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印记 · 凛冬》Ambby

4、第 4 章

　　新开张的这家肯德基搞了不少促销活动，什么超值套餐、第二份半价、加9元换购……等等，再加上周末，店里几乎人满为患，每个收银台前都排着一长溜的队伍。
　　韩星辰和陆飞羽排了很长时间的队，取了餐之后还找不到空位，陆飞羽端着餐盘横扫了一圈，然后拉着他往靠窗一张两人座跑了过去。
　　“就跟这儿等吧，”陆飞羽侧过头，悄声说，“这俩快要吃完了。”
　　韩星辰看了眼座位上的一对年轻情侣，女生正翘着兰花指捻着最后一根薯条往男生嘴边送，送到一半，转过头看着他们，表情有些尴尬：“哎，你们……”
　　“姐你继续，”陆飞羽笑了，“当我们不存在就好。”
　　男生一听乐了，顺嘴咬走薯条，边嚼边笑：“你俩跟门神似的杵在旁边，能当作不存在么。”
　　“嗨呀，”陆飞羽又冲男生咧嘴笑，“哥你真幽默，我们俩哪儿敢称门神啊，顶多也就俩门童。”
　　韩星辰对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小情侣一起愣了愣，笑得不行：“现在的小孩儿可真逗。”
　　“哥哥姐姐开心就好。”陆飞羽指了指桌子，“请问你们吃完了吗？”
　　小情侣乐呵呵地走了，陆飞羽很开心地一屁股坐下，还帮着把他们吃剩的餐盘收拾了。

　　韩星辰不爱吃肯德基，半个汉堡就着一杯冰浸浸的可乐就饱了，然后就拄着下巴看陆飞羽拆开第二个汉堡的包装纸。
　　陆飞羽百忙之中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把一盒鸡翅往前推了推。
　　“我不吃了，”韩星辰又推了回去，“都给你。”
　　“……星星，”陆飞羽咽完半片生菜叶，冲他一阵傻笑，“你对我真好。”
　　韩星辰也笑了，想说你四不四傻这本来就是你买的，但他顿了下没说，伸手捏住陆飞羽的耳朵轻轻摇了摇：“要记得哥的好，听到没。”
　　“必须的必啊。”陆飞羽偏过头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对了，”韩星辰推开他的脑袋，一边回手往屁兜里摸，一边兴奋地说，“今天有人送了我一张路飞的纪念卡，正好跟咱们那套……啊咧？”
　　“啊咧咧？”陆飞羽冲他眨了眨眼。
　　韩星辰左扭右扭把两边屁兜都摸了一遍，又站起来在身上一通摸摸索索，最后沮丧地垂下头叹了口气：“怎么办，不见了……”
　　“不见不见呗，”陆飞羽伸手拉了拉他的胳膊，“就当有缘无分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重新坐下来之后，韩星辰又叹了口气，心里有些难过，不仅仅是因为路飞的卡片不见了，还因为这是别人送他的答谢礼。
　　一转眼的功夫就被他给弄丢了，感觉挺对不住那个男生的。
　　“哎呀你别丧了，放心，我肯定会给你集齐咯，”陆飞羽往胸口上一拍，“信我！”

　　从肯德基出来，韩星辰看了看时间，正常步行回学校刚好赶上下午的奥数课。
　　陆飞羽坚持要陪他一起走，说是吃得太撑，要散步消食。
　　“星星……”陆飞羽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摸着肚子，后面话还没说出来，先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儿。
　　韩星辰被逗笑了：“干嘛呀？”
　　“哎，”陆飞羽缓了缓，表情忽然严肃起来，“还几个月就毕业了，完了就该上初中了……你想好去哪儿没？”
　　“四中啊，”韩星辰回答得很快，因为老妈早就下了死命令，必须进四中，“我妈在那儿呢，还用问？”
　　他刚说完就愣住了，侧过头看着陆飞羽：“你呢？”
　　四中是市重点前三，陆飞羽成绩挺一般的，想进四中有点儿困难。如果陆飞羽考不上四中，那就意味着他们“天外飞星”组合就得被迫强拆了。
　　啊……
　　无路塞。
　　他不想单飞啊。

　　“废话吗不是！”陆飞羽的脸色只黯淡了0.1秒，立马就阴转晴了，“我肯定紧跟你的步伐啊！”
　　韩星辰看着他。
　　“放心，我妈都打听好了。”陆飞羽凑近他小声说，“缴点儿择校费，稳进。”
　　“择校费？”韩星辰皱皱眉，“多少钱啊？”
　　“不知道，”陆飞羽伸了个懒腰，“也就一两万块吧。”
　　“啊……”韩星辰张了张嘴，有些说不出话来，对于每周零花钱只有20块的他来说，一两万块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陆飞飞，”他停下脚步，很严肃地看着陆飞羽，“要不我帮你补习吧，还有三个多月，应该来得及。”
　　陆飞羽一愣，忽然乐了，笑了好半天：“算了吧哎哟，我就不是那块料，你不嫌麻烦，我还觉得费劲呢。”
　　“……朽木，”韩星辰叹了口气，“其实你一年级说出‘困惑’这个词的时候，我对你期望还挺高的。”
　　“为什么？”陆飞羽没明白。
　　“就觉得吧……”韩星辰顿了顿，忽然仰头望天，一脸憧憬地捂着胸口，“啊！斯给～～~这货没准儿以后是个大文豪呢！”
　　“斯你妹的给啊！”陆飞羽笑得不行，“药不能停啊我的星儿！”
　　“滚。”韩星辰切回正常模式，笑着推了他一把，“真不用帮你补习？”
　　“真不用，”陆飞羽伸手揽住他的肩，用力拍了拍，“我妈愿意出钱就让她出呗，谁让她当初骗我来着，我可是要记一辈子的。”
　　“你妈骗你什么了？”韩星辰问。
　　“骗我是垃圾堆捡来的呗。”陆飞羽哼了一声。
　　“……行吧。”韩星辰说。
　　“星星，咱们说好了，以后不管去哪儿都要一起。”陆飞羽攥紧拳头冲着他，表情难得一见的正经，“天外飞星，不离不弃，一辈子。”
　　“好，”韩星辰也握起拳头，跟他撞了一下，“一辈子。”
　　年仅十二岁的男孩，并不明白一辈子到底意味着什么，不过两个稚嫩的拳头相撞的一瞬间，在他们眼里，就是对彼此无条件的忠诚和信任。

　　“哎，明天《海贼王》更新，你来我家咱们一起看吧。”陆飞羽说。
　　韩星辰眼睛一亮，跟着又皱皱眉：“明天下午要去道馆练拳。”
　　“练完了来啊。”陆飞羽说，“我去道馆等你，让我妈在家给咱俩做可乐鸡翅！”
　　韩星辰想了想，点点头：“好！”
　　一想到明天有鸡翅和新鲜的路飞，他突然开始兴奋，右脚踩上路边的花坛沿儿，一手叉腰一手指天，仰头大喊一声：“One piece，我来了！”
　　“One piece，我也来了！”陆飞羽跳上了花坛，跟着喊了一句。
　　“滚蛋，别学我。”韩星辰笑着说，“我可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
　　“那我也要当海贼王，”陆飞羽一把抱住他，“带我一个呗。”
　　“不带，”韩星辰脸撇向一边，“你太弱了。”
　　“星星~~~！”陆飞羽拉长声音一通扭。
　　“哎。”韩星辰没绷住笑了，回抱住陆飞羽，拍了拍他的背，“行吧，小可怜儿。”

　　下午的奥数课之前，韩星辰抱着侥幸心理去操场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那张遗落的纪念卡，有些沮丧地走进了教室。
　　老袁头先把上午的卷子讲了一遍，又揪了几个难点具体讲解了一通，然后依旧是发了一套题让大家做。
　　韩星辰习惯性地先通扫一遍题目，过程中，脑子里就已经开始梳理每一题的解题思路了，再从头开始做的时候，几乎都不带停顿，很快就做完了。
　　放下笔，刚一抬起头就撞上了老袁头警告的眼神，他叹了口气，重新开始从第一题检查卷子。
　　一套题检查了三遍，韩星辰感觉自己都快看对眼了，终于忍不住望向了窗外。
　　老袁头再不满也没所谓了。
　　眼睛想旅行。
　　就这么任性。

　　操场上空无一人，那几个育人的学生估计中午就走了。
　　初春的校园，树丫上冒着嫩绿的芽儿，几只小山雀叽叽喳喳地在枝头跳跃，然后扑腾一下飞上了天空。
　　还有几个月就要成为初中生了，初中完了就是高中，高中完了就是大学，再然后就是工作and……赚钱赎身。
　　哎，可怜的星星。

　　最后一节课刚上没多久，老袁头被一通电话叫走了，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奥数班提早下课。
　　韩星辰搭公车回去，下了车又步行了几百米，慢悠悠地转进一条居民区的小巷子。
　　这片有好几栋楼都是老爸单位的集资房，虽说是建筑设计院的家属楼，却毫无设计感可言，最朴实无华的八层居民楼，每层阳台都搭着灰蓝色的防水雨棚，外墙布满斑驳的污渍，已经看不到当初晃眼的洁白。

　　“星星回来了！”两个老太太正在小卖店门口唠嗑，看到韩星辰招呼了一声。
　　“刘奶奶好，方奶奶好。”韩星辰礼貌回应。
　　“星星，”刘奶奶喊了一声就顿住了，犹豫了好一会才试探着说，“你爸妈他们……”
　　旁边的方奶奶拿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冲韩星辰笑呵呵地挥了挥手：“星星快点儿回去吧，爸妈在家等你呢。”
　　“嗯，好，”韩星辰点点头，“奶奶们再见。”
　　“哎，好孩子，”两位奶奶对视一眼，一起笑着朝他挥手，“再见再见。”
　　韩星辰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鼻尖，继续往家走，一边走一边琢磨两位老太太看他的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走了一小段，身后传来两位奶奶新一轮的唠嗑。
　　“你听说了没？”刘奶奶压低声音问。
　　“肯定听说了啊，哎……”方奶奶叹气，“就是可怜小孩儿了，还这么小。”
　　“哎你说，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这样呢！”刘奶奶声音拔高了些。
　　“你小点儿声！”方奶奶急了，紧接着又叹了口气，“哎，真不是个事儿啊。”
　　韩星辰没明白也不想明白两位老太太又在闲话哪家长短，下意识加快脚步转过一个拐角，他家那栋搂就在前面。

　　楼下站着一个眼熟的男人，正靠在一辆眼熟的路虎车头抽烟。
　　韩星辰心情瞬间明媚，一溜小跑了上去：“温叔！”
　　温叔和老爸老妈三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韩星辰很喜欢这个不仅笑得好看，还多才多艺的叔叔。
　　温叔每次来他们家，韩星辰都会怀着二十四万分的敬意，恨不能一个多重影分身夹道欢迎，因为温叔有一双能把蛋炒饭做成艺术品的手，比起老爸……呃，算了，老爸压根就没厨艺，重来，比起老妈跟闹着玩儿似的厨艺，温叔简直就是一位伟大的艺术家。
　　当然，温叔确实是一个艺术家，确切的说是画家，还是那种一幅画能卖出天文数字的画家。

　　“太子回来了。”温叔丢掉烟头，碾了几脚，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从记事起，温叔就一直叫他太子，韩星辰一开始不明白，明白了还挺不能接受的，缠了好几回问他为什么老这么喊，可每次温叔都笑而不语，一脸佛曰不可说的表情。
　　有一次韩星辰问他：“温叔，我是太子的话，那你呢？”
　　“你猜。”温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是温公公吗？”韩星辰咯咯笑。
　　“嘿，你这孩子！跟哪儿学的呢！”温叔作势要来敲他的脑袋，“今儿非收拾你不可！”
　　韩星辰跳起来围着沙发左躲右闪，最后撞进老爸怀里，老爸把他拉到身后护着，冲温叔偏了偏头：“做饭去，别欺负我儿子。”
　　“……哦。”温叔顿时偃旗息鼓，转身往厨房去了。
　　韩星辰抱着老爸的大腿，冲回头指着他眼神警告的温叔吐了下舌头。

　　“温叔，你刚到吗？”韩星辰问，“怎么不上楼？”
　　“今天就不上去了，”温叔抬头往楼上看了看，想说什么却没说。
　　韩星辰皱着眉看着他。
　　温叔似乎没休息好，脸色很糟糕，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用高阶一点的形容词，就是非常憔悴。
　　韩星辰低下头扫了一眼地上那十几个抽完的烟头，把导致温叔这么憔悴的原因又加了一条——心情不好。
　　楼道里传来有人下楼的声音，没多久，老爸从楼栋口走了出来。
　　“星星？”老爸看到他很吃惊，“这么早就放学了？”
　　“嗯，今天提早放了。”韩星辰看着老爸，表情更为吃惊，因为他看到老爸手里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
　　他记得这个行李箱一直搁在爸妈卧室的衣柜顶上，老妈用一块厚厚的塑料布盖着，说这个行李箱买大了，估计以后搬家才用得到。
　　“老爸，”韩星辰指着那只行李箱，“你……”
　　他不知道该怎么问。
　　老爸你要出门么？
　　老爸你要搬家么？
　　老爸你……要走么？
　　老爸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转头看向一旁的温叔，很淡地喊了一声：“温连予。”
　　这是韩星辰第一次听到老爸叫温叔的全名，老爸以前都叫温叔“鲶鱼”，每次叫的时候，声音都带着笑，温叔每次也都乐呵呵地应一声，很开心的样子。
　　温叔没应，埋着头走近了两步。
　　“你去巷口等我。”老爸把行李箱推到他跟前，“我跟星星说几句话。”
　　温叔沉默地接过箱子放进了后备箱，然后坐进驾驶室发动了车子，自始至终都没说话。

　　等到温叔把车开走，老爸才转回头看了过来。
　　“星星，”老爸蹲下来，双手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捏了两下，“爸爸要出一趟远门，短时间可能都回不来，你在家要听妈妈的话，知道么。”
　　“去哪儿？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韩星辰看着老爸，有些急切地三连问。
　　“应该要走一阵，说不准……”老爸望向一边，目光似乎有些躲闪，韩星辰还想问什么，老爸忽然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别担心，爸爸会经常给你打电话的，嗯？”
　　韩星辰忽然有些害怕，那种莫名从脚底窜进身体的凉意，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他看着老爸站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笑容如往常一般，像一杯热气还未散尽的温开水。
　　“快上去吧，”老爸说，“妈妈已经快好饭了。”
　　韩星辰望着老爸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拐角后，才把冰冷的指尖放到裤缝上使劲搓了好几下。

　　回到家，屋里弥漫着肉香，厨房里传来高压锅呲呲冲气儿的声音，韩星辰估摸着老妈正在炖萝卜排骨汤。
　　老妈经常炖这个汤，毕竟操作简单，排骨萝卜往高压锅里一丢，开大火烧开，再转最小火等20分钟，最后关火完事。
　　炖出来的汤，萝卜完全消失了，只剩排骨和浓稠的肉汤，以老妈还没出新手村的厨艺来说，味道还算凑合。
　　韩星辰回自己屋放了书包，换了身衣服，然后往厨房走去。
　　老妈正站在灶台前，盯着冒气儿的高压锅发呆。
　　“妈。”韩星辰站门口喊了一声。
　　老妈像是被吓到了，肩膀缩了缩，转过头看着他，愣了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回来了。”
　　“啊，”韩星辰往前走了两步，老妈的眼睛看着有点红，他心里所有的疑问一瞬间全都卡在嗓子眼儿里，难受了好一阵，最后只小声说了一句，“我刚在楼下碰到爸爸了。”
　　“嗯。”老妈应了一声，转回去继续盯着高压锅。
　　厨房里顿时安静得可怕，只剩下高压锅的呲气儿声，韩星辰越听越觉得刺耳。
　　“妈，”他攥了攥拳头，又往前走了一步，“爸爸他……”
　　“你跟我来。”老妈关了火，转身往客厅走。
　　韩星辰愣了愣，跟了上去。
　　老妈坐在沙发上，一下下捋着鬓角的碎发，等到他走到了跟前，才伸出手握住了他的双手：“星星，妈有件事要跟你说，不管你能不能接受，妈都觉得应该告诉你，毕竟你是家里的一份子，你有知情权。”
　　韩星辰看着老妈，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我跟你爸……”老妈顿住，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决定离婚了。”
　　韩星辰依旧没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仿佛一张开嘴，那些融进了四肢百骸的凉意就会变成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

　　韩星辰以为，这一天在他有生十二年里，是很普通的一天，但现在看来，这一天非但不普通，可以说相当刺激了。
　　因为这一天，他的家分成了两半，他的生活从此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老爸拖着行李箱跟温叔走了，老妈用令人窒息的力度攥着他的手，一字一句地宣布——
　　“韩星辰，你以后就跟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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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