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繁华》莫央

10、第九章

　　马车内的空间很宽敞，三面都铺着柔软的锦垫，地下铺着毯子，右边放着一个矮小的长形小几。苏慕禾把药箱放在小几上，环顾一番，坐在左侧。

　　凌皓宣进来时，见她舒适地靠着一边，头也不抬，闭眼安静假寐。剑眉轻挑，坐在中间位置，懒散地向后靠，黑眸肆无忌惮的看着她。

　　苏慕禾眼睫轻颤，来自前方的强烈视线让她心中忐忑，他一上来，车里马上陷入他迫人的气势中。她本是不想和他交谈，才闭眼装睡，现在反而不得不闭着。

　　强烈的晃动震醒了苏慕禾，车外天色全黑，车内陷入一片昏暗。原来迷迷糊糊她真的睡着了，正奇怪为什么不点灯，伸手一摸，触到一具暖热的身子。心下一惊，发现自己靠在那人的肩上，当下急忙起身，又被大力的按了回去，头抵在结实的胸膛上，身子被锁在他怀里。

　　“别动。”凌皓宣声音低沉，俯视着她，“我们正在被人追杀。”

　　“什么？”她这才意识到马车晃动的非常激烈，车帘被风猛烈的吹起飘在空中，车外树木飞快的从她眼前掠过，看来他们已经脱离了官道。

　　苏慕禾抬头惊讶的问道：“我们为什么会被追杀？”

　　凌皓宣并没回答，只是低头与她对视，她心内瞬间洞明，“是因为你。”

　　“害怕吗？”凌皓宣勾唇淡笑，黑眸直直望进她的眼底。

　　苏慕禾看着那双漆黑眸子，没有出声。她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初闻时的惊吓在看到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时也镇定了下来，这个人的精明狡猾她是领教过的，他心中必定早已对策。
　　当下，用力推开他，向后坐去，退出他的气息范围。

　　“我们现在要怎么做？”她轻微探头眯眼向车后看，外面月色朦胧，目力所及之处并无人烟，马车的行进速度非常快，但是刺耳的马蹄声仍能隐隐传来，看来刺客人数很多。

　　苏慕禾转头看向斜靠锦垫的凌皓宣，淡淡一笑，“你的仇家倒是不少。”

　　凌皓宣听出她话中虽有嘲讽，语气却十分平静，全无刚才的紧张，伸手摩挲着耳垂上的红宝石，黑眸闪过一丝欣赏，“是不少，你不想知道为什么？”

　　“不想。”苏慕禾认真听着外面的动静，冷漠回道。

　　凌皓宣静默了片刻，不明所以的轻声说道：“看来你是想死的不明不白，也罢，反正我们也不能活着到达滕州。”

　　闻言，苏慕禾转头向他望去，有些惊讶，“你没想好退路吗？”

　　“禾弟，我并非所有事都能料到，现下我们只能听天由命，跑得了就跑，跑不了…”他讲到一半便止住了声音。

　　苏慕禾暗自吃惊，听他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却多了几分沉重，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不由问道，“严祺武功不是很高吗？”

　　“如果碰到武功高强，人数又多的刺客，总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何况他还要保护我们两个。”说罢，车内响起他的轻叹。

　　苏慕禾心中布满犹疑，惊诧。她不会武功，他也不会武功，如果真如他所说…

　　仿佛是为了加深她的恐惧，严祺冷酷肃杀的声音在外响起，“主子，他们追上来了。”

　　劲风夹杂着纷乱的马蹄声，兵器出鞘的尖鸣划破耳际。苏慕禾面色苍白，双手环住发颤的手臂。

　　她兀自强忍的样子，让他想起那日趴倒在地不断颤抖的身影，凌皓宣沉了眼色，黑眸幽黯难辩，迟迟未下命令。

　　十来个黑衣人驾马分为两路迅速从后包围马车，严祺驾着马车奋力向前冲。突地，两个黑衣人弃马飞身落在他们的马车上，严祺快速挥起马鞭用力甩在驾车的马上，飞速转身的同时抽出佩剑解决两个黑衣人。

　　马受到强烈刺激，激烈的向后仰发出痛苦的嘶鸣声，疯了一般向前胡乱冲撞。苏慕禾随着车身急剧晃动身体向前摔去，凌皓宣眼明手快，快一步抓紧她的手臂缓住她向前摔的冲力，一手将她头按在胸口，两人一齐向前飞去。

　　头上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哼声，苏慕禾来不及起身问他伤势，只觉车身剧烈晃动后向右翻倒。凌皓宣还被她压在下面，她抓稳他头下的小几，顺势往旁边一滚。

　　马车翻倒的一刻，严祺在三个黑衣人的围势下被挟着上飞，眼见之后的黑衣人快速迫近马车，面色更加冷峻，左手甩鞭抵挡其余两边，右手挥剑发狠地刺向左边的黑衣人，左面的刺客被他长剑凶狠的迫势震得虎口剧痛，向后飞身。严祺顺势挥剑直刺进他的心脏，脚下不停，直向马车飞去。

　　“主子可有受伤？”严祺紧紧守住车门，抵挡迅速上前的黑衣人。

　　“没事，现在形势如何？”凌皓宣冷静问道。

　　“还有八个未解决。两面是树林，马车的位置距右面树林较近约有三丈，后方是断崖，约十丈。”严祺全身布满刀伤，一边快速回答，一边挥剑挡去直逼头顶的狠戾气势。混乱的打斗中，严祺被破空的利刃直取左臂，迅速急挡，左臂虽未被斩断，却已见白骨。

　　凌皓宣听到那声强忍剧痛的闷哼，狭长黑眸泛起渗人的寒意。苏慕禾蓦地手臂一紧，被他带到身侧，头顶传来寒涧般冷酷的声音，“守在这里，必死无疑。出去，还能赌一次。”

　　苏慕禾被他霸道的抓着站起身，直接拖到车门，“严祺，你做的很好。”

　　严祺听出他的声音近在身后，当即提气敛神，迫着黑衣人后退，凌皓宣趁势抓着苏慕禾走了出来。

　　黑衣人一见凌皓宣出现，纷纷加强攻势，杀戮蔓延，尖利之气直向他们袭来。苏慕禾见严祺浑身是伤，体力渐渐透支仍是拼死护着他们后退。而黑衣人已经不耐与他的打斗，当下三人飞身跃过他直攻他们两个，而严祺仍被其余人纠缠，来不及抵挡，情况刻不容缓。

　　苏慕禾转头急声对他说道：“严祺已经快撑不住了，护着你总比护两个更能应对，趁他还能再挡一阵，你们两个快点退进右面树林。”

　　冷静的俊颜闪过微愕，疑问脱口而出，“那你呢？”

　　“他们的目标是你，不是我。”苏慕禾看向冲过来的黑衣人，情急下抓着他的手急速后退。

　　“原来是怪我拖累了你。”凌皓宣甩开她的手，语气深沉，似笑非笑，莫测高深凝视向她。

　　苏慕禾听他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压抑不住内心的火气，撕下平静淡漠，愤怒吼道：“这个时候你还计较什么，如果不是你硬要拖着我跟你一起走，我会陷入这种境地？现在让你走，你还不快走！”

　　黑眸寒若幽潭，薄唇吐出的话没有丝毫温度，“严祺，撤！”

　　当下，严祺快速敏捷地跃身而来，护住凌皓宣向树林疾飞。严祺动作干脆利落，未回头的那道背影冷酷无情。

　　刺客未料到有此变化，全部飞身追了过去，一时只剩苏慕禾一人。从那道背影上移开视线，苏慕禾深深吸气让自己摆脱委屈心酸糅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

　　地上尸体遍布，一片血腥，苏慕禾厌恶的移开头，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快点离开这里。

　　耳边风声突然转急，苏慕禾脸色大变，前方一黑衣人正挥刀飞奔向她。苏慕禾只得再次后退，急声喊道：“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凡见到的一个不留。”黑衣人一直在她身后紧追，残酷回道。

　　苏慕禾避无可避，退至崖边，黑衣人已近在眼前，月光下冰冷长刀发出冻慑人心的寒光。前方雾色茫茫，山风冷冽，苏慕禾恨恨地向着树林所在的方向望去，那个妖孽，死前也要逼她一回。

　　黑衣人举刀上前，破刃之声尖利的划过耳边，苏慕禾只觉自己这回必死无疑，紧闭双眼，热血飞溅到她的脸上，却未感到身体的痛楚，当下疑惑睁开眼睛，只见距她方寸的黑衣人“咣”的一声倒地，瞳孔骤突，死状惨烈。

　　苏慕禾惊魂未定，看到他身后去而复返的凌皓宣和严祺，还未反应过来，严祺一把将凌皓宣推向她，高声喊道：“主子快走。”飞速转身抵挡紧随而来的黑衣人。

　　剩下的黑衣人似是有所忌惮，突破严祺的防御，只余一人对抗严祺，小心向凌皓宣包围。

　　凌皓宣握着苏慕禾的手，一手搂着的她的肩侧，幽寒若潭的黑眸静默的注视眼前的刺客。

　　余下的三个刺客彼此交换了眼色，举刀散开，身形快速向前，正中的刺客向凌皓宣拍去。

　　凌皓宣抬手一掌拍到刺客身上，却仍是不敌对方的力量，身形不稳被迫力向后滑去，始料不及，一脚踩空跌入悬崖。

　　苏慕禾只觉一切发生太过突然，还未对凌皓宣的去而复返做出反应，电光火石之间已被凌皓宣勾手带着一同掉了下去。身体迅速坠落，空气压迫着她的五脏六腑，苏慕禾来不及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拒不学武，脑海中只留一个奇怪地念头，他不是故意拖着她下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