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少年]盲目》四十夜行鹤

2、中

　　我喜欢上了孤爪研磨。

　　这件事情之前就说了。

　　性格使然，我向来来去匆匆，想到什么就去干，也不避讳和除了暗恋对象以外的人说爱和喜欢，当晚放学路上，我就把我第十六次——我不记得准确数字了，但大概是这个，第十六次心动的事实告诉了我的好友们，但她们并不在乎，只兴致勃勃打起赌，赌什么时候我不喜欢，又赌下一个我喜欢上的人是什么社团的。

　　她们总喜欢这样打趣我，但不止她们，其实我自己也在想，我什么时候会不喜欢孤爪研磨，因为他除了稍微聪明点以外，无论从身高，容貌，还是其他方面，都比我曾经的心动对象逊色太多，我想不出我迷恋他的理由，也不知道我会喜欢他那么久。

　　当然，比起别人的忠贞不二，一往情深，一个半学期实在短的可怜，可那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喜欢。

　　我知道孤爪研磨是害羞的，怯懦的人，知道他并不喜欢引人注目，我虽然莽撞，却不至于把喜欢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难堪，所以，我只是暗暗地追求他。

　　具体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因为那对我来说是太遥远的回忆，虽然不说完全忘了，但也没剩下多少，只残存了一点微末的记忆。

　　我记得在第二天去学校的路上，我没赶上绿灯的最后几秒，被迫站在台阶上等了一百多秒的红灯。

　　我很清晰地记得红灯一百多秒的倒数，可以回忆起那时候乍然涌现且来势汹汹的懊恼，感受想见孤爪研磨的渴望在这一百秒中无限膨胀，像巨兽一样从胸腔中逐步胀大，把我吞噬，像是整个人从身体深处被充起气，下一刻就要像婚宴上被放飞的气球一样冲上云霄。

　　我承认，那一天是我最想闯过红灯，越过车流的一天，我从没有一天如此渴望自己生出翅膀，越过密密麻麻几乎没有空隙的车流，不管还在倒数的红灯冲过斑马线，飞到学校里敲响孤爪研磨身边的窗户玻璃，看他惊讶而不敢置信的琥珀色眼睛。

　　可是我没有。

　　因为我没有翅膀，我也不会飞，闯过马路我可能死，又也许那些车都刹的很快，让我不会死，我可能真的能在为我而停下的车流中奔去我想要的地方，即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只为提前几十秒。

　　可是，又的确，这的确只有几十秒，实在没有必要。

　　因为——只剩二十几秒了。

　　我和自己说。

　　在我纠结挣扎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等待的时间越来越少，我生出翅膀的愿望越来越小，直到灯由红转绿，我迈开步子，在都来去匆匆的人流中，很普通地向前走。

　　没有人知道我曾想飞过马路，闯过红灯去见我此刻非常喜欢的人。

　　*

　　等到了学校里，为了孤爪研磨之前说的那句话，我尝试在做理科题的时候多思考，也在思考不成之后，故意找机会询问孤爪研磨，也有空就会问他在文科上面有什么不会。

　　虽然找喜欢的男生讨论题目似乎很笨蛋，可在我心里，喜欢只是短暂的喜欢，成绩却是长久的成绩，我并没有到为了喜欢的男生就不会好好学习，而且我也知道，如果我是个什么都不擅长的白痴，孤爪研磨或者连找我借文科卷子的可能性都没有。

　　总之，我和他的交集在这样的学习之中逐渐增多，而在改变思考习惯后，我发现这一切的确有用，正确率也的确变高了，但等到月考的时候，我却发现我的速度却慢了，我没法把数学卷子上的每道题做完。

　　做不完题目比起做完了却是错的让我更不愿接受，我很恼火，我很不开心，我拿着卷子在课间带着椅子挪向孤爪研磨，问他到底该怎么办，我太热情，他又在相处中摸清我的脾气，很知道我的脾气，明白我不达目的不罢休，所以只能给我分析。

　　但其实到现在，那些题目我现在一点也不记得了，什么向量，什么平面直角坐标系，什么数列，我只记得它们的名字和大概样子，以及看上去千篇一律却总暗藏玄机的长题干。

　　但是，我又要说但是，我记得那天，那时候，是接近夏天的下午，太阳挪了一边从孤爪研磨那头的窗户打进光来，他这里的窗帘坏了拉不上，光就很坦荡地照到他和我身上，卷子太白，白到反光，却还不太刺眼，我看着卷子，却在想孤爪研磨这么白会不会被晒黑。

　　我想，如果他夏天结束之后半张脸黑半张脸白，那实在太滑稽可笑，我不恐怕会再喜欢他。

　　可话这么说，想到身边的人会变成那种样子，我就忍不住要笑，我也的确笑了。

　　那时候我很幼稚，太不懂事，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一点不愿意隐藏，因此我虽然没有笑出声来，可笑容却很大，孤爪研磨从来不是认真讲题到一点不关心身边事情的人，几乎在我笑起来，气场改变的那一刻，他就注意到了，将视线从卷子上挪向我。

　　他是背对着光的，琥珀色的眼睛却很好看，在比往日深了一点的眼睛里，我看见我的倒影，傻兮兮的笑着。

　　而在和他对视的那一刻，我的笑容就凝固了，即便再怎么迟钝，我也知道我不该在此时笑起来，这好像在莫名嘲笑他，我想，孤爪研磨这么敏感的人也许会不喜欢我起来。

　　但是他没有。

　　我后来才知道，他虽然敏感，却并不是玻璃做的，相反，他很坚韧，但这些事情都是我后来高二偶然看他打排球之后才明白，在高一的时候他没法上场，很少上场，我没有见过，可到了高二，却错了时间。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此时的孤爪研磨在我的眼里还是那样敏感脆弱，其实我不喜欢这样性格的人，但是我很喜欢他。

　　可敏感脆弱我很喜欢的孤爪研磨只是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他不知道我在笑什么，但他并不在乎我在笑什么，只是用琥珀色的眼睛淡淡扫过我，而后用红笔点了点大题的第三小问，从我走神的那一刻，说的那句话开始从头讲起。

　　我惊叹于他的细心，忍不住更喜欢他一点，觉得他实在聪明的过分，但是，同时，我承认我是失落的。

　　因为，在我的认知里，只有不在乎一个人，才不在乎她为什么笑，为什么走神，为什么哭，为什么不高兴，为什么在那么多成绩好的人里选择他。

　　那时候我以为他是没有察觉，没有察觉我对他的喜欢，毕竟我们最近才真正熟络，他不可能这样一下喜欢上我，自然不会太在乎我。

　　但是，后来，过了好久，可能要过了暑假，到了第二学期，在一个多月没有联系我却在假期里不断想起孤爪研磨，等到开学那天反常，发神经似的起了一个大早成为班中，又或者是整个年级第一个到学校的人时，我才发现我忽略了什么。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早上，来的路上，因为太早，红绿灯前都没有什么人什么车，我又一次错过绿灯，等待那一百秒的红灯转绿。

　　我从未有一次那么可以，轻易地闯红灯。

　　可是我没有。

　　因为我知道我去了我也见不到他，但是我还是要去，我说不懂为什么，但我就是想去。

　　等到我又在座位上等了大半个小时才等到同桌合着大流进入教室，我却一点也不嫌他来得晚反而还很高兴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和以往不同，我是真的喜欢孤爪研磨了。

　　在这种如同惊雷的认识中，我注视着孤爪研磨把书包放下，看着他看我放在桌上的暑假作业，又看我气定神闲又跃跃欲试的模样，却只是撇过头没有说话后，我雀跃的心便开始下沉，却并不至于落寞，我不太记得那时候我是什么表情，但大概是在笑的。

　　残存的，见到喜欢人的喜悦迫使我开口，我记得很清楚，我和他说：“新学期请多指教，研磨！我今天很早就来了。”

　　夏天，窗外的树很茂密，郁郁葱葱，我看见树，看见蓝的，有云的天，太阳在另一头，所以我可以直视这边的窗户而不怕刺眼，也能那么轻易地看见侧脸对着我的孤爪研磨的，看见他微微眨动眼皮，看他从怀抱的书包里拿出暑假作业，而后，在嘈杂的人声中听见他说——

　　其实此时的班级中，嘈杂的声音和上学期开学时并无差异，孤爪研磨的声音也没有变高，但我，我却能从那么多那么大的声音中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他的。

　　我听见他说——“那么早来，不补作业的话也没有必要吧。”

　　而后，我看见他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微微起伏胸膛，直起背，很难得，很难得，很难得扭过头，用那双一向闪躲，此时却不避开的琥珀色眼睛看向我，只一眼，就移开目光，好像并不在乎我的回答。

　　我向来是个很迟钝的人，但却在某些方面敏感的过分，神经质的过分。

　　我突然有了预感，他不会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了。

　　他很轻易地就能察觉坐在他身边听他讲题的我有没有走神，却不在乎我为什么走神。

　　那么现在，敏锐的他也应该可以看出一直在他身边的我对他的喜欢。

　　可却不在乎我的喜欢，却又已经回答我的喜欢。

　　.——没有必要。

　　我知道他大概是想这么回答我的。

　　但这一切终归是我的猜测，他没有挑明，他可能没有发现，我这么安慰自己，然而不得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