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繁华》莫央

22、第二十一章

　　子时已过，空中传来阵阵剑鸣，尖锐地划断虚空，引来呼啸狂风。

　　璃心放下手中的木盘，秋水般的翦曈极近迷恋的痴望着月色下剑势极快的身影，不由感到一股微微的晕眩感。半晌后，晕眩感逐渐退去，璃心轻轻微阖眼睛，再睁开时只见沈君壁单手支剑，半跪于地，急促呼吸着，剑风将他发髻打乱，黑发松散披垂，月色下透着诡魅般的危险。

　　“公子，休息一会吧。”璃心拿着杯盏走到离他几步的位置，温柔说道。

　　沈君壁闭上眼睛，直到呼吸平缓，起身坐向石凳，“时候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璃心摇了摇头，咬唇轻道：“璃心想陪着公子。”见沈君壁剑眉轻蹙，急忙话势一转，“小姐她们已经休息了，小姐今日虽然回来的晚了，但公子莫要为此动气。公子后日还要进行比试，现下应多注意休息，养精蓄锐。璃心不打扰公子了。”

　　璃心言罢拿起木盘连忙转身欲要离去。

　　“璃心。”沈君壁沉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璃心顿住脚步，背对他的面容无比苍白，纤细的身影在夜色中轻轻颤抖。

　　沈君壁望向那道单薄细弱的身影，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决心般的说道：“璃心，我对你…”

　　“公子不要说！”尖利刺耳的声音猛地打断了他的话，一时死寂。

　　“公子不要说……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求你不要说……”轻弱无力的声音满是悲凉恸人，璃心眼眸紧闭，泪水无声久久长流。

　　沈君壁眼眸深沉，心底仿似被绳索紧紧箍住，越是想要挣脱越是□□，令人发不出一语。直到那道身影突地低了下去，沈君壁大步上前，双手待要将她扶住，“璃心，你怎么了？”

　　璃心轻轻错开身子，躲开他的手，面色苍白，虚弱笑道：“没事，只是觉得很累，请公子允我下去休息。”言罢，向他福了福身，径自离开。

　　那抹离去前的笑容是如此的哀伤绝望，他竟是见过，那时站在河边决定自尽的自己，也露出过这般的笑容。沈君壁低头看着双手，蓦地闭上眼睛掩去里面的复杂不解。

　　月落日升，东方的朝阳慢慢升起，天地间一片初生的金光，

　　用罢早膳，洪曦兰跑到苏慕禾的院子，就见她安静的坐于树下看着什么，神态认真。洪曦兰脚步不由放缓，轻轻地向她走去，接触的时日虽然不多，但是她能感觉到苏慕禾是一个喜静的人。

　　“苏公子，你在看什么？”

　　苏慕禾听到声音，抬头就见洪曦兰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很是娇俏可爱。

　　苏慕禾晃了晃手中的东西，对她微笑道：“这是武林大会这三日安排的比试顺序，昨日回来的晚了没有看到，今早找璃心姐要来的。”

　　洪曦兰坐在她的旁边，低头见纸上很多并排的两个人名，仰头好奇问道：“这个武林大会究竟是怎么比试的？”

　　苏慕禾拿起茶杯浅酌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微笑着为她解释，“武林大会已经举办了三日，前三日选出胜出的选手，从今日开始连着三日会对这些人分组比试，每日选出一个最终获胜的人，最后一日会决出两个赢得人，其中一个在玄元派掌门和灵剑山庄庄主中决出，而后这四人两两比武，最后赢得那人就会成为武林盟主。”

　　洪曦兰惊叹一声，“好厉害，光是听起来都很让人紧张。那沈大哥被安排在哪一日比试？”

　　苏慕禾纤手一指，点在沈君壁的名字上，“明日大哥就要迎战了！”

　　“沈大哥现在肯定正在勤加苦练吧，难怪刚才早膳都没用完就急着走了。”洪曦兰支着头看向苏慕禾，猜测道。

　　今早师兄的神色却是有些不寻常，明日就要比武而宇文昊直到现在都未出现过，心里可能多少都会紧张些吧。苏慕禾轻眯着眼睛，须臾垂眸看着名单，贺筠瑛……脑中浮现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和那日在四海楼的贺玉棠莫非有什么关系？

　　“苏公子，沈大哥明日会赢的！你莫要担忧！”洪曦兰见她兀自沉思，眉头轻拢，以为她在为沈君壁担心，不由出声安慰。

　　苏慕禾被她打断沉思，黑眸复而清澈，浅笑道：“嗯，大哥的功夫非常了得，明日过后一定会名震武林的！”

　　洪曦兰瞪大眼睛，语气激动，“真的？曦兰明日也想去观看！”

　　“好啊，曦兰明日就与我一起去吧。”苏慕禾点了点头，眸中流光转动，耀眼动人。

　　洪曦兰的心猛地跳了几下，当即垂头，娇羞道：“多谢苏公子。”

　　“大哥明日比试，今日怕是我不能陪曦兰出去逛，若是你觉得无趣，不妨叫宁兄陪你出去转转。”苏慕禾怕她觉得闷，出声建议道。

　　洪曦兰连忙摇头，“公子昨日陪我逛了许久，滕州也看了大半，今日我也留下来给沈大哥打气！”

　　苏慕禾见她乖巧懂事，不由揉了揉她的头发，微笑道：“曦兰有心了。”

　　来找洪曦兰的宁梓杭见到二人微笑对视分外温情的一幕，脚步生生顿住，瞬而大步退了回去。

　　宁梓杭在院中疾步劲走，只觉胸中有股抑郁之气无法纾缓，却听耳边传来一阵阵剑鸣，脚步一转，大步向着剑声的方向走了过去。

　　沈君壁正于后院练剑，眸光瞥见庭院门口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剑势倏地一收，眯眼看了过去，见是当日随苏慕禾回来的人。他练剑的时候并不喜有生人在旁观看，当下面无表情的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而后静默等着宁梓杭说明来意。

　　宁梓杭大步流星，与沈君壁隔一人宽，神色异常认真，“在下无意冒犯沈兄，见沈兄练剑很想与沈兄比试一番！”说罢猛地拔出佩剑，传来一阵尖锐空鸣，“请！”

　　短暂沉默之后响起兵器交接刺痛耳膜的声音，火光飞溅。

　　二人面色肃穆，剑势凌厉变化极多只看得到长剑狠戾划过的白光，载着盛渐的日光，灼痛人的眼睛。沈君壁长眉微挑，目光一闪，足跟后移如鹰般向后飞去。宁梓杭并未给他留下反手回击的时间，身形步步紧逼，朝阳中两道影子紧紧缠战在一起。

　　宁梓杭剑风猛戾，手中长剑急速挥舞如密网罩住沈君壁，四周空气倏地沉重，树叶被暴涨的剑芒震得扑簌而落，只听沈君壁大喝一声，“破。”五指一翻，玄铁剑在极近的距离以极强的力道破网而出，冷芒突闪以常人无法避开的距离迅速向宁梓杭心口飞去。宁梓杭反应迅敏脚步速移后撤，却被沈君壁周身大盛的真气所阻，风声极戾，剑锋凛冽直刺向他的胸膛。

　　风驰电掣之际，玄铁剑剑锋突地一偏直直刺入宁梓杭身后的大树，剑身猛地受阻剧烈颤动发出厉耳尖鸣。宁梓杭身形踉跄，拄剑支地，急促喘息，白皙的脸画开一道血痕，仍是被玄铁剑外溢的真气所伤。

　　沈君壁微微调整内息，收回迫人的真气，眼神幽暗冷漠，“你是灵剑山庄的人？”

　　宁梓杭眼睛微闭，方才他被沈君壁惊风密雨般的剑势逼得使出灵云剑法，心知在他面前掩藏已经无用，一丝厌弃划过眼角，“是。沈兄剑术高湛，宁某佩服。”

　　“请宁兄带着洪姑娘速速离开这里。”沈君壁面色沉静地看他一眼，声音平淡。

　　宁梓杭深吐出一口气，依着剑借力站起，叹笑道：“求之不得。”

　　庭院恢复静寂无声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沈君壁心头涌进怅然，习武多年，除了与师尊切磋他甚少与人比试，方才犹如鬼使神差般，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向宁梓杭挥剑，蓦地抬手狠狠揉向眉心。

　　是夜，玄元派几名弟子扶着一个人走进厅堂，那人身形摇晃，弥漫的酒气浸满大厅。

　　林轩使劲皱着眉头，眼神阴戾的看着跪在地上一脸迷离灿笑的人，气得浑身发抖，“你们全都给我下去！”

　　几名弟子离开前忍不住纷纷看了看惹恼师傅的小师弟，而他似是未觉师傅惊涛的怒气，犹自醉意迷蒙。几人无不心中低叹了一声。

　　“筠瑛！你可还记得明日你要上台比武吗？！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林轩猛地一怕木椅扶手，大喝一声。他这个徒弟明明武学天赋极高却不勤以运用，十四岁跑去参加科考，如今二十二就以官至尚书，若是他好好当官也罢，偏偏突然跑回来说要参加武林大会，让他对此极付期望，别的徒弟都在勤加练习，偏生他一天到晚找不到人。明日这么关键的时候，今夜却是在红翠楼找到他，流连在一群莺莺燕燕中买醉。他能不头疼吗！

　　贺筠瑛偏头轻笑，凤目尽是醉人星光，“自是记得，不过就是场比试，师傅何必这么当真。”

　　见他语气轻浮，全无半点在意，林轩心中光火，恼怒道：“你说的什么胡话，这场比试非比寻常，这是在选武林盟主！你若是全无半点争胜之意，当初何必来参加！”

　　“武林盟主？”贺筠瑛冷哼一声，“武林盟主有什么好？就是坐了上去也无半分自由，终生逃不开江湖之事的烦扰，还要时刻受制于朝廷，稍有不妥就会被朝廷借机剿灭。”

　　林轩听着他的言论，面色深沉，“若是由你当上武林盟主，我想朝廷和江湖之间，你自会应对自如。”

　　“我？”凤目上挑，贺筠瑛懒散笑道：“明日即使我能赢，我也不会与师傅争这位子。”

　　林轩沉吟片刻，话中带着几分英雄迟暮的悲凉，“筠瑛，师傅老了，日后令我玄元扬名整个天祈大陆，需要的是你，若是明日你赢，师傅定会帮你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你好自为之！”

　　贺筠瑛望向那道略显沧桑离去的身影，久久没有动作。半晌，悠长的叹息在室内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