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皓驳色》京雨花师

18、出城

　　这日，汪识卿正在承德殿教太子坟易欤熟读诗书。现在宫中还无所出，其余的世家子弟也还没笼络清楚，坟近则只让他精心教导太子，每夜到了时间自会让他与汪映席团聚的。“太傅，欤儿想爹爹了，能不能带我去找爹爹?”前日里关引常来承德殿找坟易欤。汪识卿低着头，毕恭毕敬道：“太子您的父亲是圣上，您想他了自可让宫人前去禀报一声。”这时，珠翠摇晃，步履急切，“皇后娘娘驾到！”小册子尖着嗓子报。“老臣/奴婢参见皇后娘娘。”一屋子除了坟易欤，都跪了地拜见。“芙蓉，香兰去把太子带去院子里玩儿会，本宫有事与汪阁老相谈。”霍月催确实急，再不急就真困在这里一辈子了。汪识卿近日来总有不好的预感，但又说不清道不明。“娘娘，何事如此慌张?”只见刚刚还身着繁褥华丽天下第一尊贵的女子，摇身一变，一身红黑劲装，霞帔里藏的都是两把匕首，珠钗一取，是顺滑的马尾。“北固王明日子时便会离开鸾城，不时身边应该还会有江家世子和我哥哥伴在身侧，顺利的话，人不知，鬼不觉。”汪识卿道：“不顺利的话呢？”霍月催垂下眼，而后再次直视，“如若被发现，只有两个字，谋反。”早在昨日，哥哥霍云涌便遣人来传信，告知如今形势动荡，采桑侯世子和他都要跟随北固王而去。宫中信人来报，隳檠帝已命人暗中包围了北固王府，明日天亮便要进行缉拿。他们无路可退，唯有出城另寻他路。采桑侯江曳和郡主江娥啼对新帝造不成什么威胁，且兵符也已上缴，活命还是能够的。但江愁怀心系家国，一心要救国于水火之中，便是万般不舍也孤身一人去了。临江王霍循“抗旨不遵”已就地正法，其子“叛国”情理之中。当今皇后是“叛国贼”之妹，与一行“贼子”里应外合，秘密谋划，预计逃出生天。“我告诉阁老是因为阁老曾教导过我——唇亡齿寒，坟近则是野心昭昭，但他从不经手下面的脏事儿。太常王关引也是罪恶滔天，他杀我父，逼我嫁给一个糟老头子，我霍二绝不姑息！”什么母仪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荣华富贵、权势滔天，她霍月催是巾帼儿女，唯有热血与安宁才是她终身所求。“今夜也许便是你我师徒二人的最后一面，我没能力护住所有人，但我霍家儿女，一生都在为国卖命！”她长辞太傅，最后唤他一声老师，也许她曾经顽皮没学进去什么真东西，但一个国泰民安是她唯一学懂的道理。“好！好啊！我文臣一辈子，倒不如一个小女郎来的洒脱！”汪识卿抹了把辛酸泪，“好孩子，你去吧，身后有太傅呢！不用管我们这一把老骨头，待到山花烂漫时，我们自可与生阔谈！”是夜，月明星稀，乌鹊南飞。齐川北坐在马车上，手里握着的是一枚“契”字小章，那是刚刚南鹿东给的。刻了几天，而后又找来跟墨蓝的绳子穿上，还配了几颗红绿的小珠子，倒也别致。子时他们便会动身启程，一家子老少分批次走水路和陆路。午夜人最少，拿着南鹿东的令牌没准还会遇上消息传得晚的城门士兵，说不定就轻松出城了。南鹿东和霍云涌要去和霍月催接应，得垫后。冬草是伺候南序碧的老人，说什么她也要随行。夏花被归还了卖身契，说着是花儿一般的年纪，别跟他们一路颠沛流离糟蹋了，便给足了盘缠，连夜送她回了乡下老家。剩下家丁多多少少也都归还了些，一些忠心的便与南老爷子上了同一艘船。江愁怀、羌菱和题白叙一行人走第二批队。看似一切安稳顺利，哪知到了最后一环，遭了绊子。太子一直找爹爹，宫人无法只得禀告。坟近则一经询问，才知今日坟易欤本想要汪阁老带来找圣上，碰巧遇上了皇后大驾。而后两人便独处好一段时间，竟谈到连太子弄脏了衣裙都不知道。皇帝找皇后，天经地义，但皇后一直称病就有鬼了。芙蓉太过妩媚，装霍月催着实难为她了，且香兰太过没大没小，竟抢着替“皇后”答话。伎俩被识破，两人都被重罚。随后找到汪识卿，以汪映席性命相要挟，得知皇后出逃几乎是瞬时，隳檠帝便反应过来赶忙命人追了过去。霍月催驾着马车载着小册子一路狂奔至城门口，终于见到了等待已久的霍云涌一行人。不待寒暄片刻，两人便上了南鹿东的那辆马车。子疾正欲行令让士兵开门，“锵锵锵——”厚重的木门开了一道刚好容下一辆马车的缝隙。“慢——”是太常王关引策马而来，“乱臣贼子，哪里逃！”城门士兵一听，忙想重新关门，“铿”一把长矛直插马车前面。见状子疾和霍云涌先一步下了车，把马车护在身后，南鹿东费好大劲儿按住了霍月催才不至下车。“尔等叛国贼，还不束手就擒！给我拿下！”眼看关引极近了。又一辆马车飞速横了过来，一把撞飞了关引，同时，把马车内的人也撞了出来。“北固王快走！老夫拖住了他们，剩下的路就靠你们走啦！”是方文志，方丞啊。“方丞！”小册子惊喊，便一步跳下了马车。“哎！你——”“凇册！你回来——”霍月催不明白为什么到最后了还要回去。事已至此，南鹿东顾不过来，忙叫下面俩人上车赶路，城门士兵细数被霍月催用箭射杀，少数被齐川北用银针毙命。“看不出来，世子倒有几分皮毛啊，虽然数量上不及我，但胜在针针有着落，针针毙命啊。”霍月催如此评价道。齐川北看看南鹿东，又看看霍云涌，最后回答霍月催：“过奖，不及娘娘万分之一。”果然，只有真情人才能即刻识别出潜在“敌人”。南鹿东转而又提，“我们从长考虑，来日方长，会把大家拉出地狱的。”青莲乡酒楼。两个戴动物皮毛的男子陪着位小巧精致的中原女子就餐，那人看着菜单入了迷，“盘游饭是什么啊？感觉……在哪里听过。”“你听说过吗？”高的那人问。“没有，感觉还没有咱邪曲的手抓肉好吃。”云仄想起了家乡的手抓肉，“主子，我想，带她回邪曲治病去。”煴王井知道那舟小娘子患有心疾，“看在你尽心尽力地帮我找锦西风的份儿上，去吧，需要啥就跟我说听到没。”兰参见过那位，知道她与云仄有情，好生羡慕那位小娘子的活泼洒脱性子，敢于追求自己所爱，虽然是个和尚，但不畏人言，光着一点，兰参就望尘莫及。她转而给了云仄一只红豆钗，“替我交于那位小娘子吧，也帮我谢谢她，她给我编的发髻很好看。赠与红豆，不负相思。”用手绢好生包好收下，毕竟是未来王妃赏赐的，不得好好保管。“阿井，等我们再见一次雪，我陪你回家怎么样？”兰参的那双眼好了，阳光撒下来透着亮，很美的琥珀色。邪曲，想必也是个很美的地方吧。晚上回到楼上客栈，兰参喝多了酒，对了，今日是九月九，重阳节啊。一向不爱饮酒的小姑娘有了醉影儿，口中呓语不断。“阿参，阿参?你在讲什么，谁是小徵?”煴王井本来想贴心地帮她打来热水擦擦，却在听到一个名字后愣了愣。兰参砸吧嘴，“……弟弟，还有娥啼……阿娘……”好在没再听到什么小狗汪汪汪，大名鼎鼎的邪曲二王子又美滋滋的帮兰参擦脸。他仔细端摩着，一年多来他尽心尽力地养着，这小娘子长得是越发水灵了。喝了酒小脸红扑扑的，再加之脸上有了肉，气色红润，是养的更加丰腴多姿了。高挺的鼻梁，下面是水润的唇，看起来很好亲。“啪”清脆的一声轻响，你想是什么呢，趁人之危啊？正在这时，兰参突然睁开了眼，她笑眼盈盈，“你在做什么?”煴王井一时窘迫，“我……”“木嘛。亲亲……嘿嘿，……阿井……”而后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惊！邪曲二王子煴王井竟被一小娘子当面调戏，还差点一发不可收拾……煴王井现在幸福的快要昏过去了，不，准确来说是快要被面前那团软糯给捂窒息了。好啊，阿参，等再看一次雪，就跟我回邪曲去。太常王府，侧王妃尽心照料着不省人事的关引，昨天她的小儿子刚夭折，今天丈夫就……“呜呜呜……王爷……你这是怎么了……你让我怎么活啊……”这时，家丁来报，说一位僧人把一封信留在了王府门口。侧王妃用袖子擦擦泪，从床边爬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容。起身的同时，挂在脖子上的黄花梨串儿却断了。几日后关引醒了，只是不能久站，说是从马背上摔下来，腰椎受损，得坐轮椅了。“巧娘，巧娘！”关引要去如厕，却找不到人。“来人啊，来人！”这时进来了一位僧者，穿着灰色的沙弥服，手上是一串儿姣好的梨花木，他施了个礼。乍一抬头看，关引还以为是眼花，“思辨！是思辨吗？我的儿啊！”他一激动就咳嗽，不多时便咳出一口血来。解周纹丝不动，“阿弥陀佛，施主唤我的法号吧，贫僧叫解周。”关引一听就来气，“什么解周不解周的，非要去出家当那个和尚吗？新帝已经登基了，我们爷俩的幸福生活也要来了，听话，”说着关引便要伸着双手去抓他，“你回来，你就是小王爷，没人敢说三道四，我们将有一辈子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解周把眼闭上开始念经。关引：这是要气死你爹的节奏啊！突然，有人从门口进来了，“哎呦王爷，听说您找我，何事啊？”侧王妃红光满面打扮的花枝招展，偏还时不时地往解周身上瞟。“狐媚子你做什么?你难道还想勾引我儿子不成?咳咳咳……”关引气急攻心，“还不退下，给我把下人叫过来。”侧王妃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下了，眼睛却没有一刻离开过解周。解周：真是美色误事啊，阿弥陀佛。在接下来的几日里，解周住在了王府内，关引也没有往上通报，只是有宫中传言，方丞相忧思积劳，有落下病根，已经去了。解周在府中也不干什么，就念念经，时不时往祠堂走，看看某个什么人，而后点一炷香拜拜。直到关引大好，能独立行走了，解周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日，关引进宫当值，隳檠帝留人在宫中用膳。“听说你儿子回来在家中住了数日，你的病就大好啦?”边说，边由宫人夹了块松鼠桂鱼吃。关引一愣，“陛下英明。”随后为之斟了酒。坟近则食指拇指并用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你倒是好命，朕的长公主却还没个音信儿。”一年前去恭州打听，确实有个年纪相仿的女子被一个杀猪匠买了去，只是那女子虽生得极为标志，却是个傻的，只天天说什么，黑衣人、大哥哥之类的话。后来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好像是产后抑郁，自己离家出走了，那个杀猪匠看不起女儿，也丢河面上不知道生还是死了。关引悠地抬头，看见了一张熟面孔，“这小宦官——”“还记得那日你坠马，和那方文志同时摔倒在地，就是这位及时把昏迷不醒的你送去救治的。”坟近则吃好了，索册给他端来漱口水。见状，关引也停筷，“原是如此，如此说来，你倒成了本王的救命恩人了?叫什么名，让本王看看有什么赏你的。”毁了容颜的齐凇册戴了个半面具，“回王爷，婢子承蒙龙恩，特赐名索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