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娇.三城雪之今酒篇》余姗姗

6、4 下

　　顺便一说，在我跟阮奉到此处隐居后半月，我的肚子有了动静。这还是那位师大夫前来为我复诊时，把出来的喜脉。

　　我这才得知，师大夫正是西秦四城之一的明日城城主，和阮奉是至交。

　　师家世代皆是解毒圣手，师大夫生平最大的挑战，便是救我一命。他曾问我到底是从何处寻得这不世之毒。

　　我说，我只是将三种剧毒混在一起，以求必死无疑，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样都能不死，看来是老天爷要我赖活着。

　　师大夫无言以对，在一旁沉默是金的阮奉，叹气走开。

　　九个月后，我生下一个女婴，我为她取名为阮九。

　　阮奉对阿九视若亲生，连我多次想努力板起脸对他，也心有不忍。我对自己说，那是因为他日渐颓然的身体所致。也因为师大夫私下透露，阮奉功力尽散，幸好身体底子不错才不至于死于仇家暗算，倘若调养得宜，还能再活十余年。

　　我想，就算冲着他命不久矣，我也不该再和他计较，更何况和一个还要共同相处十余年的人较劲儿，是一件自虐的事。

　　就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平静和谐的度过了十余年，直到阮奉的身体终于不堪负累，因疾病而去。
　　入殓那天，我哭了，阿九也哭了，虽然我们都认定，阮奉不是亲人，而是在人生漫漫路上有幸陪我们走一段的路人。

　　数日后，我将已经长大成人的阿九送进城府里做侍女，意在希望她平凡普通的过一生。

　　而我，虽告别了阮奉，却不打算回宫，更不愿意在此傻等一辈子。与其等宗和帝记起昔日情谊，倒不如相忘于江湖，男婚女嫁，开阔天空，也是来得及的。

　　不巧的是，就在我准备疏散仆人，启程之际，十余年无缘得见的那人，却风尘仆仆，鬓发蓬乱的伴随晨曦健步而来。

　　我想，他一定是处理完最后一批残留于朝堂的残渣，正准备迎我和阿九回宫享福，却先一步听闻阮奉去世以及我要改嫁的消息，才会选在这种不该出现又出现的过分合适的时机出现，全然不打招呼，也不给我适应的机会。

　　我怔怔站起身，一时恍如隔世，直到视线越发模糊，这才明白，眼泪比我的心更加诚实。

　　我行礼道：“民妇，见过皇上。”

　　他一手扶起我：“今酒，你一点没变。”

　　再没有比这句话更让女人心花怒放的了，我望着宗和帝两鬓斑白，以及唇下清渣，多日来头一次笑了，发自内心的。

　　然而，真正让我改变心意，决定和宗和帝回宫的原因，并非是久别重逢，旧情复炽。只因宗和帝将一个三岁大的男孩儿带到我面前，并且告诉我这是今家仅存的命根。

　　我一问才得知，这男孩儿正是我今家最后一抹血脉。

　　记得多年前，我第一次和宗和帝提起家世时，曾这样形容：“数年间，侥幸诞下的骨肉都是女娃，也不知道是今家祖上积德不够，还是生存环境太过勾心斗角，有幸生男丁的福气都被阴谋算计牺牲掉了。”

　　只是我只知其一，并不知其二。

　　原来我爹由于常年见不到带把儿的孩子，也早就有心养个外室。他于多年前在外养了一户小妾，适时躲避了我娘、三娘和四娘的算计，果断迅速抱上了儿子。只可惜那孩子不足月就生下来，即便养大了也难以长寿。唯一延续血脉的方法，便是待他成年后尽快找个身体健康的姑娘圆房了事，以保住今家这点香火。

　　于是我爹便早早给这仅有的血脉定下了亲事，待他十五岁就赶紧安排圆了房。数月后，私生子果真如大家预料的那般早早去了。翌年，其妻诞下了麟儿，取名今云。隔年，今云的娘也因产后恢复不良，相继离世。

　　眼下，这个三岁大的男孩儿便是今云。

　　未出阁前，我娘和姨娘们就是因为“男丁”二字争了大半辈子，后来入了宫，我又亲眼见到宫里的女人们为这二字明争暗斗了数年，自然，我也不能免俗。由此可见这二字的魔力，以及男人纳妾纯属是自找没趣的背后意义。

　　倘若没有这么多后来的女人，兴许早就有了男丁。当然，这是女人的理解。

　　而男人的理解则是，女人越多，生下男丁的机会越大，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女人越多，男丁越难有，这都是因为女人的肚子不争气的关系。

　　几个月前，我爹也撒手而去，留下了一大家子的女人，难以维持家计，只好各奔东西，只留下这个无依无靠的今云。

　　论辈分，今云是我的外甥，也是今家唯一的血脉，纵然我爹生前诸多不是，他此生唯一愿望也全都是为了这丝血脉。

　　因此，为了遂他的愿，也为了宗和帝肯煞费苦心的将其保全，又不远千里接我回宫的面上，我决定再度踏入那个是非是地，不为别的，只为了感激宗和帝的一番苦心。

　　帝王如此，得之不易。

　　我对宗和帝说，回宫之前我有两个附加条件：一，是让我唯一的女儿阿九留在民间，不要给予任何公主的名号，也不要剥夺她的快乐和自由，若将来有不得不要告诉阿九身世的理由，也要由她自己选择去或是留；二，是找一户值得信赖的人家收养今云，弱小的今云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所以这户人家一定要非富即贵。

　　宗和帝本是不愿意女儿流落民间的，但转念之间也不知他想通了哪一环，在和我周旋了数日之后，终于勉强答应了条件，甚至还有了周全之策。

　　宗和帝在西秦四城中挑选许久，决定将今云托付给明日城城主师然，他便是前几年病故的师大夫的独子，为人谦厚稳重。

　　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一决定，竟然影响了我的女儿一生。

　　而关于师大夫的去世，我只能说，能医不自医，他终身都在为病人奔波，自己却忽略了长寿养生之道，以至于连只有十余年寿数的阮奉，都没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