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繁华》莫央

16、第十五章

　　“你在酒里下了离心散？”

　　当看到大堂内的人全部倒在地上的时候，苏慕禾着实吃惊不小，她一直在猜测凌皓宣到底会怎么做，甚至冒出他会不会杀掉这些人的想法，当发现他们只是晕过去的时候，心中竟不觉松了口气。

　　漆黑如墨的眼睛瞟向身旁一同策马前行的人，凌皓宣若有所思的说：“想不到禾弟医术如此精湛，竟猜出我用的是离心散。”

　　师尊当时教她药理时拿离心散和普通的蒙汗药比较过，离心散药性强烈，服下的人不出片刻就会昏厥，清醒后会出现短暂失忆的情况，她记得师尊说这种药近些年突然出现，甚至小小一包被黑市卖到了一百两。

　　所以她拒不行礼时，他无动于衷，看来到是她差点毁了他精心的安排，这么小小的一包就卖到一百两，堂内不下两百人，恐怕不止千金就能做到。

　　苏慕禾摇头，粲然一笑，清润如玉的面容分外灿烂，“纵然我医术精湛，也及不上宣少一分的精明，想来是我错过那交杯酒，真是遗憾。”

　　凌皓宣见她眼中明显的嘲讽，知她心思有异，狭长的眉眼上翘诱人心魄，唇边笑意更深，“想不到禾弟如此不信任我，为兄如何舍得让你忘记了我。”

　　洪天寨内，宁梓杭追过来时，已经不见他二人的身影，甫进入大堂便看到寨里的兄弟和山下的村民东倒西歪，全部不省人事。急忙奔入内室，只见洪曦兰趴在桌前，一动不动，当下心中大骇，步伐沉重。

　　洪曦兰听到动静，抬头望向门口，宁梓杭正瞪着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不由疑惑问道：“宁哥哥，你怎么了？”

　　宁梓杭方觉掌心湿濡，竟是无法合拢，缓步上前，沉吟片刻，皱眉问道：“兰兰，你不会后悔？”

　　洪曦兰明白他的意思，杏眼弯弯，迎上宁梓杭的目光，娇俏的声音溢满了爽朗洒脱，“不后悔。你说过两情相悦最是美好，江湖之大，我一定会找到那个与我两情相悦的人。”

　　宁梓杭低头俯视，眼色沉了几分，见她恢复以往的率真，轻拍了拍她的头，“兄弟们现在都昏过去了，看来是酒菜里下了蒙汗药，我已经加强了戒备，还是被他们跑了出去，那两个人着实不简单。”

　　本以为只是两个落难的公子哥，想不到短短三日不但突破了他在山谷布下的迷阵，甚至无声无息在酒菜里下药也没有人察觉。宁梓杭长眉紧蹙，俊脸阴沉，没想到他还是大意了，来这八年，戒心竟不甚从前，看来洪天寨必须要好好操练一番，否则怎么在江湖上扬名。

　　洪曦兰伸手拉住宁梓杭的手臂，神色担忧，“宁哥哥，我和苏公子已是朋友，还请你日后不要为难他们。”

　　宁梓杭隐去阴霾，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说道：“明日起我会带着弟兄们好好操练，若是你觉得无趣，不妨出去散散心。”

　　洪曦兰知他是为了顾及她的颜面，心中感动，眼眶泛红，微笑道：“好。”

　　自古英雄出少年，说起滕州的一文一武，世人皆叹。武林世家司徒山庄百年威名，历任庄主剑术造诣极高，九霄剑法名动武林，门下弟子不计其数；汉阳书院倚山而建，仰日月之精华，昭德扬善，人才济济，更是培养出数代离国最年轻的少年状元。当你正感慨滕州真可谓人杰地灵，滕州的老百姓会摇摇手指告诉你，现在的滕州最令人趋之若鹜的当属四海酒楼。听说四海酒楼的老板从胤国带回独特密料，菜品别致，香气四溢，十里以外都可闻到。

　　然而出名有时未必是一件好事。

　　“这是什么意思？怎地到我们就没有桌子了？！”一个高大的灰衣大汉恶狠狠地一手揪住本是瑟缩在柜台后面的老板。

　　老板额面泛汗，两手拖着扯在自己衣领的手，面露难色，讨饶嚷道：“好汉息怒，好汉息怒，这几日客人实在是多，要不您在等等，在等等。”

　　“等？我们和他们一起进来的，桌子给了他们，反而让我们等，你这个老头倒是不把我们苍山派看在眼里！”灰衣大汉凶神恶煞地伸手指向已经在大堂内落座的几个人。

　　老板满脸憋得通红，一旁的小二被那几个大汉的架势吓得不敢上前。

　　突地一声讥笑伴着冷语传来，不屑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所有人听到，“好大的口气，师兄，几时江湖上出来了这么个门派，我怎么不知？”

　　那几个大汉闻言急急转身，拔刀对着大堂正在吃饭的众人，眼睛瞪如铜铃，粗噶的问道：“是谁，竟敢辱我苍山派！”

　　“好说，玄元贺筠瑛。”清雅沉澈的声音透着股懒散。

　　堂内众人闻言全部偏头看去，那几个大汉甫一听名号，当下大惊，想不到竟是武林四大派之一的玄元派。再向那说话之人看去，不由一呆。

　　一袭湖蓝锦袍的年轻公子坐在一桌白衣公子之间，手肘抵着桌沿，举着白瓷酒杯轻摇慢晃，漫不经心的眼神瞟过他们几个。

　　他们各个手持佩剑，气宇轩昂，尤其是那蓝衣公子面若美玉，挂着散漫的笑，自是散发出独特的气质和风华。

　　“大哥，咱们不如下回再来。”灰衣汉子的兄弟心知若是动起手来肯定比不过他们，倒不如离开还能给自家门派留全个面子。

　　那大汉见到对方的阵势，心里已经打起退堂鼓，暗自嘀咕怎么才能把这出鞘的刀收回来。

　　“哈哈，看来又是个欺软怕硬的，倒是搅了我的乐趣。”贺筠瑛放下酒杯，侧首支颔，对着他们扬起放肆的笑。

　　“师弟，师傅叮嘱过你，不要随意动手，何况完全没这个必要。”他身旁年纪较长，方脸英眉的稳重男子，偏头淡然说道。

　　其他几个师兄听罢都跟着点头，他们这个小师弟，脾性乖觉，行事嚣张，阴晴不定，就连以严厉狠绝闻名的师傅都拿他没办法。

　　灰衣大汉见对方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握刀的手青筋尽显，突地大喝一声，挥刀向他们砍去。他身后的兄弟吃惊地瞪着眼看着他的动作，眼一闭，心一横，跟着拔刀围了上去。

　　老板见打了起来，身子缩在柜台后，双手告饶急急喊道：“各位英雄，快请停手，莫要砸了小店啊。”

　　电光火石间，空气被一道劲风划开，柜台上稳稳地停下三锭金子，就听那蓝衣公子饶有兴味的声音不紧不慢响起，“老板，今日的帐，我结了。”

　　本是两个门派之间的争斗，但因着武林大会的日子，大堂吃饭的人几乎都是江湖人士，偶尔的摩擦碰撞，使有意观望的情形渐渐变成了混斗。

　　掌柜无声的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战局，越来越多的东西被砸，几乎找不到完好的地方，手中的算盘拨的噼哩哗啦的响。

　　“呀。”角落传来一声娇呼。

　　不知从哪飞来一把木椅，向着坐在角落桌子的姑娘急冲而去。

　　空中一道黑色影子闪电般划过，还未看的清去势，只见那冲撞的木椅在空中打了个圈，而后稳稳的停在了地上。

　　粉衣姑娘轻呼一口长气，向身旁的人温柔笑着道谢，“幸好有公子出手相助。”

　　黑色劲装的男子轻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举着酒杯浅酌了一口。

　　“公子莫要只顾喝酒。”那姑娘生的明眸皓齿，五官清秀，一双眼睛温柔如水的看着身边的人，细心地为他布菜。

　　黑衣男子浓眉大眼，英气的五官虽没有任何表情却自带威严让人不容侵犯，身后背着一把长剑，散发着剑客风范。

　　饶是厅堂此时打的不可开交，对这角落淡然吃饭的二人却是丝毫没有影响。

　　四海酒楼位于滕州主街道上，此时门口围满了人，因着里面舞刀弄枪的，没有一个敢在跟前看的。老板一边愤怒的看着这些探长了脖子使劲往里瞧却不去找官府帮忙的人，一边算盘拨地哗哗作响。

　　“倒是热闹。”

　　一道清淡低沉的声音传来。老板转头看向门口，笑得清淡的男子施施然看着里面仍在混斗的局面，慢条斯理的说道。他身旁还立着一名少年，皱着眉头，并未应声。

　　“本想请禾弟尝尝这四海楼的特色，今儿个看来是不行了，不如下回。”凌皓宣唇边挂着抹莫测的笑意。

　　老板看着那气度高华的二人，赔笑道：“两位公子，真是对不住，今儿的生意是真做不成了。下回您来，小店一定给您二位优惠。”

　　苏慕禾谢过老板的好意，低头平静说道：“既然已到了滕州，还请宣少完成约定之事。”

　　凌皓宣闻言，嘴角的笑意突收，深邃幽暗的黑眸盯着她的发顶。

　　打斗声不知何时渐渐歇止，苍山派的几个大汉早已被打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其他莫名加入的人也多多少少受了些伤。而惹起祸端的贺筠瑛则闲适的坐在二楼的栏杆上，戏谑的看着狼藉的大厅，目光扫过门口时顿了顿，直起身姿满脸兴味地看着那两人。

　　“小。。。少爷。”角落的粉衣女子怔怔的望着门口，喃喃出声。

　　黑衣男子听到她的声音，偏头看了过去，目光微顿，唇边牵起一抹淡淡的笑。

　　“少爷。”

　　温柔的女声穿过大堂，苏慕禾惊讶地抬头看去，清丽的脸庞瞬时染上惊喜，提步向角落的桌子跑了过去，拉起粉衣女子的手，开心的唤道：“璃心姐！”继而看向她身后的黑衣男子，脆生生的喊了声，“师兄！”

　　大堂的人被他们的动静引了过去，见那三人气质不凡，心中暗叹，好清雅的气度。

　　老板看着门口公子益发冰冷寒冽的目光，不觉瑟了瑟。

　　见苏慕禾面容清瘦，璃心不禁红了眼眶，紧紧握着她的手，哽咽道：“少爷瘦了好多，这一年在外辛苦了。”

　　苏慕禾心下动容，吸了吸鼻子，轻轻抬头直到眼睛中的湿意憋回，方朗笑道：“吃不到璃心姐的碧玉丸子，素心玉米，时烩百蔬，当然会瘦了。为了尝到你的手艺，我可是一心地赶回来呢。”

　　璃心被她逗笑，轻拍她的手背，感慨道：“回去都给你做，保证把你养回来。”

　　苏慕禾看向师兄沈君壁，沈君壁此时见了她内心也是激动的，只是不擅于表达，而自小的默契令两人无需多说也知对方的心意。

　　“禾弟顾着叙旧，这镯子。。。”意味深长的声音打断了兀自沉浸在喜悦中的苏慕禾。

　　凌皓宣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眼沈君壁和璃心，也看到了对方眼中同样打量的神色。凌皓宣眉头几不可察的轻挑，胆色倒是不小。

　　许是见到了亲人，苏慕禾神色放松，拿出那日在茶寮写下的纸，“这些日子多谢凌兄保管，现下到了滕州，慕禾不好再麻烦凌兄。”

　　凌皓宣眸色清淡，须臾，蓦地勾唇轻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