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繁华》莫央

5、第四章

　　自那日入营后，苏慕禾被分去医治新兵，也因此很快打听到李大牛的下落，虽然来时挨了一顿伤，到底是壮汉，回复的也快。苏慕禾向他讲了他家和村子的情况，尤其说到丫丫，也让他更坚定了要活着回去的决心。

　　这段日子，青国仅有几次小规模的来袭，因此伤患并不多，大部分反而是士兵操练时造成的伤口。但是兵营始终笼罩着紧张凝重的气氛，不知青国此番打着什么主意。

　　主将帐篷内又在开着紧急会议，青国这次不像以往直接带着大队进攻，另形势更加有些变幻莫测。

　　“禀告李将军，青国军队暂时退到了华马坡，我军伤势轻微，仅百人。”年轻的副将大步走向帐中，向主帅位上的人回报情况。

　　主位之上的李将军一身银色戎装，头发灰白，眉目粗犷，眼睛锐利的盯着地形图，抬手回道：“退下。”便未发一语。

　　一时帐内氛围凝重，无人多话。

　　“也不知道那群蛮子到底打不打过来，在这等着有什么用。”右边站出一个五短身材，一双鼠眼还乱转的男人，忿恨的说道。

　　李将军抬头冷眼瞪了过去，还未开口，只见帐帘从外被掀起，一道沉澈慵懒的嗓音便钻了进来，语气带着几分讥诮，在帐内回响，“于大人到是挺想他们快点打来啊。”

　　帐帘被彻底拉起。走进来的年轻男子，着黑色织锦宽袍，金线袖边，腰围白玉缎带，身形修长挺拔。黑发齐整的束在玉冠里，更衬出轮廓分明仿佛雕刻出的面容，英挺的剑眉修饰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深邃幽暗的黑眸不紧不慢的扫过帐内的人，薄唇似笑非笑，尤其是经左耳垂上异常幽亮的红宝石坠子映衬后，显的更加俊美绝伦，却又危险邪魅。

　　仿佛帐内所有光芒全部集在他的身上，众人的目光只映衬着那清俊非凡却又雍容高贵的男人。

　　听到点名，于凡平早已换上讨好巴结的神色，弯身走到他跟前，谦卑说道，“宣少，我哪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是因为他们几次突袭气的么，如果他们敢来，我一定带头痛击！”

　　宣少径自走向左首的雕花木椅，轻撩衣摆入座，动作优雅，薄唇勾着抹悠闲的轻笑，“这番肺腑之言，我和将军可是都听到了，到时一定给于大人表现的机会。”

　　“好说。。。好说。。。”于凡平强装镇定，肥厚的额头上已经沁汗，却也不敢动手擦拭。
　　李将军嘲讽的看了眼，转头看向左首的人，“青国军队已退到华马坡，宣少，你怎么看？”

　　宣少接过严祺递上来的茶，浅尝一口，便放下茶杯，蹙眉回道：“以为将军帐子里的茶味道会好一些，原来一样难喝。”

　　对面几个武将听到他的话，面露怒色，有几个甚至紧握拳头。他们追随李将军镇守边关多年，风餐露宿不说，更是时刻过着刀上舔血的日子。虽然青国几次突袭都让这个不知从哪冒出的宣少说中，但被一个纨绔子弟压着，现下还要忍受他的挑剔，实在让他们很不满。

　　宣少将他们的反应收在眼底，剑眉轻挑，单手支颔，向着对面露出慵懒闲适的轻笑，见他们目光错愕，薄唇挑起抹讥讽，收回了眼光。

　　“我想他们就快收兵撤退了吧。”宣少把玩着茶杯，看向主位的李将军。

　　此话一出，除了他身后的严祺，全部一脸不敢相信，就连李将军都目有微愕。

　　“这次他们来犯仍是小规模，并未见大军，如果下一回是大举入侵，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不成？”一个武将不信任的回道。

　　“青国与胤国一战，虽胜，却也损兵折将，如今为何不趁机休养生息，反倒对我们几次举兵试探，如果他们不是想一鼓作气攻下这天祈大陆，便是另有所图。”宣少声音淡而无情，斜视向李将军，“我想，将军也应该不会像这群无知的人一样想不到这点。”

　　刚才发言的武将涨红了脸色，敢怒不敢言。

　　李将军点头看向手里的地图，“青国几次突袭，人数不多，想必未能筹集大军。只是拓跋城骁勇好战，这回又目的未明，我军在青国的细作还未带回消息，老夫一生效忠国家，不得不防啊。”

　　“将军，不如我们趁此时机继续招纳新兵，扩充兵力，防患于未然？”之前回报消息的副官，朗声建议着。

　　宣少放下杯盏，发出“嘭”的声音，嘴角牵出丝讥笑，“如果被那些对李家军爱戴有加的百姓知道，前些日子因为充军闹的人心惶惶的事情是在你们纵容下搞出来的，你说这李家军的威名传的快，还是臭名远扬的快？”

　　“你！”年轻副官被气的青筋暴起，猛地上前一步，紧握腰侧的佩刀，浑身轻抖。

　　严祺守护在宣少的身边，身体紧绷，提神凝气，冷酷地看向对方。

　　“退下！”
　　“退下。”

　　帐内同时响起两道声音，一道沉闷严厉，一道云淡风轻。

　　李将军看向宣少，锐利的眼睛里透出几分赞赏，“当时宣少出手阻止他们骚扰百姓，并推出以抵偿田亩税的方式招纳百姓，使李家军没担上骂名。老夫镇守边关三十年，只愿国家和百姓都能安心过日，如果因这些士兵而害了百姓，老夫一定自刎于人前谢罪。”

　　白玉般的脸上又出现雍容的微笑，“将军言重了，您这片丹心可昭日月。将军手下已经有几万大军驻守，此次朝廷又再派两万来此，这都是因为对将军的信任。新兵已有五千入营，训练他们还来不及，就不用再为难其他百姓了吧。”

　　李将军眼中欣赏更胜，心下已对年轻公子重新打量，“只是不知宣少如何认为他们将会撤退？”

　　宣少脸上浮起耐人寻味的浅笑，潇洒起身，“我只是猜测，不过有将军在这里坐镇，又有几万大军在此驻守，即使青国敢来，想必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月上枝梢，繁星闪烁，兵营通往后山的路上一片寂静，偶尔跳出几声虫鸣。苏慕禾背着竹篓缓步前行，清瘦的背影忽明忽暗。

　　虽然军医都可独住一帐，营里的人对她也很尊敬，每回找她都是在帐外等着，不过她也不敢放下心沐浴，生怕突然闯进一个人来。前几次采药，让她发现一个天然湖泊，白天来试探过几次，并无人烟。军令又严行禁止夜晚外出，是以她找了个采药的借口半夜跑了出来。

　　湖水在月光的照应下幽蓝深黯，微风拂过伴着湿润的泥土气息，苏慕禾深吸了口气，心情放松了不少，抬起脚步轻快地走近湖边。

　　湖水映照出她的身影，捡起脚边的石子顽皮地朝影子打了下去，发出“咚”地轻响，圈起阵阵涟漪。看着自己曲曲折折的倒影，苏慕禾扬起欢快笑声，空气里回荡着她愉悦明朗的笑。
　　突地，“哗”一声巨响。

　　苏慕禾只觉脸上一片湿意，湖水被猛烈得掀起，白色水花四溅，不由闭起双眼，而后猛然睁开，湖中已立着一个赤身的男子。

　　湿渌长发服帖的遮住他后背，在月光映照下，如闪亮的黑色绸缎般光滑，精致俊美的面容，精壮瘦削的身体，白皙如玉的皮肤上布着如珍珠般闪烁的水珠，在蒸腾的白色水汽中恍若如仙。

　　苏慕禾瞪大眼睛后退一步，双手紧捂着嘴，看着湖水中的人，眼光扫到那结实的小腹后猛地将视线放回他的胸口，心下又一片懊恼，只得对上那双紧锁着她的狭长黑眸。

　　“你是谁？”耳边声音沉澈动听，却莫名透着危险。

　　苏慕禾僵硬地转身向林子中跑，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离影。”低魅声音再起。

　　湖边已无声无息地跪着一身黑色劲装的年轻男人，双手托着衣服，低头回道：“主上。”

　　男人优雅走上岸，利落一挥，黑色绸衣已将结实挺拔的身体紧裹，俊美无伦的脸上无波无澜，“是什么人？”

　　离影跪在地上丝毫未动，“是主上留下的军医，苏慕禾。”

　　苏慕禾？剑眉微蹙，记起那日的情形，严祺带回了她的名字。

　　“回去向严祺领二十鞭。”宣少唇角微扬，淡淡吩咐道。

　　离影神色不变，这次是他自作主张，想要探查那个人的底子，才没阻止她前进，二十鞭已少。“遵命。”说罢起身快速消失不见

　　宣少抬首看向夜空，弯月已被掩在云层背后，幽暗的月光照进漆黑如墨的瞳眸，薄唇勾起抹残忍的微笑，“终于忍不住了吗。”

　　脚边踩到一样东西，湿漉的草地上躺着一个小巧银镯，中间镶扣着光泽澄澈的紫水晶。宣少弯身捡起，修长手指细腻摩挲着紫水晶，狭长黑眸透着莫测高深的迷离光芒，“苏慕禾。”

　　寂静的夜色中回荡着那声低沉的轻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