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晚星》孟五月

37、37

　　再回G市，好像一切都变了样子，北方还是灰扑扑的大冷天，而位于南部的城市却有一种仍是春天的感觉。

　　李明琮停好车后接了通电话，江渺让他去忙，自己东西也不多，搬上楼也不麻烦，李明琮确认了几遍。

　　江渺笑说，“就这么一点东西，我真的自己能行的。”

　　李明琮瞧了她好一会才放下心来，不忘叮嘱她有事打电话。

　　江渺站在马路上，乍一回来，空气都显得格外潮湿，街边的叔叔阿姨照旧饮茶打牌，玻璃茶壶里的糖水还在咕噜噜的翻滚。

　　江渺吸了口气，空气里好像还弥漫着淡淡的牛杂粉味道，她拎着行李箱回家，东西不多搬得也不费劲，她摸出钥匙开门。

　　房间里仍然是她走的时候的样子，整洁、干净，甚至是过分的整洁。

　　家里甚至没有什么装饰性的东西，空荡荡的，墙壁四面白色，好像医院。

　　其实离开了也不久，但好像这短短的、在北方枯槁干涩的冬天，都比这个房间更要鲜活和明亮。

　　江渺吸了口气，拖着行李箱回了房间，她不怎么网购，楼下附近有个大批发市场，能淘到不少便宜又实用的好东西。

　　房子是长租的，所以肯定奔着经济实用去的，江渺买了碎花的窗帘、桌布，重新购置了厨房的餐具，拖着大包小包回来，再重新布置了家里，她的额头上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窗帘是最后换的，弄完这一切，外面的天都黑了，江渺第一次觉得有点松弛，不疾不徐，大不了就去楼下的摊子上买份炒饭。

　　她正这么想着，房门被敲响了，这个时间怕是也没别人，她穿着拖鞋去开门，果然是李明琮，他手里也大包小包的，打眼一看尽是买的菜和肉。

　　“你怎么买这么多？”江渺惊了，想帮他接过来，李明琮径直拿着去了厨房。

　　“我可能要出差几天，”李明琮说的如常，“给你备个菜吗，反正吃着省点儿时间。我做饭最讨厌备菜了，好麻烦。”

　　“去哪儿？”

　　“保密。”

　　“什么时候回来？”

　　李明琮背对着她，短暂地停顿了几秒，随手拆了一盒保鲜袋，哗啦啦的声响遮住了他的声线，“不太确定吧。”

　　江渺还沉浸在今天的好心情里，也没太紧张，“那你注意安全。”

　　“好。”

　　李明琮应声答应，然后递给她一个袋子，里面几个小饭盒，“路过给你买的，宫保鸡丁和生菜，我在食堂吃过了。”

　　“谢谢。”江渺正好有点饿了，“要我帮忙吗？”

　　“去吃吧，我自己能行，一会就弄完了。”

　　江渺这才拿着饭盒去了客厅吃，空闲里也自己翻了几档综艺看着下饭，只是综艺有点聒噪，她只好转而去翻看几部经典的影视剧。

　　等广告片的空档，她看到李明琮站在厨房里，灯光有点暗了，他动作连贯而整洁，将蔬菜清洗，切好，分装。

　　江渺的心里有一种无声无形的柔软在蔓延。

　　这或许是她能够想象的，最温情的画面。

　　江渺吃好的时候，拎着饭盒丢进厨房的垃圾桶里准备一会去丢掉。

　　李明琮刚好也都分装完，对她示意了一下。

　　“这边是冷藏的青菜，绿叶的和水果都在这，我都给你洗好了，其他的蔬菜和肉类我都给你按顿放进了冷冻，你吃的时候刚好一小袋备菜是一顿。鸡蛋也在冷藏……哦对，大米之类的也给你买了点儿，我倒也跟街角菜店的老板娘打好了招呼。你也应该知道，这条街附近还挺多大型商场的，购物应该也不麻烦。”

　　“怎么说得好像你要出远门一样，”江渺看着整洁条理的冰箱有点惊，“这都够我吃很久了。”

　　“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吗，”李明琮弯腰顺势拎起了垃圾袋，“早点儿睡啊你。”

　　“知道啦，拜拜。”

　　江渺送他到门口，看着李明琮下楼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又走到了窗户旁边去寻找他的身影，好像能多看他几眼。

　　李明琮好似有所察觉，扔了垃圾回头看，看到了站在窗边的江渺。

　　-

　　江渺去了新的小组报道，这个小组的工作氛围明显在精神上轻松许多。

　　主要也是跟当地的文娱活动和当地的大剧院之类的艺术场地做对接宣传，承办方主办方通常会送许多赠票，热门的不热门的都有，组里算上组长和江渺也就五个人，组长是个中年文艺男，爱好就是扛着相机去摄影，另外是两个女生一个男生，人都很好。

　　那会天气不错，市里承办了很多文娱演出，几场惠民戏剧，来的大多是老年人，几场惠民的民族歌舞剧，上座不多，还有几场几乎满人的热门话剧，江渺场场都去，同组的那个女生叫何慧，说自己很爱这份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是待遇没得讲，就凭这些演出都值回来了。

　　江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像是随着春天的到来，她从那个灰蒙蒙的世界里走出来了，开始真正的觉得，这个世界是多彩的，是灵动的，江渺并没有何慧的见识，何慧会跟她讲几场话剧哪几个主演的版本最精彩，她能第一时间得知G市即将承办的所有活动。

　　江渺总是听着，起先也总是不敢独自一人去剧院，去看展览，她总是揣着两张票，路过楼下的时候悄悄听听，里面还是安安静静，没有人来过的模样，门口的地垫上一层浮尘，她只好懊恼地上楼，给李明琮发几条消息，他回的并不及时，有时只有一句简单地在出任务，有时又是祝她玩得开心，江渺也有时会看到家门口挂着一包蔬菜。

　　江渺把跟李明琮的对话框当成了自己的日记本，并不频繁地记录着每天发生的开心的事，她偶尔期待他的回应，但也能够在每个夜晚安然入睡。

　　江渺抽空去过两次心理咨询，熟悉的医生讶异于她能主动地分享看过的演出和听过的歌曲，偶尔也能讲出自己尝试了某些店铺的新款饮品。

　　“其实我们很多人距离抑郁只有一步之遥，很开心你能重新发现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一面，我常说人活着也不过三万多天，有些事情我们无法改变，那我只希望你们快乐一些。”

　　江渺睡前给李明琮发了一条微信，她思来想去，认真编辑着这条信息。

　　——很开心你能让我重新发现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一面。

　　这条信息发送出去，江渺忐忑地等了一会，半小时不见回复，她就沉沉睡去。

　　江渺有很久很久的时间没有李明琮的消息，久到她都忽略了时间过去了究竟多少天——阳台上的黄木香开始冒芽了，黄木香长出了花苞，黄木香有了第一枝盛放的花朵……

　　天气也越来越热，江渺去杂货市场搬了一张摇椅放在了阳台上，楼层不高，依然能听得到楼下热闹的大排档，空气里一股烧烤的味道，她坐在被黄木香包围的摇椅上，静静地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

　　她忽而有一种感觉，好像叫做牵挂。

　　七月份的时候，江渺仍然习惯性地下班时在路过楼下时多留意一回，这回地垫上上的灰尘被扫干净了，门框上夹着的广告和乱七八糟的午夜通知被收走了，江渺心里“咯噔”一下，江渺站在门前犹豫了好久，心脏跳的扑通扑通，她举起手准备敲门，才发现自己的右手竟然微微颤抖。

　　她几番屏住呼吸，防盗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李明琮家里整洁的不太像话，客厅摆着几个纸箱和行李箱，俨然一副收拾搬家的模样。

　　“你是？”来开门的是个陌生男人。

　　江渺也愣住了。

　　一会卧室也传来脚步声。

　　江渺一抬头，她不太确定多久没见到他了。

　　甚至她只能说，他比以前消瘦了太多，所以面部的五官显得更加轮廓分明。

　　“等会我自己收拾吧，你先回去。”李明琮压低了声音跟那男人说了一句，男人应了一声，说了一句琮哥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一下，只剩了两人。

　　江渺也没想过自己许久不见的人重新活生生地站在面前：似乎变了许多，但他眼中仍旧是温和的笑意，他瘦了很多。

　　江渺没有怨怼，只有一种迟来的，手足无措地欢喜。

　　“你回来啦？”江渺的手攥紧了包带，小心翼翼地，有些犹豫，“你……是要搬走吗？”

　　李明琮没答，“进来吗？”

　　江渺点点头，自己迈进来。

　　他东西本来就不多，两个纸箱收拾了几乎所有。

　　也没能烧热水的地方，李明琮拧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他随意地坐在木质沙发的扶手上，“工作还顺利吗？”

　　“顺利，”江渺点点头，从包里翻了翻，“今晚有个剧院演出，你……有时间吗？”

　　李明琮垂眸，看到她递过来的两张门票。

　　傍晚七点，G市大剧院，莎士比亚的经典戏剧：罗密欧与朱丽叶。

　　她递票的手微微颤抖。

　　李明琮伸手接过来，似乎弯唇笑笑，“半小时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