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繁华》莫央

7、第六章

　　天际逐渐发白，帐内仍有些灰蒙，他倏地睁开眼睛，意识渐渐清明。毒箭已被拔出，伤口仔细被包扎过，只是浑身无力没办法行动。他抬眼寻找做出这些的人，锐利眼眸看到趴在床侧安静沉睡的人后，寒意逐渐褪去，被复杂替代。

　　沉静的睡脸枕在手臂上，黑发仅用一只木簪随意的扎在脑后，身上的衣服也有些凌乱。他不由蹙眉，明明长着一张精致俊秀的脸，动作却随性散漫，他没忘记昨晚被下这人的身子异常瘦弱单薄，不像他们草原男人高大魁梧。

　　扫到白皙脖颈上的红痕，眼眸微黯，他一直觉得中原人都是阴险胆小的，昨夜面对他的杀意，这双眸子始终没有退缩，一如她的人。那双眼睛里的狡黠精明他并没有放过，没想到她真的救了他，即使猜到他是青国人。他怔怔地看着她出神。

　　苏慕禾趴了一夜，感觉四肢酸痛木麻，渐渐睁开眼睛，坐直上身，迷蒙地伸了个懒腰。床上的人已醒，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你醒了。”
　　“你想不想去草原。”

　　二人同时出声，又同时沉默，帐内陷入奇怪的沉静。

　　仿佛过了很久，又好似只有片刻，苏慕禾起身，声音平静，“有机会，或许我会走上那片草原。”清瘦的身影消失在帐外。

　　他没想到这话在那双眼睛看过来时脱口而出，心中一沉，嘲讽地冷哼一声，只不过受了点小伤，心智就迷弱了吗。

　　待苏慕禾拿着木盆再次出现时，他眼中只剩冰冷，蒙着深深的寒意，“我何时才能动？”

　　苏慕禾不理他的变化，拿着冒着热气的湿巾，走到他跟前，“你的余毒仍要五天才能彻底清除，最快明日，不过明日能不能动就看你自己身体的状况了。”

　　看到她拿着湿巾站在旁边，当下身体紧绷，眼光一凛，冷酷说道：“不要动我的脸。”

　　苏慕禾眉头轻挑，懒散讽道：“怕我看到你面目，去青国找你报一刀之仇？还是你们青国人都不要脸面，所以也不在乎它干不干净？”

　　“你不要放肆！”他浑身一震，狠戾的眼光射向她，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他的国家，他深爱的草原。

　　两人目光交汇，谁也不让。苏慕禾摇了摇头，只觉无趣，淡漠说道：“难道这五日你就这么待着，不做任何清洗？如果是这样，我现在就找人把你扛出去，我讨厌脏的东西。”

　　他面色浮起一抹暗红，薄唇紧抿显得更加苍白，被激得浑身泛抖，仍不忘挪开慑人的目光。

　　苏慕禾收回视线，忍不住皱眉，只不过激他几下而已就气成这样，昨晚自己可是差点死在这个人手里，被迫救他不说，现在还要忍受他住在这里。

　　压了压内心燃起的火，苏慕禾轻叹口气，伸手朝他夜行衣利索的一撕，空气里响起清脆的“唰”声。

　　拿起黑色布条蒙住自己的眼睛，淡淡回道：“这样总可以了吧。”听他没反应，知他是答应了，坐在床侧，弯身抬手摸索着他脸上的青铜面具，解下后，拿起湿巾，顺着他深邃的五官轮廓擦拭，又系好面具，才把布条摘下。

　　他已经闭上了眼睛，苏慕禾当他想休息，收起木盆轻声说道：“除了胸上的伤口，你身上其他的伤，昨夜我已经帮你上过药了，你安心歇着吧。”说罢，向着帐外走，只剩身后直盯她背影的复杂炙热目光。

　　两日之后，新兵每个人脸上都露着高兴欢快的笑意，纷纷奔走相告。原来青国已经退兵，他们终于盼到了这一天，能够回家与父母妻儿团聚。

　　苏慕禾从屏风后走出来，衣袖挽着，露着洁白纤细的小臂，一手拿着刚刚碾磨好的草药，一手拿着干净的布条。

　　床上坐着的人已经褪去上衣，露出古铜色宽厚结实的胸膛。苏慕禾走进，拆去他身上的布条，弯身观察他的伤口，点了点头，“余毒已经清的差不多了，只怕是要留疤了。”

　　他低头盯着她的发顶，目光幽深，声音低沉，“堂堂男子汉，身上就是再多几道疤又如何。”

　　“哦？”她伸手朝他伤口用力按去，听到头上轻轻的吸气声，放手抬眼望向面具后的眼眸，笑得分外灿烂，“早知你这么不介意，当初拔箭时我应该再多划几刀。”

　　他低眸凝视那张神采飞扬的脸，清亮黑眸闪着琉璃般的光芒。她脖颈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细长浅淡的红痕，着魔般抚上自己制造出的浅痕，“就当是对这一刀的补偿。”

　　她不着痕迹的躲开，拿起旁边的草药帮他换上，淡淡问道：“青国军队昨晚已经全部撤退，和你有关？”

　　他惊于她的聪慧敏锐，不动声色开口，“你的名字。”

　　“苏慕禾。”她手上动作不停，头也未抬回道。

　　“苏慕禾。。。”他声音暗哑低沉，如击鼓般一字一字有力仔细诵读出声。

　　苏慕禾讶然抬头，明眸一弯，懒懒笑道：“怎么？还要找我报仇？”

　　“绝。”他凝视她的眼睛，“我的名字，绝。”

　　苏慕禾偏头，黑眸清亮，笑的云淡风轻，“绝，绝情的绝？”

　　深邃眸子下一刻已染上冷意，面如寒冰，宽大有力的手紧抓她的手臂。

　　“苏大夫，苏大夫。”帐外响起呼唤声，打破了帐内的紧迫冷森。

　　绝倏地将她手臂甩开，扭过头不再看她。

　　苏慕禾抚着手臂上的红痕，不悦皱眉瞪了他一眼，起身向外走。

　　一个士兵见她出来，抱拳尊敬说道：“苏大夫，我是奉命过来找您去医治宣公子的。”

　　“宣公子？”前几日被里面那人刺杀的人？苏慕禾疑惑问道：“现在来找我看？”

　　士兵恭敬回道：“宣公子出事当天就想找您的，只不过听说您染了风寒，才改换了孙军医。”

　　“那为何不继续让孙军医治？”苏慕禾面色微凛，若有所思。

　　士兵一脸为难，“这个属下不知。”

　　“无妨，你在这稍等，我进去拿了药箱就随你过去。”苏慕禾交代一句转身进了营帐。

　　绝闭着眼睛，双腿盘坐自行运气，听到她的声音也未睁眼。

　　苏慕禾走到屏风后拿了药箱，经过他身前时，沉默片刻，终是淡声说道：“他这会来找我，可能已经发现什么，你自己当心。”

　　闻言鹰眸倏地睁开看向那道清瘦高挑的背影，目光复杂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