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印记 · 凛冬》Ambby

5、第 5 章

　　“身体绷紧！屈膝不够！再来！”
　　道馆一侧的练习场地上，一个中年男人吼得面红耳赤，隔着一米多，唾沫星子都喷了韩星辰一脸。
　　韩星辰呼了口气，紧盯男人手中的红色脚靶，右腿侧跨小半步，左脚原地转了半圈，右腿猛地屈膝弹踢，踢中了斜上方的脚靶。
　　“再来！前蹬加速！”男人双膝微微弯曲，整个人纹丝不动，继续吼，“没速度哪儿来的力量！”
　　韩星辰停顿一个呼吸，又重复了一遍侧踢。
　　“再来！”
　　韩星辰又踢。
　　“再来！”
　　韩星辰再踢。
　　“再来！”
　　韩星辰继续踢。
　　……
　　“行了。”二十几轮之后，男人随手扔了脚靶，“今天先到这儿。”
　　韩星辰身子一歪，蔫到了地板上，喘着粗气抹了把额头的汗，一扬手，甩出了一溜水渍。
　　“哎哎，别到处甩啊！没毛巾啊你！”男人坐到了旁边，直接拿脚把那滩水渍给揩没了。
　　韩星辰啧了一声，匍匐一小段，抓过墙角的毛巾胡乱擦了擦汗。
　　“啧什么啧，”男人斜眼瞪他，“地板你擦啊？”
　　韩星辰把毛巾挂在脖子上，双手拽着两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男人。
　　“行行行，”男人忽地乐了，“我今天给阿姨放假，你来擦地，里里外外都给我擦干净了啊。”
　　“……刘教，”韩星辰叹了口气，“我错了。”

　　这家跆拳道馆规模很大，占了整层写字楼，光少儿班就开了四个，还有三个青少年班和一个成人班。
　　韩星辰从初一开始在这儿练了快三年了，每个周末都要来半天，有时上午，有时下午，有时周六，有时周日，遇上寒暑假，除了在家看书做题，其余时间几乎都泡在道馆。
　　刘教练全名刘忠，是老板也是主教练，三十多岁，黑带六段，经验丰富。这个丰富不仅指他跆拳道的比赛和实战经验丰富，还包含他曾经年少轻狂在道上混过的那几年。
　　当然，那些都是刘教闲聊时提起的，每次说到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他那1000ml的大茶缸能加两次水，唾沫星子飞得韩星辰都后悔没事先准备一把伞。

　　刘教当年应该确实混过，这一点韩星辰是相信的，因为这个叔身上有一股很江湖的匪气，藏都藏不住，但是否真混成了他所说的乱世英雄就无从查证了，韩星辰也就且听着。
　　也许觉得韩星辰算是个可塑之才，也或者实在闲得无聊，刘教经常把他单拎出来进行1对1教学，教的内容比集体教学时多得多，也实用得多，但费用还是按跟班的标准收。
　　冲这一点，韩星辰觉得刘教人还不错，所以偶尔听他吹牛逼的时候，还会很捧场地叫个好。

　　“你今天怎么回事儿？”刘教往后挪了挪，靠着墙根侧头看了看他，“跟个小姑娘似的，力量、速度，没一个到位，也不知道你黑带段考怎么过的。”
　　韩星辰翻了个身，双臂撑在身后半躺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脚：“我昨天参加数学竞赛了。”
　　“所以？”刘教瞪着眼。
　　“用脑过度了呀。”韩星辰笑了笑，“反应不过来。”
　　“这跟你花拳绣腿有关系？”刘教冷笑一声，“别跟老子瞎扯。”
　　“……行吧。”或许昨天与“故人”重逢却再次被误认为是女生的烦躁延续到了今天，韩星辰一下就被花拳绣腿四个字给刺激到了，他慢悠悠地爬了起来，紧了紧腰上的黑色道带，往场地中间走，“来，辰哥给你表演一个。”
　　“哟呵？”刘教乐了一声，立马跟过去重新举起脚靶，下盘一沉，弯了弯手掌，“请开始你的……”
　　韩星辰一个小跨步猛地起跳，左臂一甩，空中飞旋360度，一记完美的旋风踢啪的一声正中脚靶。
　　强悍的力道配合惯性，刘教一八几的壮汉，虽有所准备，也还是连着退了好几大步。
　　“……表演。”刘教愣了愣，还没忘把话说完。

　　这记兼具速度、力量还有帅气的旋风踢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装逼效果max，迅速抓住了边上十来个学员的眼球。
　　有人吹了声响亮的口哨，还有好几个很捧场地鼓起掌来。
　　韩星辰冲围观群众抱了抱拳，又转回来看着刘教：“如何？”
　　刘教随手丢了脚靶，走过来捏他的脸：“行啊你韩星辰，出招够狠，姿势够帅，看来已经深谙跆拳道的真谛了。”
　　“……别打自个儿的脸。”韩星辰拂开刘教的手，往后身后指了指，道馆的正墙上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面刻着“礼仪廉耻，忍耐克己，百折不屈”十二个隶书大字。
　　“嗨，那些都是虚的，”刘教无所谓地笑了笑，“老子练拳就俩目的，一是打架，二是耍帅。”
　　“你耍帅有人看么，”韩星辰说，“也不说找个师娘回来。”
　　刘教正值壮年，长相也算端正，据他自己所说，年轻时倒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但也因为太年轻不懂得珍惜，平白错过了那段缘分，之后起起落落浮浮沉沉，也没再碰过感情。
　　一晃眼人到中年，事业有了，钱赚够了，他琢磨着也该找个女人稳定下来了，可他看上的看不上他，看上他的，他又没感觉更不肯将就，于是这一拖就拖到奔四了还是个单身狗。
　　“师爹也可以啊。”韩星辰又说了一句。
　　“……信不信老子抽你！”刘教瞪他一眼，转身往不远处的一扇门走去，“行了，时间还够，给你补充点儿理论知识。”
　　“都说用脑过度了啊。”韩星辰很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人体的要害部位主要有头部、颈部、胸骨、心窝。”刘教拿着一根教鞭，每说一个部位，就在旁边一个人体模型上相应的位置敲一下，“还有这儿，下裆部。”
　　韩星辰盯着教鞭清奇的落点，下意识并拢双腿。
　　“不是，叔……”他无奈地上下一指，“您这培养杀手呢。”
　　“放屁！”刘教一甩教鞭，嗖地一下指着他，“老子是要你记住，以后跟人打架的时候要尽量避开这些要害部位，听到没！”
　　“哦，”韩星辰往椅背一靠，笑了笑，“放心，我不打架。”
　　“以防万一。”刘教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如果真逼得我动手了，那肯定是要打服气的。”韩星辰想了想，“不打死，打残吧。”
　　刘教愣了愣，跟着就乐了，指着他一通嘎嘎嘎地笑。
　　韩星辰见他跟吃了炫迈似的，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直接起身往门外走：“您悠着点，我去洗澡了。”

　　男更衣室里有俩人刚洗完澡出来，年纪二十左右，一个黄皮偏瘦，另一个黑壮高大，看着面生，应该是成人班的新学员。
　　两人光着膀子并排坐在长凳上，正拉开裤衩攀比着各自的小兄弟。
　　“看看，比你的长吧。”黄皮脸冲着自己的裤衩直乐，“说了体格不代表长度。”
　　“放你娘的冲天屁！”黑壮拔高嗓门吼了句，“眼瞎吗？明显老子更长！”
　　韩星辰面朝衣柜脱着上衣，听到这番对话，迅速联想到刘教那根教鞭最后的落点，没忍住笑了一声。
　　室内突然安静，他愣了愣，默默转过头。
　　黄皮和黑壮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个，”韩星辰试着解释，“我不是在笑你们。”
　　两人对视一眼，重新看向他：“那你在笑谁？”
　　这屋里统共就他们仨人。
　　“我……”韩星辰愣了能有五秒，最后欠了个身，“打扰了。”
　　然后在两人的目送下往浴室走了。

　　道馆的浴室很宽敞也很干净，还是一个个单独的隔间，每间都配备了大众品牌的洗发露和沐浴液。
　　韩星辰站在花洒下闭着眼睛冲了好一阵，全身的细胞在热气腾腾水雾中全都张开了，感觉很舒服。
　　他索性还洗了个头，现在连头皮也舒服了。
　　洗完澡出来，那两人已经走了，韩星辰换好衣服往外走，路过仪容镜时停了下来，转身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从小到大，身边每个长辈看到他，不会夸他帅气，只会说“好漂亮啊”、“真可爱呢”等等。
　　漂不漂亮不确定，自己这样的长相还真不太好形容，皮肤太白，嘴唇太红，以他高级的审美来看，是不怎么瞧得上的，虽然这么说有点儿对不起爸妈。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韩星辰对着月亮思考了一宿，将原因归根于自己缺乏男子气概，他于是跟老妈提出要学打拳。
　　当时他们家附近正好开了一家少儿跆拳道馆，老妈二话不说交钱给他送进去了。
　　这一学就学了五年，从小道馆转到大道馆，如今连黑带都拿到了，小区的保安大叔看到他还是“越来越可爱了啊”，跳广场舞的那些大婶奶奶们围着他依旧是“比小姑娘还漂亮呢”。
　　再就是沈旭，韩星辰一想到他又是一阵烦躁。
　　三年不见，昨天重逢的一瞬间，沈旭依然能迅速将他误认为是女生。
　　“眼瞎不是病，瞎起来真要命……”韩星辰长长地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呢。”刘教路过看到他，走过来在他脑瓜上薅了两把。
　　“叔，”韩星辰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指在左脸上横着划了一道，“你说我这儿开个刀疤，是不是能man一点？”
　　“想什么呢！”刘教一巴掌呼他后脑勺上，“你划个十字叉也成不了绯村剑心。”
　　韩星辰扭头瞪了他一眼。
　　刘教摸着下巴想了想：“竖着来一道吧，cosplay个月咏还成。”
　　不愧是苦逼到靠日漫来消磨时间的单生狗，韩星辰都忍不住想手动给他点个赞了。
　　“面对现实吧。”刘教在他竖起来大拇指前又说了一句。
　　“……打扰了。”韩星辰背包往肩上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半辈子都跟日漫过吧。
　　可怜的欧吉桑！
　　身后很快传来欧吉桑粗犷的大笑，韩星辰提了提背包肩带，费了半天劲才忍住了回头一记后旋踢的冲动。

　　“你先别急着蒸，我还没接到星儿呢，让蟹将们且扑腾会儿吧！”陆飞羽人未到，声音已经从拐角那头传了过来，“哎对！我接着他了给你发信息，你再算着时间上锅！行了先挂了，么么哒！”
　　韩星辰一听这语气就知道陆飞羽在跟他妈妈通电话。
　　他笑了笑，停下脚步贴墙等着。
　　陆飞羽哼着小曲，声音越来越近，韩星辰默算了时间，左脚跨出一大步，身子侧了半圈，右腿猛地屈膝抬起踢了上去。
　　“哎我滴亲爹！”陆飞羽反应倒挺快，脚步瞬间刹住了，瞪着离鼻尖不到三公分的鞋底板，眼睛对成了斗鸡眼。
　　“嗯？”韩星辰保持侧踢的姿势没动，偏过头看着他，晃了晃脚尖。
　　“哦——！”陆飞羽立马抱头往后踉跄了几大步，跟着身子一歪坐到了地上，“大侠饶命啊大侠！小的上有老下有狗，我死了谁来照顾他们哪！”
　　韩星辰顿时乐了，一收腿，笑得直不起腰，陆飞羽爬起来拍拍屁股，冲上来勾住他的脖子，也跟着一通狂笑。
　　两人跟被点了痒痒穴似的，笑得刹不住车。
　　陆续从道馆出来的学员看他俩跟看神经病似的，一路乐呵着，边走边回头。
　　韩星辰好半天才缓过来，想想又乐得掀了下嘴皮：“真服了你了，戏精学院博士后吧。”
　　陆飞羽一脸痛苦地捂着肚子：“我腹肌笑抽筋了，好难受啊……”
　　“你有腹肌么，”韩星辰哼了一声，见他一瞪眼，连忙在他背上搓了搓，“哎，这小可怜见儿哟。”

　　接近午饭饭点，电梯逐渐进入高峰期，韩星辰趁着等待的空档给老妈发了个信息，说自己中午去陆飞羽家吃饭，晚点再回去。
　　“不说今天来陪我练么。”揣回手机，他侧头看了陆飞羽一眼，“等你一上午，浪费我感情。”
　　“哎呀起晚了，我妈也没叫我，给我气得不行！看看这是什么，”陆飞羽凑到他眼前，指了指自己的眼角，“眼屎，看见没？我他妈脸都没洗就直接往这儿赶了！”
　　“滚，恶不恶心。”韩星辰把他脸转到一边，要说眼屎是没看到，黑眼圈倒挺引人注目的。
　　陆飞羽不是那种心里有事夜不能寐的类型，韩星辰刚想开口问，兜里手机响了一声，他摸出来一看，老妈回了信息，言简意赅的一个字。
　　-好
　　老妈这两年越发惜言如玉了，韩星辰担心再过几年她直接升级成沉默是金，那他们母子俩就只能用意念交流了。
　　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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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