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繁华》莫央

12、第十一章

　　二人相互搀扶走了一天一夜，总算走出那如迷雾似的森林。

　　苏慕禾脸色苍白，额头覆着细密的汗珠，眼底深青。凌皓宣轻微移开压在她身上的力道，指向一旁的大树，“禾弟，我们既已走出来了，不如去那歇会再走。”

　　苏慕禾连点头的力气都快没了，过去的一天一夜她眼睛都不敢闭，始终不敢放松，出了山谷没想到他们就进了森林，她很怕会遇到凶猛的野兽，睡觉的时间都用在了走路上。

　　“刚才走来我见到有狩猎的痕迹，想必这附近已有人烟，我们歇好了再走也不迟。”凌皓宣目色深沉，偏头凝视那张异常苍白的脸。

　　苏慕禾背靠大树，微点了点头，力气在坐下的那刻全部流失，闭起眼睛，轻轻喘息，心情一松下来，很快陷入昏睡。

　　“禾弟，禾弟。”轻和的嗓音响起，凌皓宣蹙眉看着她僵着身子睡了过去。

　　看着那张沉静的睡颜，不觉抬手帮她擦去脸上的汗水，修长的手指缓缓移到那抹干涩泛白的唇瓣轻轻摩挲，看来他这次做的有点过头，她已累到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林子里划过一道若有似无的低叹，很快又陷入沉寂。

　　苏慕禾犹自沉浸在昏睡中，只觉脸被人轻轻拍打，耳边渐渐传来轻唤，费力强迫自己醒来。

　　慢慢睁开眼睛，凌皓宣的俊颜近在咫尺，当下微怔，脑袋马上向后仰去，却不料撞上树干，后脑很快传来一阵刺痛，不由又向前扑去，与凌皓宣来不及躲的额头碰到一起。

　　林子接连响起两声“砰砰”后，传来一阵愉悦动听的低笑声，凌皓宣黑眸清亮，闪着令人迷醉的光芒，薄唇扬着好看的弧度，动人心弦。

　　苏慕禾双手覆在额头，怔忪的望着他，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简单爽朗没有其他意味的笑声。

　　“笨蛋。”凌皓宣一手揉着自己的额头，一手揉着她的后脑，笑骂一句却藏不住那股浅浅的宠溺。

　　苏慕禾轻微侧身，别开了他的脸，躲过他的手，切断了温柔暧昧。垂眸揉着额头，语气淡漠，“是不是该走了。”

　　狭长黑眸倏忽变得凛冽，凌皓宣扬唇浅笑，已无了温度，“只怕这次不能如禾弟所愿。”

　　苏慕禾看向他，目露疑惑，纷乱的马蹄声已传至耳边。

　　“大当家，这次狩猎兄弟们可不会输给你。”不远处，四五个骑马的人正冲他们的方向奔来，林子响起一道底气十足的粗重男声。

　　他的话音刚落下，紧接着爽朗中带着丝鄙夷的笑声传来，“哈哈哈哈，就凭你们几个，加起来也赶不上我一个零头，看谁能先猎到第一只，驾！”回答的竟是一道清亮的女声。

　　苏慕禾本以为是那群刺客又杀了过来，听到声音后，心下放松，看向一旁神色自若，懒洋洋靠着大树的凌皓宣，轻声说道：“我们要不要避一下，对方不知是什么人。”

　　凌皓宣兀自闭目养神，并不搭理她。苏慕禾脸色微沉，走上前动手拖他，冷冷说道：“这个时候你还要耍性子。”

　　肩膀突然被扣住，身体被他拉近，两人的脸离的极近，苏慕禾心中紧张，随着那双睫毛浓密的黑眸慢慢睁开，心跳若擂。

　　“大当家，你看，那边有两个人。”透着莫名兴奋的男声响起。

　　为首的女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哈哈哈，想不到这回出来打猎还能再劫两个人回去。兄弟们，咱们过去瞧瞧。”说罢，扬鞭用力一甩，不一会到了两人跟前。

　　洪曦兰永远都不会忘记初见那两人时的情景，彼时她只是江湖中籍籍无名的洪天寨寨主，不情愿地从她过世老爹手里接下寨主之位，顶着“江湖中人”的名号，劫富济贫，带着手下兄弟清贫的混天度日。却不想今日此时已被托入命运的洪流中，颠沛流转，终其一生不得脱身。

　　洪曦兰驾马带着手下走进，一黑一白两位公子安静的坐于树下。白衣公子衣衫褴褛，神色疲惫，却难掩清俊秀雅，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遥遥与她对望，她不禁心神凝敛，仿佛要被她看去心中所思，只得转头看向黑衣公子。当下心中一怔，他无疑是她此生见过相貌最好，想必日后都不会再见到有甚于他的男人，他一身衣物已无完好，身上伤痕不等。而真正让她无法忽视的是，在如此窘迫中仍是恣意洒脱却又高贵逼人犹如神祗令人必须低头膜拜的压迫感。

　　那双狭长的黑眸仅淡淡的扫过来一眼，甚至连仰视都算不上，她心中已紧张不安。

　　“大…大当家，这两个人是不是已经被劫过了啊。”刚才喊叫的壮汉看到那二人后，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硬着脖子扭头粗声对洪曦兰说道。

　　洪曦兰暗自敛气凝神，提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在这里出现？”

　　苏慕禾看了看凌皓宣，他懒懒的背倚着树，曲着长腿，一脸安然自若仿佛没听到般。苏慕禾只觉无奈，心中冷哼一声，刚才还跟个小孩似的耍脾气，现在到装起大爷来了。

　　起身看向被称为“大当家”的少女，一身红衣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段，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张圆脸有着日晒出的红痕，点缀着几粒雀斑，看起来十分俏皮，不觉让她想起丫丫。

　　苏慕禾双手抱拳，温和说道：“这位大当家，我二人出外游历不料路遇歹人追杀，混乱中逃到了此处。”

　　洪曦兰见眼前白衣公子不仅长得清俊秀雅，而且温润如玉，清亮的黑眸有神的看着她，不禁脸色泛红。听到“歹人”二字，心中暗暗思忖，虽然他们平时也偶尔劫富济贫一回，但是从没有伤过人的性命，应该不会被归到那一类里吧。

　　“哎呀哎呀，你们看，大当家脸红了！反正看他们这样已经没什么还能再劫的，不如带回去和大当家成亲啊！”刚才那大汗满脸兴奋冲着其他人嚷嚷。

　　“田壮！再乱说小心我打烂你的嘴！”洪曦兰听罢，脸色更红，语出恶言，却透着小女儿的娇嗔。

　　叫田壮的大汗一听更是哈哈大笑的络腮胡乱颤，大嗓门的嚷道：“大当家，你这都十八了，老寨主走后，你的婚事可是咱们寨里这帮兄弟操心的头件大事，现在难得有这样风采的人配你，咱们自然是不能放过。”

　　其余几个大汗闻言跟着点头大笑，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看起来很精明的男人说道：“这里有两个男人，恐怕大当家挑还得挑一阵子，我看不如两个都带回去。”

　　林子里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二当家！连你也看我笑话！”洪曦兰听到宁梓杭的话后只觉浑身都烧起来似的，偷偷抬眼看向树下两个风采各异的年轻男子。

　　虽然对这些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作风大胆的性格有所耳闻，但是他们的这番言论，仍让苏慕禾额上莫明沁了层薄汗。

　　“这位公子，我手下都是些粗鄙的人，还请公子不要往心里去。只是这里地荒路远的，如果公子不嫌弃，还请公子去我们寨子稍事调整，在另作打算。”洪曦兰歉意的看向苏慕禾，诚心说道。

　　苏慕禾刚想回绝，只觉肩膀被人一搭，那人已经站在自己身边，声音沉澈动听，“好啊，承蒙大当家邀请，我兄弟二人就此打扰了。”

　　苏慕禾吃惊的转头看向凌皓宣，他对她眨了眨眼，薄唇勾笑扫向对面五人。

　　洪曦兰仿佛在月色下听到了花开的声音，幽凉冷寂却又惑人心神。

　　“不…不必客气。”洪曦兰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看向那亲昵站在一起的二人，不由恍惚。黑衣公子华丽高贵，散发着绝世的风华，却又无法盖去白衣公子的清逸脱俗，平静淡然。

　　谁又能和他们并肩？这样在一起的两人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只会甘心折服于那灿烂闪耀的光芒中。洪曦兰激烈如鼓跳动的心，在看到这一幕时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心中不由轻叹，这样的人断不是她能拥有的。

　　苏慕禾很不满现在的状况，她刚出狼窝又掉进虎穴，不知道这群人的身份还要冒着成亲的危险，这些全都拜身后男人所赐，而他却笑的悠闲惬意，当下语气虽轻，却带着怒火问道：“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两人此时共乘一骑，凌皓宣向前靠了靠，扬唇轻笑，“禾弟难道不想找个地方好好沐浴一番，好好睡上一觉？”

　　苏慕禾沉静片刻，连着几日他们都是靠野果充饥，觉都睡不安稳，何况洗澡，简直是奢想。一想到几日未曾洗澡，又出了那么多汗，苏慕禾不觉又向前移了移，沉声说道：“你离我远点！”

　　凌皓宣脸色忧郁，声音低沉微哑，撇嘴幽幽说道：“禾弟现在是越来越会为难人了，再远我就要跌下去了。”

　　苏慕禾心中气结，当时他要两人共骑一匹马时她非常不愿，他笑的散漫张扬，“禾弟既然不愿与我共骑，那为兄只能把你交给他们了。”

　　苏慕禾压下心中渐盛的怒火，他现在只要有机会就与她亲近，如果不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兄弟，就是已经怀疑她的身份。而前者，那日兵营的对峙，他的“教导”她不敢忘，苏慕禾嘴角划过冷漠的弧度。暗自深深吸一口气，双手握拳又慢慢松开，现下只期早日能到滕州，到了就可以和他划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