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繁华》莫央

18、第十七章

　　雾气浓重，郊野一片寂静，蓦地吹来一股阴风，黑暗中一道身影落在半人高的草丛中。那人突地转过身，惨白月色下，一张脸竟是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布满了狰狞的伤疤。

　　他身后的人被惊地连退几步，借力稳住身形，低头抱拳说道：“前辈。”

　　“事情怎么样了？”那人张嘴，粗噶破碎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分外恐怖。

　　“照前辈的吩咐，明日江湖各大门派便会齐聚司徒山庄，我们到时自可借力查出藏宝图的下落。”

　　那人仰头发出嘶哑的大笑，挥手猛地一扫，半人高的草被凌厉气势齐齐截断，咬牙恨声说道：“好，我要让那老家伙有去无回！”

　　身后的人被他深厚的内力震的轻抖，大着胆子说道：“还请前辈莫要忘记分在下一杯羹。”

　　那人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做好你的事，事成之后自是不会少了你的好处。”说罢，身形飞速一闪，四下已不见踪影。

　　翌日，司徒山庄内，各色江湖人士走动，而武林中声名显赫的门派已等在司徒山庄的聚贤堂。

　　内室帘子掀开，当头大步走来一道稳重威武的身影，身后跟着三名佩剑的少年弟子。

　　堂内各派掌门纷纷站起身，意气风发的抱拳说道：“司徒庄主。”

　　司徒冰抱拳回礼，沉朗说道：“让各位英雄久等，大家请坐。”

　　众人落座，当下有人沉不出气，直接开门见山说道：“司徒庄主此番邀我们前来商讨讨伐宇文昊一事，而这宇文昊这些年行踪飘忽不定，敢问庄主是如何确知他的行迹？”

　　司徒冰放下手中茶盏，看向说话的人，而后扫了眼齐齐看向他的众人，面容严肃说道：“想必大家应该还记得天罡赤焰拳，我门下大弟子沈临风前些日子从颍州回来的路上被人袭击，全身经脉尽断，武功被废，适逢狂医先生来我山庄，他说小徒便是为天罡赤焰拳所伤。”

　　大堂众人一阵哗然。前排左首之位的少林方丈释空捋着白胡，沉声说道：“当年宇文昊凭天罡赤焰拳名动武林，这功夫很是狠戾毒辣，伤人者必先自伤，是以修炼者不出几人，照庄主所说，伤他之人应是那宇文昊没错。”

　　“大师言之有理。”司徒冰浓眉紧蹙，脸色深沉了几分，“狂医先生检查过小徒的伤势，他说，宇文昊的天罡赤焰拳怕是已突破到了第八重。是以这些年找不到他的踪迹，想来必是不知躲在哪里练这邪功。”

　　“什么？！”

　　后排刚刚闯出名气的门派掌门满脸惊色，惊声大呼。他们本是想借这次机会抓住宇文昊，突升自家门派在江湖中的地位。如今听到司徒庄主的话，当下心中直打突，他们虽未亲眼见识过宇文昊的天罡赤焰拳，但是对它当年的狠戾毒辣也是早有耳闻，现下他竟是练到了第八重，不被他所伤都谈何容易，何况是抓住他。

　　此时坐在前排赫赫有名的诸位门派掌门无不紧拧着眉头沉吟。

　　堂内气氛凝重沉静，半晌，右首的玄元派掌门林轩开口，“不知司徒庄主可有请上官前辈？”

　　司徒冰沉重的回道：“小徒自伤重后，我已亲自去过武宣山，几次都无功而返。”

　　浑厚的声音传来，灵剑山庄庄主卓立勋说道：“司徒，各位前辈，若是依我们合力，这胜算可大？”

　　峨眉掌门神色肃穆，手中拂尘轻摇，“当今世上，恐怕只有上官前辈才能降服宇文昊，只是自从退下武林盟主之位后，上官前辈也愈来愈成了不世出的高人。”

　　司徒冰起身，抱拳对众人说道：“承蒙各位前辈，诸位英雄不弃，宇文昊阴险凶恶，先害沈盟主再伤我徒弟，于情于法，宇文昊都是我司徒山庄的敌人，我司徒冰承诺诸位，杀宇文昊者，我司徒山庄上下拥他成为武林盟主。”

　　堂内陷入沉默，司徒山庄的势力之大，在座的没有几人不知。只是这宇文昊行踪莫测，功夫高深，这武林盟主之位实是不容易坐。

　　“哈哈哈。”一道不屑的轻笑响起，惊诧了沉默的众人。

　　一袭玄衣的年轻公子自在地坐在窗前的木椅上，散漫的看向司徒冰，目光流转间，懒懒说道：“司徒庄主如此厚重的承诺怕是让人承受不起啊，既然那宇文昊功夫如此了得，天下间能抗衡他的不出几人，即使真杀了他怕也命不久矣，这盟主之位到是又要长期空下去了。”

　　一番饱含嘲讽的实话惊得众人无不抬头看来。

　　司徒冰当下面色阴沉，眼神凌厉射向恣意懒散的人。

　　“筠瑛，休得无礼！”林轩一声急喝，偏头看向司徒冰，抱拳说道：“小徒放肆，还请司徒庄主莫要和他计较。”

　　司徒冰听得出林轩语气虽厉却全无责怪之意，当下放缓了神色，笑道：“想不到是林掌门的徒弟，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贺筠瑛“嗤”地一声，勾唇无声讥笑。他身旁的师兄们见他神色，不由头冒冷汗，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一旁的释空说道：“他的话不无几分道理，把武林盟主之位跟杀宇文昊之事连在一起却是不妥。”

　　见四大门派之首的少林出声，剩下的人无不点头称是，好好的武林盟主不在功夫上见真章，非要去杀宇文昊才能得到，怕是最后也没那个命坐，更何况就算司徒山庄退出武林盟主之位的竞争，仍然有四大门派相互牵制制衡，是以这些年武林盟主之位一直空着。他们这些小派压根没寄想得到武林盟主之位，不过来是为了能在武林大会上出彩，提升门派江湖影响力，壮大自己势力罢了，何必来一趟，把自己命都豁出去了。

　　司徒冰有些挂不住脸色，却也不好发作，沉声问道：“既是如此，大师认为该如何是好？”

　　释空沉吟片刻，说道：“武林盟主一直空着终是不妥，既然大家这次齐聚于此，不如趁这个时机选出。一来我们并不知宇文昊的来意，不可轻举妄动，二来也可趁此次大会磨练后辈一番，提升功力，待查明宇文昊的行踪，共同商讨出擒他的方法。”

　　众人听得他一番话，不由出声赞同。

　　司徒冰难敌众意，只得表示同意，“三日后，于我山庄，举行武林大会，选出武林盟主。”

　　时近晌午，却因树荫的遮挡，骄阳透过枝叶参差的映照在地上带着些许斑点。风起花落，苏慕禾坐在梨树下抬手随意地拂过飞扬的黑发，卷起的裙摆划过优美的弧度。

　　沈君壁甫一进院落就见到已经出落的如莲花般清丽动人的女子，安静的垂眸看着手中的书，似是感应到目光，抬头看到他后，嘴角不由噙起抹微笑。

　　十年时间，沈君壁已成长为令无数少女怦然心动的翩翩俊公子，数年不变的冰山脸并没有使喜欢他的姑娘望而却步，反而更加让她们趋之若狂。沈君壁一袭黑色劲装显得整个人沉稳干练，黑发简单的用蓝色绸带束起，腰间别着一把玄铁宝剑，劲步上前，坐向她对面的石椅上。

　　苏慕禾放下手中的书，笑道：“师兄到是挑的好地方。”

　　沈君壁仰头看向盛开的灿烂梨花，说道：“你喜爱梨花。”

　　只听噗哧一声，灵动的眼眸弯成漂亮的月牙，苏慕禾一脸随性率真，爽朗轻笑。

　　俊脸微红，沈君壁等她笑够了，才开口说道：“今早璃心说你答应她留下来，你应和她尽早启程回武宣山。”

　　“我们留下自是为了助师兄一臂之力呀。”苏慕禾浅笑盈盈说道。

　　沈君壁摇摇头，“你们留下只会令我分心，我希望你们能安全的回去。”

　　苏慕禾收起笑意，丽颜正色道：“既然三个人出来，理应三个人一起回去。”

　　沈君壁自小不善言辞，尤其说不过他的师妹，一味坚定摇头，“你们先回去，事情一了，我马上回去。”

　　苏慕禾轻叹一声，“我知这件事对你很重要，我曾经说过无论你发什么事，我都会竭尽全力帮助你，我当师兄是我大哥，大哥有事，做妹妹的哪有自行离去的道理。”

　　“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件事，自应明白这次很危险，我不希望你们冒险，师尊会怪我。”沈君壁看着她，眸色动容。

　　苏慕禾扶住他的手臂，“师兄不用再劝，璃心姐这般关心你，她不会离开，我更加不会。”

　　听出她话中的意思，沈君壁神色微顿，目露疑惑，“璃心对我？”

　　苏慕禾觑他一眼，打趣笑道：“原来师兄仍如木头一般。”而后认真说道：“璃心姐的一番心意，师兄不要辜负。”

　　沈君壁看向前方，目色空明，良久轻轻说道：“大仇未报，不会想其他的事情。何况，此番凶多吉少，我作不出承诺。”

　　苏慕禾听罢，心中多了几分欢喜，看来师兄并非对璃心姐无意。继而又有几分疑惑，师兄的武功，她是知道的，虽没有见过他和别人比试，但是连师尊都连连感叹他武功精进，是练武的奇才。他这番如临大敌，准备随时赴命的神色着实令她不安。

　　“那个宇文昊很厉害？”苏慕禾问道。

　　沈君壁微点了点头，严肃说道：“功力在他之上，世上不出几人。”

　　“那师尊还让你自己一人来？他为什么不同你一起？”苏慕禾闻言大惊，起身低呼道。但见沈君壁藏在眼底的倔强之色，随即明白过来，心中轻叹，这又是何苦。十年相处，他们早就如同一家人，看来这件事情不了，沈君壁的心结是永远不会打开。

　　“可有宇文昊的消息？”苏慕禾慢慢坐下，神色恢复平静。

　　“暂时没有。”沈君壁神色难测，声音沉冷，犹如破鞘的利刃尖利的划过空际，“慕禾，宇文昊当年灭我满门，不知还留下我这个活口，当年师尊下了追杀令，他与我天极宗素有仇怨，是以我和师尊都不想你牵扯进来。”

　　苏慕禾心思百转千回，内心涌上感动，这些年师尊他们把她保护的很好，但凡危险的事，她竟是一无所知。

　　又听沈君壁接着说道：“若是你定要留下来，答应我一事，无论何时都不可以暴露你是天极宗门下的事情。”

　　苏慕禾兀自思忖，清澈的黑眸倏地睁大，骇然问道：“师兄莫非想暴露身份，引宇文昊出现？”

　　沈君壁无声看她一眼，自小就知她聪明过人，心思敏锐，师尊尤爱教导她。而他无比羡慕，只得默默勤学苦练追赶她。

　　“不行，这样太危险，一定还有其他法子，师兄千万不可意气用事！”苏慕禾紧抓沈君壁手臂，急急说道，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沈君壁垂眸看着纤细白皙的玉手，轻轻一笑，“三日后武林大会，我已决定迎战。”

　　世事如此沉凉，惊醒一片庸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