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繁华》莫央

11、第十章

　　脸上传来热意，苏慕禾缓缓的抖动双眼，慢慢睁开。强烈的阳光直刺眼中，她轻轻阖上眼眸，倏地又大大睁开。她没死？苏慕禾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青翠的山谷里，双手急忙在身上摸索，她真的没死，内心袭来巨大的欢快。

　　凌皓宣呢，她猛然想起他和她一起掉下来的，眼睛急忙四下寻找。

　　凌皓宣落在不远处的草丛里，一人高的青草将他全部遮住，若非那身黑衣颜色明显，否则真不容易被发现。

　　苏慕禾起身又跌了回去，全身传来的酸痛让她不由蹙眉。低头检查自己，身上的衣服有大大小小的裂痕，手脚完好，身上的痛感想必是掉下来时摔在地上造成的。

　　她深吸口气，忍痛快步走向凌皓宣，看到他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凌皓宣全身衣物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身上布满了狰狞的血痕，那张俊美的脸也被划了几道，血已经凝固，狭长的黑眸紧紧闭着，见不到里面的光彩。

　　“凌皓宣。。。”苏慕禾轻轻出声，那一声恐惧直至心底。

　　颤抖着手探向他的鼻下，气息浅弱，苏慕禾又连忙探他的脉搏，感受到那里的跳动。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脸上一片湿意。

　　“凌皓宣！凌皓宣！”苏慕禾轻拍他的脸，急切叫着他的名字。

　　凌皓宣缓缓睁开眼睛，看清她后，抬手又无力垂下，薄唇勾起虚弱的笑，声音破碎嘶哑，“我的手好像断了。”

　　苏慕禾轻轻握着他的手臂，明亮的眼眸泛起水雾，声音坚决，“你不会有事的，我是大夫，我一定会治好你，你要撑下去。”

　　“交给你了。”虚弱的说完，凌皓宣彻底昏了过去。

　　苏慕禾连忙探向他的脉息，从腰间拿出个白瓷药瓶，倒出一粒药丸毫不犹豫塞进他的嘴里，掐住他的下颔，见他喉结抖动吞了下去才放手。这颗九转回还丹虽不能令人起死回生，却可治百病，解百毒，师尊只制成三颗，她出山游历前，师尊交给她一颗，以备不测时用。

　　苏慕禾摸向凌皓宣的手脚，心中惊骇，他右边身体受伤严重，左边只有小部分的损伤。不由抬头看向她摔落地方的上面，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层层叠叠，昨夜他们猛烈下坠，到后面她已经失去了知觉，他一定是在他们两个掉下来时，惯性的用右面替她挡下那些枝桠，是以本应出现在她身上的划伤全到了他的身上。

　　苏慕禾神色复杂凝视着他。他有比女人还美丽的五官，高高在上的存在感，可这些都不曾让她注目。现在他沉沉的昏睡过去，面容无平日俊美清逸，甚至有些窘迫，却令她移不开目光。

　　苏慕禾默默收回注视，阻止心思继续向她不愿碰触的地方深陷，取出贴身收放的布囊，拿出银针一一扎向他的膻中穴，中脘穴。。。医治他摔下时肺腑受到的损伤。

　　过了许久，苏慕禾再探他的脉息，心中大石终于落下，抬手擦去脸上的冷汗，蓦地自嘲轻笑出声，走向谷中的溪涧。清澈的溪水反射她现在的狼狈，发髻松散凌乱，身上白衣脏乱不堪。苏慕禾缓缓蹲下，掬水清洗脸和脖颈上混着土和汗的黑痕。脖上的假喉结还在，当初师尊派她下山游历磨练她这散漫的性子，亲自为她做了几个，方便她以男子身份出行。想起武宣山的生活，苏慕禾红了眼睛，倔强的咬着嘴唇，这些日子积压下的疲倦和辛苦如潮般涌了过来。

　　凌皓宣醒来时天色已经全黑，想不到他竟昏睡了这么久，眼睛缓缓地看向光亮处。火堆旁，苏慕禾神色淡漠，垂着眸往火里加着树枝。凌皓宣没有出声，安静的看着她被火光映衬的脸，目光幽远沉思。长久的静默令空气沾染上了压抑。

　　“你醒了。”清冷的声音划过耳际，凌皓宣从深思中回神，对上苏慕禾看过来的眼眸时，剑眉轻蹙，那张清雅的脸太过平静而透着淡淡的疏离。

　　见他并未出声，苏慕禾向他走近，搭上他的脉搏，声音平和，“你的内伤再歇几日便可痊愈。”

　　“你如何救的我？”凌皓宣上下扫了她一眼，问道。

　　苏慕禾拿开手，从腰间掏出个白瓷药瓶，散漫的晃了晃，淡声说道：“我给你服了药。”

　　“看来是很名贵的药。”她随身携带，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你用命护我，我自应全力救你。”苏慕禾取了些野果放到他身边，坐在一旁，终是对上他的视线。

　　凌皓宣挑眉，声音沉冷却笑得灿烂，“禾弟是想跟我说，从此我们互不相欠？”

　　苏慕禾只觉从心底涌出深深的累意，不想再和他继续猜忌下去，兀自闭上眼睛，淡淡说道：“眼前我们需要想的是如何走出去，天亮后我会先去探探路。”

　　凌皓宣见她闭起眼睛不想多谈，黑眸微黯，不知其深意。

　　清晨的山谷，雾气弥漫，清脆明亮的鸟啼唤醒了睡的并不安稳的苏慕禾。起身动了动僵硬的身子，转头看向不远的凌皓宣，他虽在沉睡，眉头却始终轻蹙着。苏慕禾不觉地撇了撇嘴，那般华丽高贵的人，又怎会受得了这样的落魄。

　　为他把过脉后，她拿起昨天在山谷中采到的药草，放进嘴里微嚼，敷在他身上的各处伤口。折腾了一番，起身离去。

　　待她走后，凌皓宣微眯眼睛看向迷雾中那抹渐渐模糊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后，他才缓缓坐直身子。昨日不知苏慕禾给他服了何药，半夜时发现他的内伤竟已痊愈了七八分并且内力更胜从前，手脚也可以正常活动，只是右半部分还有些麻痛。

　　那夜他赶回来时亲眼看着她差点丧命，那一刻想都未想急着出手，坠落时也是不觉就护住了她的身子。昨日短暂的清醒，苏慕禾为他焦急的神色，他看的分明，等他真正醒来时又变成那个不想与他结交而刻意疏离的人。狭长黑眸眸色渐深，被雾色染上一层迷蒙，他对她的兴趣似乎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

　　苏慕禾回来时，凌皓宣仍然躺在草地上，黑亮的眼眸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进。她递过去几个野果，平淡说道：“出山谷的路只有一条，具体会通向哪里我并不知道，如果你觉得可以撑住，吃点东西，我们今天就出去。”

　　凌皓宣咬了口野果，皱眉回道：“禾弟的医术自然高明，只是我这右半边身子仍然疼痛。”

　　苏慕禾蹲身仔细检查他右侧手脚，秀眉轻拢，“你摔下来的力道太冲，又是这边落地，恢复的是慢些，不如再待几日，等你好些再走。”

　　“不可，禾弟一心急着出去，自然不能因为我耽搁了。”凌皓宣出声阻止，声音坚决。

　　“你身体能支撑的住？”苏慕禾看着他问道。

　　凌皓宣点了点头，薄唇轻扬，浅笑道：“可以。”

　　“好。”苏慕禾应声，起身环顾四周，突然向着一侧走了过去。

　　凌皓宣见到她手中之物，唇畔的笑容顿了片刻，速而又恢复如常。

　　苏慕禾边走边将约有半人高，看起来粗硬的树枝旁边的小树杈折去，而后递给凌皓宣，“那你拄着这个走吧。”

　　凌皓宣左手抓住树枝，借着力道，颤悠悠的站了起来，看起来虽然狼狈，却不失优雅，偏头对苏慕禾灿烂一笑，“禾弟，我们这就出去吧。”

　　苏慕禾跟在他旁边，看着他费力的起身，走起来的时候身体还微微抖动，轻轻点了点头。

　　走了没多远，凌皓宣脚下一虚，右腿打弯，整个人向前扑去。

　　苏慕禾连忙稳住他倒下的身子，“你怎么样？”

　　凌皓宣淡淡一笑，自嘲说道：“现在倒真是我拖累了你。”

　　苏慕禾心中无奈轻叹，抬起他的右手架在自己肩上，搀扶住他，淡淡回道：“算了，我不会与你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