉关系的，却不是因为那一桌好菜，而是因为我自创的一壶酒，尚未取名。

　　阮奉问起酒名，我思索良久，道：“不如就叫今酒吧，今朝有酒今朝醉，如何？”

　　阮奉一口饮尽：“甚好！”

　　子弘被前朝的奏折绊住了脚，不能前来，阮奉便好似换了个人，比以往贪杯许多，连喝了两壶，酒兴大发，手执竹筷耍起醉剑。

　　我知道，阮奉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剑客，但我从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什么事，什么人，可以令这个来去如云的剑客忘记了潇洒。

　　阮奉一个不稳，踉跄几步，来到桌前撑住桌沿，醉眼带笑：“今酒，你能不能回答我……你爱不爱皇上？”

　　我愣住半响，在回忆中搜寻蛛丝马迹，说道：“记得初相见那年，我便觉得子弘很是眼熟，如今想来，可能那就是一件钟情吧？”

　　阮奉大笑，笑得眼泪也出来了，又问：“那你……爱他什么呢？”

　　我玩笑道：“爱他，你身上没有的东西。”

　　阮奉却因此顿住，神色恍惚的望着我。

　　我连忙道：“只是玩笑话。其实若让我选，我倒宁可选一个愿意为我而死的男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这么多女人斗来斗去。”

　　阮奉没有接话，“咚”的一声栽倒在地，连带拉掉了桌布，杯盘碰撞，遍地狼藉。

　　那是我最后一次和阮奉把酒言欢，此后的事急转直下，发展之快令我措手不及。

　　就在三天后，我爹被子弘下了大牢，听说是犯了十恶不赦的死罪。连和我不对盘的三娘、四娘也托人捎信来宫里求救。信中她们坦诚当年因记恨我娘曾害死她们腹中胎儿，而不免将怨恨转嫁给我，是以才设计我，但如今我已经贵为妃位，希望我能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我爹对我的养育之恩，施以援手。

　　我不敢耽搁半刻，差宫人兵分两路行动，一路密切监视芸妃举动，生怕她在此时借题发挥，再捅我一刀，而另一路，便是去宫外联络阮奉，只是多日过去，音信全无。

　　直到芸妃突然造访，我才得知这两路安排都错了。芸妃不但并无加害之意，反而感同身受的将昔日她爹遭贬之事与我分享。我也出乎意料的不再与她敌对，整个人都仿佛泄了气一般，巴不得把所有郁闷和她分享。

　　我想，在这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和你最了解的人，唯有你的敌人，否则也不会有那句俗语：“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只可惜，我和芸妃都不是赢家，真正的赢家是子弘。

　　芸妃透露，她爹的事，若非子弘授意，我爹不会轻易得手。

　　我便因此想到了另一句俗语：“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我彻底虚脱，跌坐在地，头脑发懵。

　　然而打击却接踵而至，芸妃靠在我耳边道：“还有一个人你要小心。”

　　我慌乱的盯住芸妃的双眼，刹那间于心底浮现一个名字，和芸妃口中那人不谋而合：“若没有那人的明察暗访，以及皇上的刻意安排，你爹如何能轻而易举的搜到证据？一直以来，他和我爹都是势均力敌，制衡朝野。”

　　那人便是阮奉。

　　我曾天真的以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才急忙差人去宫外联络阮奉。如今想来，也不知是不是打草惊蛇，自打嘴巴。

　　我这才想起子弘的话，他说阮奉是他唯一信得过的朋友，唯一毫无私心帮他的左右手。

　　那么，我呢？

　　我只是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