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童话时代》一把乌乌

22、第一个故事-22

　　秦雪穿了一身素雅的冬装，在北方干燥的寒风中如一株婷婷的玉兰。
　　听到孙耀曦的话，她歪头问关淼，“高中谈到大学的女朋友？谁啊？”
　　某人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他？

　　“虚构女友”的说法一出来，关淼整个人表情肉眼可见地僵硬。孙耀曦瞥见，赶紧岔开话题，“我的车在停车场，这边。”

　　秦雪仍旧盯着关淼，看来她对自己男朋友的认识还有待加深。之前谈过女朋友这件事再正常不过，但骗她说她是“初恋”就不应该了。

　　关淼垂下眼眸，低头在她耳畔小声，“秦老师，回头跟你解释。”说完，他接上孙耀曦的话，“摇到号了？”

　　孙耀曦笑了笑，“车好买，牌难求，哪有那么好的运气？牌子租的。”

　　秦雪没有就刚才的问题穷追不舍，某人说了回头解释，她等着就可以。

　　宿舍里只有孙耀曦留在京市，所以这次关淼也只约了孙耀曦。
　　尽管这座城市寸土寸金，但是自带北方城市的气质。街道宽广，有点历史感的平房风格朴实。街边的树木高直却也劲瘦、片叶皆无，像一个个腰杆笔挺的卫士。

　　酒店在城市中心区域，出发前秦雪就做主订的两间房，免得同一间房某人误会，甚至需要忍耐。

　　孙耀曦把人送到酒店就在大堂等着。酒店客房里，关淼刚将行李放下，就来到隔壁秦雪房间，有些局促地望着她。

　　“下去吧？”不需要整理东西，秦雪也很快安顿好。

　　“秦老师不想知道我高中谈到大学的女朋友是谁吗？”关淼盯着她的眼睛。

　　秦雪忍不住笑了，“你说呢？”
　　哪有女朋友不想知道的？她一直在等着关淼解释，只不过虽然焦急挂虑，却并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人就在面前，她给得起耐心。

　　关淼拉着她的手在床边坐下。
　　纯白色的床单随两人落座而下陷，又轻轻弹回，将两人推得肩膀碰撞到一起。

　　“她的照片就在我手机里，秦老师帮忙看看般不般配好不好？”关淼眼睛璨亮，还带着一点害羞。

　　秦雪眼皮一跳。倒大方，还让她帮忙过眼。
　　“好啊。”她扫他一眼，等着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关淼从衣兜里摸出手机，通知栏里躺着孙耀曦的微信消息，“兄弟，我是不是认错人？弟妹换人了？真不是故意的！”

　　秦雪的视线刚好扫到这条消息，抬眸对上关淼瞳孔震颤。
　　所以他之前的女朋友是什么类型呢？也是姐姐款，年纪比他大吗？
　　秦雪很想假装能平静看待，可是心里根本不是滋味。甚至于，明明已经下车办理入住，也算休息一阵，却后知后觉般涌上晕车的眩晕感。
　　假如关淼真的骗了她，她要怎么办？

　　关淼急于自证般熟练地点开收藏相册，指尖上滑，斑斓的照片迅速闪过，停在最早一张。

　　长发女人抱着一束花笑得温柔，阳光将她的笑照得仿佛镀上一层浅光。
　　秦雪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画面，那是……她的照片。
　　心跳“咚咚”、“咚咚”，尔后诡异地慢下来。眩晕感消失，重新找回脚踏实地的感觉。

　　“高三下学期没赶上毕业照，只好从班长手里要了他和秦老师你的合照，把你单独截出来。”
　　关淼垂眸盯着手机里的女人，唇角浅浅勾着，“私心想天天看到，所以设成了屏保。大一的时候室友问屏保里的女生是不是女朋友，我……”他抿了抿唇，“鬼迷心窍谎称是的。”

　　秦雪恍然，难怪孙耀曦看到她的时候提到照片没有表现出意外，原来照片里那个人就是她。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一个没有电话没有视频的女友，关淼是怎么让室友相信了四年？这就是所谓的“虚拟女友”？

　　她挑眸打量他，“关淼，你让我有些意外。”
　　之前以为的乖巧小男友，其实能把一个谎言圆了四年。心思够缜密。

　　“秦老师……”关淼抬眸，眼神里有显而易见的小心翼翼。

　　跟关淼认识这么久，秦雪鲜少看到他露出这种做错事孩子般的表情。他在她面前展现出来的体贴经常弱化两人年龄差带给她的感受。

　　刚刚升起的诧异感被他的表情软化。秦雪盯着他瞧了一会儿，直到把他瞧得浓长的睫毛止不住轻颤。
　　她别开视线。时隔数年，她最终还是真的成为他的女朋友，也算圆谎。“所以你当初怎么给室友介绍的我？同学还是老师？”

　　关淼的眼神再度僵硬，宝石般的眼眸很快半敛，声音也变小，“同学……”

　　是了，刚上大学的男生，怎么跟室友解释拿高中英语老师的照片做屏保这件事情呢？能谈恋爱的也只有青梅竹马、朋友或者同学而已。喜欢老师，多少有些“大逆不道”了。

　　她似笑非笑望着他，“打算继续隐瞒下去吗？”
　　一旦说出实情，保不齐室友会怎么想。
　　撒谎的代价总有一天需要承受，或早，或晚。

　　“马上坦白。”关淼当即认真表态。

　　“这样啊？知错能改，还算般配吧。”她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从第二任女友回到第一任，心情“死里逃生”，可能受骗的人不是她，多少会宽容些。

　　关淼同样露出放松的表情。秦雪起身后瞥一眼他的手机，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所以现在为什么不把女朋友的照片设置为屏保了？”

　　正要收起手机的关淼抬头望着她，忽然心领神会，眼神熠熠，“秦老师可以跟我一起设置吗？用我俩的合照！”
　　可以的话他还想要情侣头像，不过循序渐进，先让秦雪每天一打开手机就看到他，再考虑在朋友圈里公开两人的关系。

　　秦雪伸手拉他，“好，回头设置。”

　　关淼握住她的手顺势起身，趁机将她捞进怀里，“现在就设，好不好？”

　　明明身形高出不少，又将她整个人圈在属于他的气息里。应该有压迫感的姿势，然而秦雪却觉得低着头的他像在小心商量，还带着点隐隐约约的撒娇。
　　表现得越来越小了，犯规，根本没法拒绝。

　　“回头慢慢选。”她推了推关淼，偏不想如他的意。
　　撒谎在先的人呢，得寸进尺。

　　孙耀曦在大堂休息处等得浑身不自在。他应该没认错啊，就那么一张屏保关淼用了四年，他都快要看出茧子来。之前还以为女朋友其实是暗恋对象，否则怎么四年时间也没来京市看过关淼？今天才发现真的有这么个漂亮的女朋友。
　　难道他记忆出错？

　　秦雪最终没拗过关淼，换上了两人合照的手机屏保——关淼替她整理围巾，目光温柔，眼神缱绻那张。

　　得逞后的关淼当着她的面给孙耀曦回了消息，“没认错，一直都是她，只不过以前是暗恋，毕业后才让她答应跟我在一起。”
　　微信那头很快返回消息，“什么情况？厉害！展开了说，一点细节不许落！”

　　秦雪回想关淼这段时间的追求举动，好像的确挺多细节的。
　　她捏捏他的手背，“对啊，展开说说吧？我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你追到手的。”

　　仰着头的女人眼眸里有几分戏谑，生动也温柔，让人想融化在她绵绵的目光里。
　　关淼抬起手掌抚过她的长发，“心诚则灵。”说完不等她抗议答案太过笼统，跟上一句，“孙耀曦该等急了。”

　　秦雪没再就着同一个问题继续追问，两人下楼与孙耀曦汇合。

　　眼下是工作日，孙耀曦因为是自由工作者，所以有时间充当司机。
　　路上聊起，秦雪才知道孙耀曦忙的就是跟关淼当初合作的自媒体。

　　“多亏关淼拉我入伙，我才能一毕业就在京市买房定居下来。他这人做事靠谱，别人是做了五成的准备后动手，他是开口要做什么的时候，已经准备了七七八八，就没见他失败过。”孙耀曦透过车内后视镜瞥一眼秦雪，“当初毕业的时候我挽留了他好几次，他坚持要回老家，那个时候不理解，现在理解了。”

　　秦雪好奇，“怎么说？”

　　“自媒体风口就这么几年，谁都不知道能做多久，趁有流量先赚够钱财务自由了，然后再考虑感情的问题也不迟。所以我撺掇他把弟妹接到京市来，这样事业感情两不误，不过他拒绝了。”

　　秦雪瞥一眼身旁一直没开口的关淼，脑中莫名闪过一个想法——假如现在让她放弃工作，陪关淼来京市发展，她愿意吗？
　　好像不愿意。

　　虽然现在的生活偶尔会让她觉得疲惫，可却也让她内心平静。她挺喜欢陪在父母身边，也喜欢看着高中生们充满干劲拼搏的模样。关淼呢？关淼喜欢刑警的工作吗？

　　“原来那时候还没在一起，难怪要回去。他以前挺严肃的，不苟言笑，这次看到脸上跟会发光一样。”孙耀曦目光挪向车内后视镜里的关淼。

　　“看路。”关淼及时提醒。
　　孙耀曦挑眉收回视线。

　　在秦雪眼中，关淼的确算不上热衷于调动氛围的类型，但和“不苟言笑”好像挂不上边。
　　“他嘴挺甜的。”

　　孙耀曦飞快瞥一眼关淼，笑出声，“呵！原来一个人还有两副面孔呢？”

　　京市好逛的景点太多，孙耀曦特别能说，完全能充当导游。秦雪尝了地道的卤煮，以及乒乓球大小一颗的冰糖葫芦，心满意足。

　　等到晚上，三人齐聚涮锅店，话题很容易转到她和关淼怎么在一起这件事上。

　　“警校男多女少，我们宿舍那个时候老羡慕了，都说他有远见，早早就谈了女朋友，而且还藏着掖着不给我们看，宝贝得不行。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关淼之前一直是暗恋，毕业后才把你追到手，是吧？好家伙！藏得够深！”

　　“我也觉得他挺能藏的。”秦雪肯定孙耀曦的说法。

　　关淼闻言耳尖绯红，主动自罚一杯，把他当初没有否认甚至将错就错的理由说出来，这下更直接炸了马蜂窝。
　　“不是吧？！高中老师？哪有这么年轻的老师？”孙耀曦扭头望着秦雪，“他在开玩笑的对不对？我不信，我只信弟妹的。”

　　“我的确是关淼的高中老师，大学刚毕业那年教的他，所以算年龄的话，我应该比你大差不多七岁。”
　　她话音刚落，孙耀曦低声吸气，望向关淼的眼神由惊愕逐渐变得钦佩。
　　短暂沉默后，他忽然揽着关淼用力摇晃，“我还以为叫‘老师’是情趣。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唯一的哥，太厉害了！”

　　年轻人的脑回路无法理解，秦雪不明白，人类热爱年轻的躯体，无论男女，多少有些以向下找年轻对象为豪，所以孙耀曦这么兴奋到底因为什么？

　　关淼抿唇微笑，抽空抬眸瞧她一眼，脸上挂着腼腆与羞赧。“我也没想到能暗恋成真。”

　　“装！继续装！不行！今晚必须不醉不归！美女老师都敢觊觎，还有什么是你不敢想不敢做的？”孙耀曦给关淼倒上满满一杯啤酒，大掌在他肩背用力拍了拍。

　　关淼被拍得含笑咳嗽两声，抬起水洗的眼眸望向秦雪，“胆小追不到喜欢的人。”

　　作为关淼口中“喜欢的人”，秦雪忍不住垂眸浅笑。
　　对年长者动情这种事也许发生过在不少人身上，但付诸行动的却没那么多。假如关淼没有向她迈出靠近的九十九步，她也许现在还在寻觅。
　　胆小不仅追不到喜欢的人，也难以把握属于自己的幸福。

　　孙耀曦和关淼都很放松，从两人对话可以得知，两人大学时候做的自媒体目前依然经营稳定，孙耀曦依然每周询问关淼的意见，相当于给自己的公司找了顾问。
　　看得出来，孙耀曦更侧重市场拓展，关淼着重内容产出。

　　秦雪终于明白为什么孙耀曦舍不得关淼回老家，天赋这种东西因人而异，关淼对话题的洞察能力相当敏锐。
　　年轻人认真思索的时候嘴唇抿成一道直线，神情严肃，跟平时在她面前的表情很不一样。
　　逻辑清晰、见解独到，不知不觉，秦雪注视了关淼许久。

　　由于没少喝酒，最终只能叫代驾。
　　车至酒店，孙耀曦从副驾探出脑袋，“明天真的不让我做你们司机？”

　　关淼摆摆手，“二人世界。”
　　孙耀曦耸眉，正要关上车窗，关淼补上一句，“对了，之前说的指定认股权，人选确定了。”

　　“谁？”孙耀曦视线落向秦雪，恍然大悟，“秦老师？”

　　秦雪搞不清楚状况，视线在关淼和孙耀曦之间往复，眼神询问二人。

　　“对。”关淼确认。
　　“多少份额？”孙耀曦问。

　　“全部。”

　　孙耀曦笑出满口大白牙，“准备结婚了吗？恭喜恭喜！”

　　关淼没答是或者不是，“得空我们去办理下股权转让。”

　　“好咧！”孙耀曦答应得飞快。

　　黑色轿车消失在路灯能照见的尽头，秦雪仰头问身边的年轻人，“什么股权？”

　　“秦老师，我有点难受，先回房间吧？”关淼修长的身形微晃，眼神濛了水光，只视线锁定在她身上。
　　心像被柔软的刷子慢慢梳理，秦雪揽着他劲瘦的腰进了电梯，从包里摸出房卡将人送进房间。

　　房间里因为暖气片而温热，秦雪脱掉外套，拿着烧水壶去盥洗室清洗。
　　水流的声音在浴室弥漫开，镜子里出现关淼的身影。

　　年轻人从身后抱住她，整齐的短发埋入她的颈窝，“光顾着和孙耀曦聊天，秦老师有没有觉得受冷落？”
　　身后像是挂了只大大的动物，秦雪歪头蹭了蹭他。
　　短发挠在脸颊浓密又柔软。指尖水流冰冷，但是身后的人却跟整个房间一样温暖。
　　“我喜欢听你俩聊天”，她关掉水龙头转过身，“你专注工作的时候很迷人……”

　　女人一句低声夸奖掀起心中滔天巨浪，关淼趁机将她圈在怀里。
　　有些人的认可，就是最高奖章。

　　虽然已经有过许多次通过付出，收获成果的体验，不过从没哪次觉得顺利也会让他惶恐和不安。
　　镜子里照出他微醺的面容，关淼脸颊贴上女人的鬓发，“秦老师，可不可以请你为我做件事？”

　　“什么事？”秦雪手上还是湿的，这会儿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关淼收紧臂膀，“毕业的时候孙耀曦设立了公司想继续把自媒体做下去，我想回常泽做警察。体制内不能在企业兼任职务，持有股份同样有受政纪处分的风险，为了保住成果，我和孙耀曦约定将来可以指定任何人，以每股一元的对价购买公司百分之一股份，上限百分之六十七。”
　　说到这里，秦雪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心跳变得有些乱。

　　果然，关淼继续，“公司的注册资本已经全部实缴，目前只有应收账款，所以没有持股风险。秦老师可以帮忙持有这百分之六十七的股权吗？”

　　即使不知道孙耀曦经营的这家公司收益如何，但是能支撑京市买房，想必不低。所以孙耀曦才问关淼是不是准备结婚，只有夫妻共同财产才放心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不顾手上水迹未干，扶着关淼的腰将两人距离拉开，“你有更适合的持股人选，比如爸妈。又或者晚点再指定也不迟。”
　　倒不是觉得关淼拿金钱关系“绑架”她，而是觉得决定太过仓促。这种事的确婚后再谈更合适。

　　关淼摇头，“因为秦老师，才有我和孙耀曦合作做成自媒体这件事。这个想法早就有，除了秦老师，没有第二个人选，放在孙耀曦、我爸妈、姑姑任何一人名下都不对。”他盯着她的眼睛，“可不可以当成委托？秦老师帮忙持有，我付代持费？”

　　哪有挂个名字还收费的道理，真是既想分个清楚明白，又把事情搞得更复杂。
　　秦雪无奈，“可是假如我最终没和你走到一起，某天需要我将股权转给你彼时的女朋友甚至妻子，这种感受光想象都知道有多糟糕啊……”

　　关淼怔住，好看的眉眼转眼紧蹙，“除了秦老师，我没想过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也不会和别人在一起。就算没能修成正果，我也会一直在秦老师身后默默守护。”
　　他说得这样认真，以至于连怀疑他的心意都似乎显得罪不可恕。

　　年轻真好，相信“遇见一个人，可以坚守一生一世。”
　　秦雪不相信这种“自己跟自己较劲”的执着，但是她动容于关淼的想法。
　　没什么永恒，但短暂的真情和刹那烟火，同样绚丽壮美。

　　她仰头亲吻他。
　　答应又何妨？她过了就不同观点要说服对方的年纪，何况还是没法迅速证明的事。

　　“知不知道？你让人没法拒绝。”
　　她话音刚落，双唇被关淼的回吻封印，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彻底融化在灼热的呼吸与唇齿交缠里。

　　热烈会在心口开出张扬的花，关淼抱着她坐上洗手台，秦雪觉得身心变得潮湿。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直到关淼松开她，两人额心抵在一起。
　　“秦老师，我还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秦雪气喘吁吁，“什么秘密？”
　　他究竟有多少事瞒着她？

　　关淼咽了咽喉咙，两个深呼吸后徐徐开口，“高中毕业那年，我微信注册小号加了秦老师的好友，想打听你的喜好和感情状况……”

　　听到这里，秦雪的呼吸滞住。她脑子里隐约有个不成型但又格外契合的想法，让她脊背发凉。

　　“那个小号的昵称叫‘北陆’。”

　　凉意结成冰，冻得人一动不能动。
　　秦雪后仰，望着近在咫尺的年轻人，忽然觉得格外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