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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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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山!你个瘪犊子,给老子滚出来!”
“姓顾的!你有种就给老子出来,躲在屋里算啥爷们!”
张富贵把老顾家的门拍的“砰砰”直响,末了还觉得不解气,又使劲儿在门上踹了两脚。
“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隔壁许二强听见隔壁院子门口的叫骂声,到底坐不住,站起身就想往外走,被赵娟拉了一把给拦住了。
“你拉我干啥?”许二强不耐烦的甩甩胳膊想出去。
“有你啥事儿啊!”刘娟看他还急眼了,忍不住想叹气:“你当老顾叔跟山子听不见啊,还不是碍着淑芬,再加上是年节,不想跟他瞎掰扯。”
“那就让这老东西在门口撒野啊!”许二强瞪着眼,还是气不过。
“听你媳妇的,”许老娘正端着碗喂小孙女吃饭,翻着眼皮瞅了这个傻儿子一眼,“那就是个老泼皮了,你出去能有啥用,忍不了的在隔壁呢!”
许老娘说的一点也没错,张富贵第一声叫骂的时候,老顾家就听得清清楚楚。
顾怀阳当时就握紧了拳头,想出去给他好看,却被顾老爹给拦了。
“回来!”顾老爹重重的放下酒杯,冲俩儿子说:“那孙子就是个老无赖,沾上了准没好,骂两声就骂两声吧,都吃饭,吃饭,难得的整这一桌好菜。”
“顾怀山你个丧良心的缩头乌龟,被人打上门了都不敢出来,你个怂蛋,还城里的大干部呢!”
“我呸!”
王富贵看顾家没人出来应声,越发得意起来,觉得他们是怕了自己了。
桌子上的人脸色都不太好,不管是谁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都忍不了。
顾朵朵一个错眼就见顾老娘已经拎着墙角的扫帚冲了出去。
“王富贵!这大年下的,我们家山子招你惹你了你这么给人没脸,”顾老娘抓着手里的扫把就想上去给他打个劈头盖脸,又到底在淑芬的事儿上有愧,强忍着脾气没动手。
“啥大年下的,你也知道是大年下,”王富贵隔着篱笆往窗户里看,对着院子里吐了口浓痰,“你们一大家子在这儿肥鸡子大鱼的吃的高兴,他顾怀山咋就没想过我这个老丈人还连口热乎的都没吃上呢!”
王富贵的话一出口,顾老娘的脸色都变了,脱口而出的声音又尖又利几乎破了音:“啥老丈人,你算哪门子老丈人,要找女婿去镇上找癞三去!”
说着提起扫把就往人身上招呼,一边打一边说:“你个老不修的王富贵,喝了两口黄汤,竟讹人讹到我们家头上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生儿子没卵蛋的家伙,我叫你胡说!叫你胡说!”
王富贵躲了两下,也被打出了真火,抬手一挡使劲一推,把顾老娘推了个仰倒,抽了扫帚出来就要还手。
“你敢!”顾怀山一把抓住扫帚柄,瞪着王富贵目眦欲裂。
刚才俩人拉扯间,屋里人都已经出来了,院子外面也围了一圈人,左邻右舍都出来看热闹。
顾怀阳赶紧把顾老娘扶起来,只见她扶着腰,满脸痛苦之色,嘴里不住“哎呦呦”的叫唤着。
张梅见势头不对小声的吩咐红文:“你快去大队长家里喊人来,就说王富贵来咱家撒酒疯打人啦!”
红文点点头,也不往大门口去,三两下翻到隔壁院子出去了。
“你快着点儿!”张梅到底不放心冲着他的背影又喊了一句。
“呦!龟儿子舍得出来了,”王富贵看着顾怀山瞪他的样子,不仅不怕,还硬挺着胸膛往他跟前凑,嘴里不干不净不净的骂骂咧咧着:“还想打我咋地,你打!你打!今儿要是打不死我你就是我孙子!”
说着又像是想起来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嘿嘿嘿”的笑起来,边笑边说:“那你不就成了淑芬的儿子,这可就差着辈啦!”
淑芬!他居然还敢提淑芬的名字。
顾怀山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胸膛里燃烧了十几年的火焰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叫嚣着喷涌而出。
顾怀山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提到自个跟前,眼里带着强烈的憎恶,一字一顿的问:“你怎么有脸提淑芬的名字?!”
“我自己的闺女,我咋不能提,”王富贵浑然不知眼前的危险,还在不知死活的撩拨着:“倒是你个陈世美,当初说了要来提亲,哄得那死丫头要死要活非你不嫁,临了临了又说话不算话,我闺女可不就是穿着自己绣的嫁衣,喊着你的名字从河上跳下去的么!”
像是说到了伤心处,王富贵假模假式的呜咽了两声,总算是说出了自己这次的目的:“现在淑芬人也不在了,才几年啊你就领了这么大一个娃娃回来,还说啥对淑芬痴心一片,我呸,肯定是早跟人好上了,真是当了婊子又立牌坊。”
“有人了就有人了,我也管不着。但是我如花似玉的闺女是你害死的,你就得赔我!你富贵叔呢,也不讹你,你出一百块钱,咱俩就两清!”王富贵觉得自己还挺大方的,少要了两旦粮食呢,“毕竟你这么大一干部,一百块钱不多吧。”
院子外面围了不少人,本来猫冬的时候在家待得就无聊,王富贵在这叫叫嚷嚷的,看热闹的可不就是都出来了么。
一听他说要一百块钱,人群里就响起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一大家子日日出工,次次满工分,一年到头也不一定能分到百十来块钱,这王富贵可真敢要。
“老王!”有那知道点旧事的也看不过去他的嘴脸,忍不住在人群里喊了一声:“我咋记得你们家淑芬是许给镇上癞三了,你要钱去镇上啊,找人家山子算咋回事儿啊!”
“对啊,淑芬死的时候山子还在部队吧!”
“那可不,我记得当时顾家老二家和癞三前后脚跟张家、王家定的亲,跟山子就扯不上关系。”
“也算是老顾家流年不利,好像那年正碰上他家老房子被大雨冲塌了,家里难的呦,听说还是山子跟战友借了钱汇回来才起的这处院子。”
“当时王富贵可是收了癞三一百款钱,三旦粮食啊,三旦!”
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有人为淑芬的‘高价钱’啧啧称奇,也有人见怪不怪。
“你是不知道,淑芬那丫头长相随他妈,当时可是咱十里八乡一枝花,要不然能给‘卖’这么高价钱!”
“可不是咋地,这癞三的名声在镇上可是臭大街了,偷鸡摸狗,拈花惹草哪一样都少不了。喝两口猫尿就跟老婆孩子逞威风,听说前头已经打死俩了,镇上没人敢嫁才来村里说亲的。”
“哎呦,”听得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那富贵叔还敢把淑芬许给他啊。”
说的人撇撇嘴,不屑的瞅了一眼王富贵那熊样:“还能为啥,给的多呗。”
“那我咋听说山子以前跟淑芬确实是挺好的,”又有人接了话头。
“那你要这么说,二强、孬蛋跟淑芬也挺要好的,一个岁数的常在一起玩儿,多正常啊。就是真有点好感那也能理解,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
“你以为王富贵是啥好东西,这丧良心的狗东西,心气不顺就打女人,可怜红莲多好的女人,到底没熬过去。等红莲没了就打孩子,淑芬多大的姑娘了身上还总带伤,山子遇见过两次,因为这,还跟那狗东西吵过两句。”
说话的是淑芬妈那边的娘家亲戚,看见王富贵从门前走过都恨不得烧个火盆去去晦气。
“这老王忒不是东西,淑芬从河里捞上来的时候穿的嫁衣都扯着口子,据帮忙收殓的人说身上不少伤呢,还有脸来跟人闹。”
“还不是钱闹的,听说山子退伍回来进了县上机械厂,还是个干部哩!”
“机械厂?!我大姑姐的二大爷家的小子就在机械厂上班,那可是个好单位,福利好待遇高.......”
“隔壁的纺织厂经济效益也不错,在那上班肯定不愁家里没布做衣服......”
几个人说着说着话题就岔的老远了。
顾怀山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像是看到了那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姑娘,绝望的冲着自己喊:“山子哥,你咋不来救我,你咋不来救我!”
“一百块钱,一百块钱,”他一字一句的念着,低低的笑了起来,抓着王富贵的手渐渐用力:“富贵叔可真是大方啊,到死都惦记着这一百块钱呢!”
王富贵看着他狠厉的眼神和怪诞的笑容,只觉得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越收越紧,身下一股热流涌出,慌忙掰着顾怀山的手想让他松开:“撒手!撒手!喘......喘不过气了.......”
王富贵翻着白眼,蹬愣着腿,气息越来越弱。
“不好,”许二强几个看情势不对,上前一步使劲拉着顾怀山的胳膊让他松手:“山子!松手!快松手!为了这种玩意儿不值当!”
这时候红文扯着大队长也终于赶来了。
“山子!山子!听叔一句劝,淑芬都走了这么久了,她肯定也不想看见你为了这种烂人脏了自己的手,”大队长脸上冷汗都下来了,这要一个弄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
“乖儿,乖儿,你松松手,你要是把他掐死了可是要吃牢饭的,”顾老娘也顾不上管腰疼了,抓着顾怀山的手哭着劝:“你要是进去了就是要了娘的命了,你可不敢犯糊涂啊......”
许是听见了老娘的哭声,又或者是被人拽松了手,王富贵终于从顾怀山手里挣脱了出来,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
“咳咳咳,杀人啦,杀人啦,”王富贵捂着脖子一个劲儿咳嗽,看顾怀山瞪着他,忍不住往后挪了挪,留下一地腥臊。
大队长嫌恶的看了他一眼:“王富贵,你他娘的这是想干啥!喝了二两猫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是吧!上午看你在村头探头探脑我就知道你没憋好尿,淑芬都死了十几年了你现在来翻旧账,也不怕晚上睡不着觉!”
原来上午顾怀山领着顾朵朵刚一进村就被王富贵瞧见了,看他们大包小包的往家拿,再瞅瞅自己屋子里的破砖烂瓦,心里就气不顺。
当年淑芬跟顾怀山有来往他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能冲顾老娘狮子大开口,谁知道两家谈的好好的,顾家转头又反悔了,宁愿掏钱给顾怀阳聘了张梅也不愿意掏钱来领淑芬回去,这时候癞三正好看上淑芬长的好,那当然是谁给钱谁是大爷。
谁知道这死丫头还挺刚性,让自己到手的鸭子都给飞了。
中午跟一群狐朋狗友一起喝了两杯,他忍不住骂骂咧咧的说自己是顾怀山的老丈人,又被人撺掇了两句,可不就来找‘女婿’要孝敬么。
“大队长,你可不能看他老顾家发达了就拉偏架,”王富贵嘶哑着嗓子,恨恨的盯着顾怀山威胁道:“他这可是杀人罪!我要去县上告他,让他吃牢饭!”
“行!你去告吧!”大队长对付这种赖子可是熟手,“到时候咱就跟警察同志好好唠唠,淑芬当初到底是咋死的,还有你这明码标价的卖女儿又能判几年!”
“还有红莲!红莲当初可是被他打死的!”
村里人早看不下去了,王富贵跟他那帮混子整天在大队里吆五喝六的,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恨不得让警察赶紧给人带走。
一听说让警察查他,王富贵瞬间就怂了,没脸没皮的讨饶:“啥卖女儿,这不是你情我愿的么,后来癞三还把钱要回去了呢,再说红莲是病死的,病死的,跟我可没干系。”
“瞅你那熊样,”大队长顶看不上他r这种人,不耐烦的人群里招招手:“王二,赶紧把你爹弄回家去,也不嫌磕碜。”
“哎,我这正准备扶我爹呢,”人群里走出来个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汉子,冲大队长点头哈腰的应和着,一把拽起王富贵钻出了人群。
“行了行了,都散了,咋都恁稀罕看热闹!”大队长挥挥手让围着的人赶紧散开。
眼见没热闹可看了,人群三三两两的议论着散开了。
“我约莫山子是被魇着了,回头去土地庙拜拜,没啥大事,”大队长知道他当时是真有杀人的心,却不打算深究,山子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人是好孩子,就是心思重。
他叹了口气,拍拍顾怀山的肩膀宽慰道:“放宽心,这世上没过不去的坎儿,全看你自己咋想。”
“今儿谢谢老哥了,”顾老爹感激的拱拱手,把人送出门去:“明天我在家安置一桌,让山子给你道谢。”
“咱哥俩不说那外道话.......”
喧喧嚷嚷,一场闹剧总算是落了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