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皓驳色》京雨花师

20、神佛

　　南鹿东握着齐川北的一只手，因着冰凉，来回搓着。看见他脖子上挂的“契”子小章，便从胸口取来印泥，往齐川北的手掌心印了下去，然后与之十指相扣。一放开，两人手心中间均有一个“契”字，契，谐音齐。原来他们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天快亮了，子疾赶车技术实在是差。把睡着的两人不仅颠醒了，还差点颠吐了。好在齐川北随身带针包，为自己扎了合谷、内关和足三里三个穴位，以此来缓解晕车之症。“醒了，感觉如何?”齐川北想分开坐会儿，毕竟俩成年男子，有些闷热。可南鹿东霸道得不容置疑，不靠肩可以，必须贴着。“无碍。”他看着对面是霍家两兄妹，便因此想起了齐厄兰和齐凇册，也不知二人现在如何了。“咯哒咯哒”他们又听见旁边有一辆马车声，随后便响起了子疾与子修的对话声。“哥，赶上了，我快吧！”“还不错，给主子颠吐了吧。”“没呢，都在车里，一个没出来！”说完还牛气哄哄地搓鼻子。车内四人：……旁边的马车掀开了帘子，是题白叙，“王爷，我们去哪啊？”走的是郊外无人道，风尘蛮大的，扑了题白叙一嘴沙子。南鹿东掀开帘子用手扇扇，“呸，呸呸，先去找南老爷子，沿着水路走。”“我知道我知道，这题我会，再走十里便是武康了！”羌菱非要挤过来讲话，把题白叙硬是活活挤进车里了。说呀，谁能说得过你啊。这夜是无眠夜，心是自由心。收拾针包的时候，齐川北发现南鹿东手心里有字，给他把手指扣开，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又抬起头来，看看那人，又放手，拿起胸前的小章，把底掀起来，“咦，什么时候印上红泥的呀?”“你看看你的手心。”南鹿东提醒道。齐川北照做，那赫然是同一个位置的小字。南鹿东抓过他的那只手与他扣住，眼里是难得的柔情。“够了啊，对面还有俩人儿呢！”“真过分。”兄妹俩一唱一和，倒也没有很吃惊意外，那俩人现在也是正大光明，好像，他们一直如此。只有子疾那个二愣子听见里头有人喊，“怎么辣?要如厕还是要出恭啊?”他偏着头扯着嗓门大吼。“是不是傻，那不是一个意思吗？”说话的又是探头吼的羌菱。“管你什么事！驾！”子疾狠打缰绳，马车一下子超过了他们。扬起的尘土，让羌菱吃了一嘴。“咳咳咳，嘿你——咳咳”题白叙把她拉进来，“让你坐好，现在吃一嘴土了吧，活该。”可羌菱的咳嗽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你怎么了！没事吧?”题白叙以为她真怎么着了，忙低下头去问。怎料羌菱直接咳晕了倒在了一边，可把题白叙给吓坏了！“你醒醒！哎醒醒，子——”他见倒下那人发着抖，“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你别是有羊癫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羌菱笑得面红耳赤，笑得快要倒立拉屎。题白叙见她骗自己：“敢戏耍老子……”“好啦，我刚刚就是给真呛着了，倒下想看看你会不会担心我——”不待羌菱说完。“你是不是有病啊！”给羌菱唬的一愣一愣的，愣在了那里。题白叙有个姐姐，家里自小困难，见不得这样的玩笑。况且羌菱不该如此试探他，他会当真的。可他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羌菱是喜欢子疾的。“怎么了?”虽然羌菱跟谁都能吵起来，但刚刚那个声音是题白叙的，听起来不大对劲。不等人回答，就看见那小子拱出来了，“子修兄，你进去歇会儿吧，我来驾车。”“哎不用——”“没事，进去吧。”无法，子修只得进车了。他瞥见羌菱一脸无辜的望着他，伸出两只手摊摊。无奈的摇头，恰巧子修也累了，抱胸靠着车边就睡了过去。“禀告陛下，逢居内现下没人。”来人是坟近则的心腹，也是羽林卫的头头胡寄凭。坟近则坐在龙椅山上批奏折，闻言，抬头望向他，“去哪了？”胡寄凭一身黑，像极了老嫖客。“回陛下，有人说往江淮一带去了。”最后一本，朱笔圈定，他示意索册把折子搬走，换下一批。索册站在身后一旁，手上端的茶温度刚好，还亲自揭开盖子拂了拂茶沫，手指不经意碰到了杯口边缘，“陛下请。”“嗯。”坟近则进了两口，“你先下去吧。”随着祈鸣殿只剩下他们二人，坟近则开口，“邪曲部怎么说，愿意进贡我朝吗?”“那边单于猎时日不多了，阏氏月陪在一旁尽心照顾着。部落共有两位王子，大王子是焩王罕，二王子是煴王井，但唯有二王子是嫡子。”胡寄凭是近几日才回到宫中的，此前一直在外跑消息。“这么说，是等着他们的二王子继承爵位，来抵抗我大释?”坟近则从鼻孔呼出一口气，“小小西戎部落，竟妄想独大，简直不知死活。”胡寄凭消息颇多，“听说一直游离在外的煴王井不时就要回邪曲了，您看……”龙掌一拍，桌案上的茶杯盖给震到了地上，碎了一地。索册刚从后阁搬出剩余的奏折，就听见“哗啦”一声碎响，忙和胡寄凭跪下恕罪。“一个后生，朕的宫中难道找不出一个可以与之抗衡的将士吗？”桌案有种不堪一击的年岁感，“哐哐”作响。可仔细想来，前朝拥有兵权的都跟他不是一条心，而今才道竟真找不出一位可塑之才。想他大释才建一年之久，根基不稳，这外姓王侯又虎视眈眈，簪缨世家也等着看他这个新帝的笑话。好哇，国不可一日无将，“来人。”坟近则重新坐回龙椅。索册带着两个小太监来了，“拟旨。”后宫中，中宫之位还空缺着，嫔妃也才两位，因着年岁的原因，频频无所出，有人就把主意打到太子身上。可坟易欤才五岁，不通人事，如何做得了君主?耳顺之年已过半，坟近则哪能还有生育能力?只是人人都怜惜那如花似玉的两位妃子。芳昭仪的娘家倒了，连方丞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琯美人是个只知安贫度日的无脑妇人。现在，坟近则要册封将士，要招兵买马，要攻打邪曲，那么该从何处入手呢？思来想去，唯有汪家还算血统纯正。这日，宫门正要下匙，门外是汪家的马车，车外站着一个人，“你怎么来了?”汪识卿欣喜若狂。“儿子来接爹下匙，多正常。”汪映席把大氅给他披上，扶他进了马车。车内备好了糕点和热茶，连软垫都铺上了。“爹，皇上怎么说？”汪识卿长叹一口气，“哎，陛下要开始拉拢汪家了。可，可我汪家世代文臣，如何上得了战场，儿你又如何厮杀得了?”看来隳檠帝并没有松口。自成亲那日后，汪映席便浑浑噩噩了好几日，等清醒过来，亲爹已经被逼入宫中。“实在不行，我去，只要让他别拿捏我们汪家其他人。”汪映席如是想的。汪识卿摆摆头，“不够，还要我们汪家出一位女子进宫。”可汪家哪里来的闺女，难于登天罢。回到家中，袁术出来接驾，一旁跟着忽乎，此刻，她正挺着大肚子。“老爷，少爷！”忽乎怀孕已有六月，行动很是不便。袁术接过主人家的行囊，后头扶着自家娘子。“明日出去寻寻，可有什么孤女，若愿意，接她来府上住着。”这是汪识卿不得已的下下之策。青莲乡下雪了，是初雪，这天，云仄情绪意外的低落。岑芙椒因着不让在楼上养兔子，说是因为臭，舟遥遥生气了，回了自己家，云仄没办法，只得自己生闷气。“我说你俩是不是闲得慌，实在是心里郁闷，喏，把雪耻带出去溜溜，它最喜下雪了。”煴王井有约，从进来换衣服就看就云仄一脸苦大深仇地盯着门外，像是要用目光杀死刚刚进来的人。等他换完了，还梳妆打扮了一番，这人还原封不动的盯着。雪耻是大型猛兽，已经很多天没有细细地去外面跑场了。正当他牵着雪耻走到紫竹林时，看着梳着双环髻的姑娘头上戴着小白毛球插着红豆钗，身上穿着桃粉色袄子，外披鹅黄色毛毛坎肩。背着手儿正歪着头冲他笑。“傻小子，你怎么来得这么慢啊，我脸都冻僵了。”虽然是抱怨的话，但脸上的小梨涡一直没下去过。听到这样的话，傻小子跑过去，雪耻也欣喜地以为要跟它比塞，扯着云仄一路狂奔。“哎哎哎，跑偏了跑偏了！”三人在下了雪的竹林里撒欢儿地跑，肆意地跑，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跑。这边煴王井按照约定前往约会地点，路上看见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好看的都买，万一她喜欢呢？到了地点，他没见着人，想着，或许是他来早了呢，没事儿。摸着那把玉梳，上面刻着井参两个字，有少数吉祥纹，其余都是光滑平整的白玉质地，是煴王井熬了几个大夜亲手打造的。用来求娶。前面是一棵大树，有三个人那么宽，他看见树下有个洞，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黑色的还在动。正当他想走过去时，“啪”，是一团雪，正正砸在他的腰侧。黑色不见了。煴王井以为眼花了，不甚在意。转身过去，是阿参啊。她近日来格外爱看书，总是天不亮就去书虫阁等着了，听说是开在这的分店，主殿在鸾城。兰参一见到他就眼睛弯弯像月牙，邦邦邦地跑过去扑在他的怀里，她披了件冷绿色的毛领披风，他也披了件墨绿色的黑领披风。两人紧紧抱住，两头情丝缠绕，密不可分。“阿井，我有话要告诉你。”两人牵着手，“我也有话要告诉你，你先说。”这时，空气中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煴王井的耳朵动了动，是一只箭。刹那间，他抱着兰参的腰恰恰躲过，本以为相安无事，却在相反之处的大树后边又射来了一支箭，“嗖”的一声，这次躲不及了，煴王井本想受了这支箭，却不知怀中姑娘哪儿来的力气，竟抱着调转了方向。“阿参！”那箭射的偏，中箭的是肩膀。“嘘——”煴王井吹了声响哨，霎时来了许多保卫。不多时就拿下了那两人，只是不等回话，两人竟同时咬舌自尽。要知道咬舌也是需要勇气的，一个不小心，根本死不了。看来是死士，难道身份暴露了?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煴王井抱起兰参就往医馆跑，兰参倒是没晕，就是疼，钻心的疼。“阿井，我要告诉你的事情是，我们成亲吧。”青泥岭落了雪，傍晚，让人想起那句诗——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坟胧雨扫着雪，坟辞烟在一旁捏鸭子，跟排兵布阵似的。那雪，老人说，摸久了后手会痒。那一直摸，不就不会了吗？真是笨蛋，聪明如坟辞烟。“烟囱！别玩儿了，去看看灶里的红薯熟了没？”坟胧雨真的是无语他娘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耳旁风当的就是坟辞烟，“造啦，造啦，金龙鱼吃烤红苕啦！”对于惩罚，就是小白鸭子，坟胧雨一脚一个。对于报复，就是雪球，坟辞烟一手一坨。好好好，雪是一点没扫，仗是一点没少打。屋泰柒在禅房里坐定，纸张少了许多，冬日里需要烧炭盆，看烧的什么?咦，是有字的纸。明明有火，屋里却冷的出奇，所以坟家两姐妹爱去屋外热身。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人是热的，心是冷的。穷尽寺，穷尽寺，穷尽一切，还是逝。屋泰柒背后的佛祖，笑得普度众生，笑得慈悲为怀。右手拇指掐中指，置于胸前，左手背贴于左膝。盘腿而坐，半睁半合，嘴角微提。心中无佛，哪看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