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朵朵的六零年代》苏惠

11、阳子

　　三个人正说得热闹，院子里响起了栅栏开合的声音。

　　顾老娘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对了，早上阳子陪张梅去大队喂猪了，怕不是回来了。”

　　正说着，顾怀阳跟张梅领着俩半大小子掀开门帘就进来了。

　　见到老爹老娘都在堂屋坐着，颇有几分惊讶，随即看到顾怀山，惊喜的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他：“大哥回来啦！”

　　张梅领着俩孩子，看着这个自己成亲之后就没见过几面的大哥，笑着打招呼：“大哥可算回来，过了腊八娘就总念叨着你啥时候回家。”

　　说着推了一把俩孩子说：“快叫人，这是你们亲大伯。”

　　“大伯好~”俩孩子一个大概跟顾朵朵差不多年纪，另一个已经是半大小子了，得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两个小子好奇的的看着这个没见过几次，却常常被奶奶在嘴里翻来覆去念叨的大伯。

　　“这是红文红武吧，”顾怀山看着俩孩子，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都长这么大了，来，看大伯给你们带啥好吃的了。”

　　刚一进门就顾着说朵朵的事儿了，拿回来的行李都没来得及拆。

　　“这是大白兔和水果糖，”顾怀山先掏出来的是小朋友最喜欢的，一人分了三颗，剩下的交给顾老娘，“剩下的让你们奶奶给放着，一天吃俩甜甜嘴，吃多了牙疼。”

　　顾老娘接了麻利的把纸包还系好，嘴里念叨着：“吃仨尝尝味儿就行了，还每天吃咋地，剩下的留着过年走亲戚使。”

　　红文红武一听奶奶的话，脸上期待的小表情瞬间就萎了，耷拉着脑袋，颇有几分垂头丧气。

　　“娘，这大过年的，给孩子们吃点好的咋啦，”顾怀山看顾老娘的小气劲儿，作势要把糖包拿要回来：“那要不我还是给弟妹收着好了。”

　　“行，行，行，”顾老娘一把拍开顾怀山的手，把东西往怀里藏了藏，小声叨叨：“就你是亲大伯，我就是后奶奶，真是个败家玩意儿.......”

　　张梅跟顾怀阳相视一笑，大哥这一回来，娘看着心事都去了几分，人都活泛了。

　　顾怀山也不当回事继续往外掏东西：“这是半斤点心，知道娘你爱吃桃酥，我多买了两块。还有两匹布，两斤棉花，你跟爹的棉袄还是我当兵的时候做得，都不暖和了吧。”

　　说着指了指其中一匹布上的霉点和黄斑说：“布票不够，刚好纺织厂往外放瑕疵布我就托人买了点，娘你别嫌弃。”

　　“嫌弃啥，嫌弃，”顾老娘把布匹稍微抖开了点，细细的摸了摸，是上好的细棉布，不过是染色不均加上受潮长霉点了，这有啥，重新洗洗晒晒，穿出去照样让村里的那群老娘们羡慕的流口水。

　　“这是给阳子和弟妹的，”顾怀山又从袋子里掏出来个暖壶递过去，“当初你们结婚的时候我也没赶回来，这次算是补上。”

　　顾老娘摸着细布的手一顿，顾老爹捏着烟袋锅子的手也停了，随即两人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该干啥干啥。

　　“这咋好意思，”张梅不明就里，看看公公婆婆，又望望丈夫，手足无措的摆摆手不敢接。这都结婚十多年了，孩子都生俩了，这时候送结婚贺礼，这是啥说头。

　　“大哥.......”顾怀阳嗫喏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行了，都俩孩子的爹了，做什么怪样子，大哥早不怪你了，这些年我就是过不去自己的这道坎儿，”说着把暖壶塞他手里，“现在也看开了，快拿着吧，你小子就爱半夜起来喝水，又怕冷不肯出屋，以前我可没少大半夜的被你叫醒。”

　　\"那谁让你是我大哥呢.......\"顾怀阳习惯的怼回去，却猛的想起来好似自己十几年前也说过同样的话，当时大哥的样子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没好气的应着，既无奈又宠溺。

　　“是啊，谁让我是你大哥呢，”顾怀山怔忪了一会儿，自嘲的笑了笑，把袋子里的最后几样东西掏了出来：“这是给红文红武的陀螺，这是我托肉联厂的战友弄的猪肝、猪耳朵，还有半斤猪肉。”

　　顾老娘接过猪肉，看着俩孩子兴奋的拿着陀螺研究的样子，嫌弃的说：“你买这些东西干啥，不当吃不当喝的，净况花钱。”

　　“孩子嘛，不就爱玩儿，”顾怀山拍拍手把袋子叠好放墙角，站起来从随身的斜挎包里掏出来个军用水壶，往顾老爹面前一放说：“这是孝敬爹的。”

　　顾老爹用烟杆子拨弄了一下水壶袋子，嫌弃的说：“干啥，这人人都有东西收，轮到你老爹这儿，你拿个破水壶就把我给打发啦？！”

　　顾怀山当兵那么些年，家里水壶不说一抓一大把，那顾老爹也肯定是不缺的。

　　“您真不要啊，”话说开了，顾怀山在爹娘面前也没那么绷着了，开玩笑的说：“您不要我可拿回去啦，到时候我跟阳子喝您老可别眼馋。”

　　“给我吧，我要！”顾怀阳也配合着作势要去拿。

　　“说了给我的，哪儿有你什么事儿啊，”顾老爹一抄手，眼疾手快的把水壶捞自己怀里，拧开瓶盖闻了闻才满意的说：“还算你小子有良心，知道你爹我好这口。”

　　“德性！”顾老娘最看不上老头子爱酒的样子，抱着两匹布拎着点心糖果往里屋去了。

　　不一会儿只听顾老娘在屋里喊：“红文、红武、朵朵进来，奶给你分点心。”

　　“吃点心喽，”红武年纪小，一听到有点心吃，麻溜儿的跑进去了。

　　红文毕竟年纪大一点，对着刚回来的大伯和妹妹，还要点面子，装作不太在意的样子，却没发现他略显急切的脚步已经把他出卖了。

　　顾朵朵抿着嘴笑了起来，青春期的少年不管什么时代都一样好面儿。

　　等三个孩子都进了屋，顾怀阳才问：“朵朵是?”

　　“朵朵是你大哥的闺女，我孙女，”顾老爹不等顾怀山答话就抢先说，“你让红文红武多带着点儿朵朵。”

　　顾怀阳听得云里雾里的，追问道：“不是，咋就我大哥的闺女了，娃他妈是谁啊？”

　　“我抱回来的，”顾怀山看弟弟张口结上的样子，端着桌子上的剩的鸡蛋茶喝了一口，嗯，挺甜的，娘可真舍得放糖。

　　“你大哥自己过惯了，抱个孩子养在身边挺好的，我跟你娘都同意了，以后你大哥有啥事儿做侄子的得知道往前站！”

　　顾怀阳听出来老爹话里的意思，想再问，被张梅拽了一下拦住了话头。

　　只见她脸上带着热切的笑容，冲顾怀山说：“爹说的是，以后大伯你就把红文红武当自己的娃，有啥事儿尽管说。”

　　“对！他俩要是以后不孝顺，看我不给打折了腿！”顾怀阳也反应过来，这事儿当着大哥的面不好说，回头私下里再问爹。

　　顾老爹翻着眼皮子扫了儿媳妇一眼，点点头没再说话。

　　这个老二媳妇，人不坏，就是心里弯弯绕绕多，啥东西都想抓手里，要不然也不能哄的老二这个傻小子指东不往西。

　　“老婆子，还在屋里干啥呢，赶紧做饭去，这都晌午了！”顾老爹扬声冲屋里喊了两声，儿子带回来的东西都没给自己尝一口，净想着往箱子里藏了。

　　“来了来了，催啥催！”顾老娘把剩下的点心包好，装床头的柜子里，上了锁，钥匙挂裤腰带上，才出门，“这不是出来了么，喊啥喊！”

　　瞪了老头子一眼，又指示老二去拿东西：“阳子去地窖里拿个冬瓜上来，再抓把豆角干，你哥爱吃这个。”

　　“哎，我这就去。”顾怀阳把手里的暖瓶递给张梅就往地窖去。

　　“红文来烧火，梅子跟我一起做饭，红武跟朵朵妹妹玩儿，你让着妹妹点，可不能隔气！”在顾老娘的号令下，众人各司其职，不一会儿一桌美味的大餐就做好了。

　　冬瓜烧肉、豆角干炒辣椒、醋溜白菜、卤猪肝，萝卜炒腊肉、居然还有条红烧鱼。

　　这是顾朵朵来这里之后吃的最丰盛的一顿饭了。

　　顾老爹给老妻和两个儿子各倒了一杯酒，举杯示意：“祝愿咱一家子以后都和和美美、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说完自己先带头一饮而尽了。

　　顾老娘喝了一杯就不让再给她倒了，嘴里呲哈着说：“这有啥好喝的，烧嘴。”

　　“娘，这你就不懂了吧，酒是粮□□，越喝越年轻，你看我爹一杯酒下肚是不是脸上的褶子都少了点。”顾怀阳凑到她身边说着调皮话。

　　顾老爹也不管那娘俩，给自个又倒了一杯，端着小口小口的品，颇为怡然自得。

　　张梅就坐在顾怀阳身边安静的吃东西，时不时的给俩小的夹点菜放碗里。

　　红文红武吃相还可以，没使劲儿往自己碗里巴拉肉菜，都是吃完了再夹，看得出来家里人教的不错。

　　顾老爹夹吃着猪肝喝着小酒，觉得浑身哪儿哪儿都舒坦，又跟顾怀山碰了一杯，随口问道：“你这次在家待到初几啊？”

　　顾怀山面露难色，迟疑了一下说：“明儿中午吃完饭就走。”

　　“咋，不在家过年啊这是。”顾老爹放下酒杯，惊讶的看着他。

　　“厂里排了班，二十八到三十是王哥带队值班，我是明儿晚上到初二，科里都是小年轻，大过年不得走亲戚啊，我这提前回来看过了也没啥。”

　　“你们这领导也太不近人情了，咋地过年也不让回家。”顾老娘有点不情愿，儿子好不容易回来，这还没在家待着呢就又得走了。

　　“行了，人小王还是科长呢，大年三十不还值班呢么，”顾老爹见过王军，是机械厂保卫科的科长，“越是困难的时候领导越是得起带头作用，那要说都不去值班，来个小偷就把厂子搬空了，觉悟咋恁地嘞！”

　　“行行行，就我觉悟低，你是革命的好党员，觉悟高！”顾老娘不惜的理他，心里盘算着明天儿子走的时候给他带点啥。

　　“没事儿，娘，等下次放假我就回来了，再说了，正月里县上的庙会您不去看啊，到时候让阳子把你跟我爹送我那住几天。”

　　“哎呦，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不去凑那热闹，人多，我不爱去，”顾老娘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颇有几分意动，庙会看不看都没啥，倒是山子自己带个孩子也不知道能把日子过成啥样。

　　“您不去阳子跟弟妹还想来看看呢，再说了，红文红武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县里吧，也该见见世面了，”顾怀山又劝了几句。

　　“到时候再说吧，大队上的猪还得喂呢 ，农具也得拾到拾到，开春还得翻地呢！”

　　顾老娘摆摆手，没拿定注意。

　　一家子在屋子热热闹闹的吃着团圆饭，突然听见院子里的门扉被拍的咣当咣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