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朵朵的六零年代》苏惠

13、鞋子

　　第二天早上顾朵朵醒过来的时候，摸着身下温暖的炕床还有点恍惚，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她还没能回过神来。

　　“红武，你小子别在这儿裹乱，去一边儿玩去！”

　　“咯咯咯！咯咯咯！”

　　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声音响起，好像大家都起床了，顾朵朵也不好意思赖床，穿上棉袄推门一看，顾老娘抓着一只肥鸡正准备下刀呢，红文端着个粗瓷碗在下面接鸡血，红武在一边热切的盯着看热闹，时不时的试图伸手从母鸡身上拽两根鲜艳的羽毛下来，惹得大限将至的母鸡挣扎的更厉害。

　　顾老娘勒令红武不许靠近，站的三丈远，然后抓紧鸡翅膀，手起刀落一刀毙命。

　　转脸见顾朵朵在门口站着，顾老娘脸上绽放出一朵大菊花，温声说：“朵朵起来啦，咋不多睡会儿，还早呢！”

　　顾朵朵看看刀上未干的血迹，乖巧的答道：“睡不着了，奶，您这是杀鸡呢？”

　　“嗯，天冷，这只母鸡也不下蛋了，索性杀了也不浪费粮食喂它了。”顾老娘说着把放干血的鸡扔进大木盆里，浇上热水，准备烫鸡毛。

　　“奶先让我拔几根鸡毛做鱼漂，改天去河里钓鱼使，”红武在一边早等急了，趁着奶奶去端热水的功夫，赶紧上去拔了几根色彩鲜艳、品相完好的羽毛下来。

　　“钓啥鱼，我可告诉你，不许跟建国那几个臭小子下水，那河里可深呢，你那三两下狗刨到时候万一使不出来可没地方哭去。”顾怀阳正从地窖里拿了红薯白菜上来，听见红武的话毫不犹豫的先打预防针。

　　小庄村西边有条小河，河水不急，但是水深，隔几年总要有附近村里的小子下去了再上不来。

　　村里的老人都说是水鬼找替身嘞！

　　“哎呀爹，这个我知道，”红武美滋滋的把新到手的羽毛放兜里，不耐烦的应着，老爹每年都是这几句话，他都会背了。“我们肯定不下水，就在河边的大石墩上。”

　　“你个臭小子，你还不耐烦了你，”顾怀阳作势要踢他，红武一个侧身躲开了，一溜烟跑出了院子，边跑边喊：“爹，我去找建国打陀螺，一会儿吃饭回来！”

　　顾怀阳也不管他，对在一边看热闹的顾朵朵说：“这小子整天咋咋呼呼的没个正行，咱朵朵可不学他啊，堂屋桌子上给你盖着菜呢，快去洗洗吃饭了。”

　　说着又冲红文吩咐道：“你去看看猪喂的咋样了，给你娘帮把手，路上小心点别摔了。”

　　大队养着几头任务猪，年底往收购站交了之后又领了几只小猪仔回来，张梅是大队的饲养员，每天伺候小猪仔比伺候俩儿子都精心。

　　红文正在往盛鸡血的碗里倒水，听见老爹的吩咐，嘴里应着，仍不慌不忙的往碗里加盐，最后搅了搅，确保都混合均匀了把碗小心的放灶台上，才出门。

　　这样静置一会儿鸡血会凝结成块，到时候再加一些凉水，然后用刀划几下。吃的时候先烧一点开水，将血块放入，变色后(十几秒吧)后捞出，放在凉水里过一下就成了嫩嫩的鸡血豆腐，不管是熬汤还是炖菜都是一绝。

　　“二叔早，”顾朵朵跟顾怀阳打了声招呼，蹲在院子里洗了脸，没有牙刷就漱了漱口，一直也没见顾老爹跟顾怀山，好奇的冲身边的顾老娘问：“奶，我爷跟大伯去哪了？”

　　顾老娘拎着那只老母鸡在木盆里翻了个面，确保整只鸡都能被热水烫到，听见顾朵朵的问话随口答道：“他爷俩去大队看拖拉机了。”

　　整个朱阁镇上就一辆拖拉机，农忙的时候几个村轮着用。

　　今年大队长好不容易先抢到春耕的使用权，但是这拖拉机刚从镇上开回来就“突突”冒黑烟，把大家吓坏了，这司机也是个二把刀，又不敢狠拆了看，索性就先在大队仓库里停着，准备过了年去镇上请技术员来看看。

　　顾怀山这几年在机械厂跟运输队的□□关系还成，也跟着学过几手，昨天晚上跟顾老爹闲聊的时候知道了这事儿就想去看看，毕竟拖拉机要是真坏了，整个镇上估计都得埋怨小庄村，以后要是再想用就不好说了。

　　顾朵朵不知道顾怀山居然还有这本事，感觉挺惊讶的。

　　匆匆吃完堂屋里留的饭菜，她搬了个小凳子跟顾老娘坐在一起给鸡退毛，让这么大年纪的老太太在冷风飕飕的院子里干活，自己躲在温暖的屋子里偷懒，她良心上可过不去。

　　“不用你，奶一会儿就弄完了，”顾老娘看顾朵朵小小的人还一本正经的想帮忙，笑着用胳膊挡了一下，“这味儿不好闻，你进屋玩儿去吧，奶屋里柜子上给你放着点心和大白兔呢，去吃吧！”

　　顾朵朵挽起袖子轻易的突破了她的包围圈，抓着一个鸡翅膀细细的揪着上面的毛。盆子里的水蒸腾出一股腥臊的热气，顾朵朵略侧了侧头，让风把气味吹散一点，·被热水烫过的母鸡毛孔都是张开的，轻轻一抓就能带下来一片，然后就是细细的清除上面的绒毛。

　　“没事儿，奶，我一会儿跟你弄完了再去吃，”这些活儿她以前还是程英的时候也是做惯了的。

　　那时候菜市场是有人专门收拾鸡鸭的，只收十块钱手工费。但是一个退休老太太跟一个只出不进的学生，每月全靠那么一点退休工资撑着，哪里肯掏十块钱请人帮忙，都是自己在家料理的。

　　直到她长大一些，能打工赚钱了，程奶奶年纪也大了才不怎么亲自动手了。

　　还别说，这么多年没做过了，刚开始手艺还略有些生疏，没多久就找回了感觉，退起毛来又快又干净。

　　“朵朵以前给大人帮过忙的？”顾老娘看着她娴熟的动作，意外的挑挑眉。

　　“以前在家跟奶奶一起干过，”顾朵朵也不在意顾老娘的探问，反正她也不算说谎，不管是程英还是李朵儿都是做过的。

　　顾老娘点点头，看来也是穷苦人家出来的，不然不能让这么点孩子干活。

　　她也没再继续盘问下去，山子是个心里有成算的，既然抱了这闺女回家就肯定打听好，以前的家里人不会再攀上来。她巴不得顾朵朵把以前都忘个干净，就把自己当山子的亲闺女才好。

　　正所谓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顾老娘这才刚歇了让儿子娶妻的念头，就马上开始替以后打算起来。

　　“朵朵几年多大啦，上学了么？”

　　“奶，我今年7岁了，上一年级了。”

　　“考试咋样啊，考的不好也不要紧，慢慢学就是了。”

　　“考了双百分呢，王老师还给我发了一个练习本跟两根铅笔当奖品呢！”

　　“朵朵可真厉害，是个秀才秧子。”

　　“........”

　　俩人说说笑笑间一只大肥鸡被脱了个干净，顾老娘挖了两瓢水给最后冲了一下，端着盆就想往厨房送，谁知道起身的时候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幸好顾怀阳眼疾手快冲过来扶了一把才没摔着。

　　“娘，您放着吧，一会儿让梅子回来了做，”顾怀阳接过她手里的木盆给放到地上，搀着她进屋里躺下。“昨儿才刚摔了一下，您躺下歇会儿。”

　　“老了老了，不中用喽，”顾老娘在炕上躺好，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摸摸后腰，昨天碰着的地方还隐隐作痛，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想当年自己跟老头子干仗可从没落过下风，这被人推了一下就得歇着了。

　　“朵朵看着点儿你奶，别让她下地乱跑。”

　　“二叔放心，我肯定照顾好奶奶。”

　　小侄女虽然才在家里待了半天，但是性子沉静坐得住，顾怀阳让她照顾老娘还是比较放心的。

　　灶上的东西他不太会弄，也只能先把菜摘摘洗洗，做些杂活儿。

　　顾老娘在炕上躺了没几分钟果然就歇不住了，翻个身就想下地。

　　“奶，您还是躺着吧，二叔说了不能下地。”顾朵朵坐在她旁边试图阻止。

　　顾老娘揉揉酸困的腰也不坚持，指指墙角柜子上的针线篓说：“奶不下去，奶就是躺着浑身不舒坦，朵朵帮我把针线篓给递过来，我昨儿夜里给你做了双鞋，你试试看合不合脚，不合适奶赶紧给你改改。”

　　针线篓上面放着一双小鞋子，蓝色的细棉布缝了两层，中间似乎还塞了棉花。鞋底是自己的纳的千层底，厚厚的鞋底上都是细密的针脚。

　　这双小布鞋下面还放着几双单鞋和一双棉鞋，看尺寸应该是给顾怀山准备的，这些鞋子想来是顾老娘早早备下的，就等他什么时候回来好带回去。

　　只是没想到这次多了个孙女一起回来，只能连夜赶工。

　　顾朵朵看着老太太眼下的青黑，只觉得手里的鞋子烫手。

　　本来以为是昨天的事儿闹得老太太夜里没睡好，想不到是为了给自己做鞋子才睡的晚了。

　　“谢谢奶，”顾朵朵拿着鞋子，低着头轻声说：“您这太辛苦了，我有鞋子穿的。”

　　“你这孩子咋还不好意思了，”顾老娘一把将顾朵朵揽进怀里，笑着说：“外面买的鞋哪有奶做的暖和，那鞋底子薄的，走两步就透了。”

　　“其实也没费啥功夫，你跟红武年纪差不多，我最近也正给他做鞋呢，正好改改给你穿，”说着催促道：“快试试，有哪儿不合适没？”

　　顾朵朵换了鞋子，慢慢走了两步，只觉得脚底软软的，又暖和又贴脚，难怪现代老北京布鞋卖那么贵，机器流水线生产的工业品跟手工纳的千层底确实没有可比性。

　　“奶，不用改了，挺合脚的，”顾朵朵低头左右看看脚上的鞋子，心里美滋滋的。

　　“行，你喜欢就好，得闲了奶多做几双，让咱们朵朵换着穿，”老太太看她捧场，心里也高兴，祖孙俩一时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