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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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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不到两个星期。课基本都上完了，三班的同学比其他班多出了整整十天的完全自习时间。上课时间老师也没管学生串位互相学习，大声讨论，坐在讲台后边做自己的事情。
伊乔干脆把凳子搬到年思华座位靠窗的一点空隙里，抱着一箱子的书住在了这个新开发的座位上。
年思华把刚做完的模拟卷子递给伊乔，紧张地看着伊乔在卷子上不停地勾勾叉叉。
“不错，有进步。”伊乔递回卷子，“恭喜，你终于学会了这本书里的力学知识。”
年思华欣喜地看着卷子：“那我期末物理能考过70分吗？”
“75应该没问题。”伊乔拿起红色签字笔，“现在主要的问题是光学的光反射和平面镜成像。”
“这个好难！”年思华抱怨。
“如果是中考试卷水平你应该问题不大，但学校的卷子难度会高一些，”伊乔安慰道，“没关系的，还有时间。”
年思华惊呼：“你做过中考的试卷了？”
伊乔一副“孺子不可教”的神情，叹着气戳了戳练习册：“这里有啊。”
“对哦。”年思华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你啊，把平时对女生的细心多放在学习上就好啦。”伊乔温和地责怪。
年思华反驳：“知道知道，别一副老妈子一样的语气跟我说话行不行。”
伊乔边写着答案解析边顺口溜出一句：“行，我的好大儿。”
一本厚重的小说砸向伊乔头顶。
“哎呀！”
“再这么说就回你自己的座位去！”年思华正准备收回杀人凶器，就被伊乔截住了。
“砸傻了，以后可就没人这么帮你了，你负责？”他严肃地问道。
年思华毫不犹豫地回答：“怎么会没人帮我，还有岑雨诗啊。”
说完，才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
果然，伊乔脸眼神了下去，表情比刚才严肃得多。
“对……”
“别，我说过别跟我道歉。”伊乔伸手拒绝，“年思华，你真的是个傻子。”
“我承认。”年思华尴尬地收起那本书。
“书我没收了，考完试到我家拿。”伊乔把书夺走。
年思华没去过伊乔的家。或者说，他根本无法想象除了他，不会对其他人多说一句废话的伊乔邀请同学到自己家的情形。不过现在倒是真的看到了。
下午，刚跑完两千米的伊乔大汗淋漓趴在草地上。
年思华偏离跑道，小跑过去想拉起他的胳膊：“跑完别那么快躺下，对身体不好。”
“让我躺一会儿，就一会儿。”伊乔仰躺着，拼命甩开年思华的手，“我太累了，不想起来。”
“这样躺着对心脏不好啊，”年思华没放弃，坚持用力把他上半身拉了起来，“跑完长跑最不应该的做的就是大口喝水，停下，坐下和躺下，正确的做法是——”说着，又努力把伊乔全身都拉起来，拖着他走回塑胶跑道上，“慢慢跑，让自己的心跳逐渐恢复正常。”
伊乔不情愿地跟在年思华后面，不停地抱怨：“还是学习轻松些，跑步太累了，为什么要中考还要考体育，为什么还要男生跑一千米，为什么还要打分？”
年思华转身，朝着他逆向慢跑：“就是针对你这种只喜欢学习不喜欢运动的学生，多锻炼才能有好的身体，以后才能更好地学习哦。”
“年思华……”汗水顺着额头、睫毛，滴进伊乔的眼睛，“你真的……很适合……当老师。”
“啊？”年思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老师？”
“和教我们班那些老师不一样的老师，”伊乔缓过来了些，他扶着年思华的肩膀，“不会嫌弃我这种体育差生，还带我跑。”
年思华笑了：“那是因为我是你朋友啊，而且也答应过你要把你的体育成绩拉到满分。”
“但如果你能当老师，你的学生一定很会很庆幸有你这样的老师。”伊乔重新回到草地上仰躺，“我记得那天晚上怼冯老师的时候，说的那句‘根本不配学生尊重’就很扎心。那时候我就觉得，年思华一定是个懂得如何尊重人的人。”
操场渐渐人多了起来，几个初三的学生正坐在观众席上换运动鞋，还有手挽手散步的女同学，原本安静的跑道嘈杂了起来。
年思华躺在伊乔身边，他望着天边一大块火烧云，几条乳白的飞机线划过天际。
“以前还在D市上学的时候，我以为尊重人是一种很常见的品德，即使以前也会有偏心成绩好学生的老师，会有收低年级保护费的高年级同学，但这样的人并不多，而且也不会太受尊重。”
他悄悄斜了一眼伊乔，发现他听得还挺认真。
“可是没想到，我一过来，就发现自己的世界正在颠覆，没想到欺负人的同学还能一直当班长，偏袒不良学生的老师还能评上优秀班主任，帮助他人的人反而还会被骂被惩罚，也许真的是我见识太少了。但我还是觉得，尊重人本身就是一种基本品质，即使再多人不懂得尊重别人，我也不能辜负自己。”
“要你是我们班的政治老师，说不定我们班的成绩能比现在的平均分高出二十分。”伊乔打趣道。
“那也太恐怖了，”年思华连忙摆手，“满分就100，高出个二十分就不就110了？”
“开个玩笑。”伊乔支起身子，开始做体前屈，“我以后呢，想去N大学园林。我家有一个小花园，里面都是我和爸爸一起种的花花草草。在家里每天从屋里的窗透过去看到它们迎着阳光和风雨成长的模样，就觉得那样的生命很灿烂。
“灿烂的生命通常都是美丽的，不管是花草树木，还是人。我喜欢这样活得灿烂的生命，他们脆弱，但自由，独特。”
年思华目不转睛地盯着脚下的小草。它们早就被自己压得七扭八歪，却一直努力扎稳根基，保护自己的生命。原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是这般璀璨的模样。
他已经下定决心，回去好好制定学习计划，初三之前把学习成绩拉回到自己在D市时候的年级排名。
初二的第一次期末考试成绩在寒假前一天出来了。
出成绩那天，学校也顺便把散学仪式和颁奖典礼一起办了。因为只是一个临时的仪式，就没有开礼堂的门，全校师生齐刷刷聚在图书馆门口，学生们还要拖着自己在教室坐的椅子搬到开会的地方。
年思华一个人拖着椅子走着，岑雨诗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他身旁。
大概是整个初中部的学生都在同一时间挤到为数不多的楼梯间里，显得人群混乱不好分辨，她才敢和年思华并排。
“早啊，”岑雨诗开心地跟他打招呼，“好久没和你说话了，最近还好吧？”
可能也是临近期末，大家玩的心思都少了几分。今年春节来得早，除了圣诞节全班还在互相递贺卡礼物什么的，其余时间都在上课自习，连池钏都没怎么找茬。顶多就是老师在课堂上问到自己时，几个男生在座位悄悄起哄。
说起圣诞节，那天年思华除了收到女生们在他抽屉里放的各种贺卡和小零食，就是桌面上伊乔独特的学习礼包。要不是那几本辅导书上还有伊乔写的字条，他还以为又是哪家教辅机构过来推销送礼。
“上次你的数学周测不及格，再不补补这几章知识点，期末肯定上不了90分。”伊乔的送礼理由简单粗暴，“这份礼物是长期有效的，比起那些贺卡小零食有用多了。”
“还挺有道理。”年思华无法反驳，把书放进自己的抽屉里，“谢谢你的书，这周的饭我包了，当是给你的回礼。”
果然，在期末考试的时候，年思华碰到的难题基本上都是伊乔说的那几个知识点。要不是提前重点复习，恐怕真的难逃低于90分的命运。
看着发到自己手中的成绩条，他觉得那一周的饭钱瞬间增值好几倍。
伊乔不出意料地拿到了年级第一，今天他得提早准备领奖，所以没和年思华一起拖椅子到图书馆门口。
“嗯，还好。你呢？”年思华点点头。
“我也还好。特别是期末，我最喜欢期末了，安静。” 岑雨诗也点头，笑着回答。
冬天的岑雨诗把自己裹得厚厚的，像只柔软的小猫，小脑袋被温暖的厚围巾包围了三分之一张脸，小鼻子通红通红的，眼睛却亮得像一汪清泉，长发没扎成高马尾，而是随意披散在肩上。
和其他能少穿一件就少穿一件的女生果然不一样。但即便穿得这么厚，也无法挡住漂亮女生该有的气质。
年思华听懂了岑雨诗话里的意思，他忽然觉得其实这么受大家欢迎、每天不愁人陪同聊天去玩的女孩子，也会有如此矛盾的烦恼。
“高中有打算直升博正吗？”岑雨诗问道。
年思华无奈地摇头：“自己的成绩远没达到直升的基本要求，连选择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我看你的期末成绩还不错啊，进步也快，都已经到班级中游了。”岑雨诗笑了起来，露出可爱的小虎牙，“伊乔的帮助很有用吧，多点跟他学习，说不定真的有可能拿到直升资格哦。”
“你应该是打算直升吧？”年思华没跟着岑雨诗的话题。
岑雨诗点头：“应该是的，大学要到国外读，博正的国际班是C市最好的。”
真好啊，年思华想着。别说国外留学，伊乔连大学学什么专业都想好了，自己现在还在为阶段考试发愁。人之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尽管他就坐在自己旁边。
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不愁体育成绩，还有节日收到的礼物比他多。
自那天顶撞数学老师后，找伊乔问学习问题的同学多了起来。不过伊乔并没有多开心，而是用最快的解决方法打发人，转头就问年思华课上还有哪里不懂。
真就如他自己所说，并不喜欢和班里的人相处。
春节过完年初二，年思华去伊乔家拿书。
两人打算一起写作业，然后去书店把下学期的教辅书给买了，再随便逛逛。
一进门，年思华就闻到了一阵花香。C市春节期间有花市，家家户户都会趁兴去买，在家里摆上几盆花。今年自己家就破天荒买了一盆桔子树，妈妈还买了好几束剑兰。
但伊乔家的花很多显然不是今年买的，而是自家种的。也许是天气尚未转暖，只有边上的一片小花地盛开着。走近一看，是梅花。
“今年春节有些冷，很多花还没到花期，也就开了梅花，剑兰，和灰姑娘，”伊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年思华身后，手中还拿着育花工具，“不过听说过几天天气会暖和些，说不定还会开一些。”
“灰姑娘？”年思华指了指倚在墙边的粉色的花，“是这些吗？”
伊乔点头：“没错，是粉色月季的一个品种。去年在书上看到有园艺师种植，觉得还挺漂亮，就试着种了一小边，没想到还挺成功，可能也是因为月季本身就比较好种，一年四季只要不是什么极端天气都有成活率。”
年思华听着伊乔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花园培育历程，从栽培，嫁接，到浇水施肥，开花结果，又拿着几株还没开花的百合分析没开花的原因。他发现，伊乔平日在学校里对绝大部分人都保持着好一段距离，给人一种不太好接近的感觉。但他的手触碰到花枝的那一刻，眼神中只透着耐心和难以察觉的温和，甚至还有一丝笑意。
发现年思华在发愣，伊乔不好意思地放下洋紫荆的花苞：“啊，抱歉，忘了你可能对这些不感兴趣。”
“没……”年思华回过神来，“你讲得很有趣，我在听着呢。”
“嗯，真的吗？”伊乔玩味地打量着他的脸，仿佛想看穿他是不是在说谎。
“真的，”年思华头撇向一边，看着沿壁攀连的粉色月季，“你可以继续的。”
伊乔哈哈一笑：“是我没忍住多说了。走吧，我们回屋。”
进了家门，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清新自然的淡香水味，一楼大厅奢华明亮，皮质沙发用米白色套罩装饰，壁炉正生着火，墙上挂着几幅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油画，边上的高筒瓷花瓶还有几束修剪过的红蔷薇。这样的家境看起来非常优越，在年思华印象中，博正中学里这种家庭出身的孩子，气质基本和池钏他们差不多，但伊乔是个很明显的例外。
跟着踏入伊乔的房间，年思华觉得亲切了许多，这就是一个普通男生装扮的房间，除了落地窗旁的厚帘布，还有隔间的一个室内小花园以外，和自己的房间没太大区别。
伊乔踮起脚，把书柜顶层的一本书拿下来递给年思华：“你的书。”
年思华接过，竟发现伊乔好像长高了一些。
“你长高了？”他直截了当问了出来。
伊乔用手轻掠自己的头顶，挪到年思华头顶上。
“哦，好像是的。”
“不是好像，是真的。”年思华满脸黑线，“期末考试前我们好像一样高。”
“诶，这都能被你发现，平时没少关注我吧？”伊乔又开始臭屁了。
年思华把书收进书包：“当然，你都坐在我旁边了，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当然会注意到。”
而且现在的自己，很在意身高。
如果有一天能比池钏甚至陈万彤高了，可能也就不会那么害怕他们了吧。
伊乔收拾好书包，在房门口喊他：“走啦，去书店。”
目光落在靠着门、正把耳机线插入随身听的伊乔身上，这个最近给他一连串惊讶的邻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给了他太多意想不到的安全感。年思华也是下学期开学前和岑雨诗聊天的时候才知道，池钏他们之所以不敢招惹伊乔，是因为他伯公是学校的董事会成员，伊家本身就在C市经营着十分庞大的产业，就是众所周知的立诚集团，旗下最著名房地产业的立诚大厦遍布全国。伊乔父亲现在跟着伊乔爷爷经营着立诚在C市木城区经营许久的自然科技园——万华生态区。不过父亲也并非科技园的未来一把手，伊乔还有一个伯伯，他才是真正内定好的一把手。
家庭背景并不是让伊乔带给他安全感的真正原因，这点年思华早就清楚不过。伊乔后来也说过，自己父亲早已知道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难以引人注意，并无和伯伯争家产的意愿，而是在暗自独立创业。父子俩都喜欢花花草草，等伊乔大学毕业，两人决定以生态园为起点，开发属于自己的产业。
拥有自己的梦想和人生，也许这就是给人可靠感的原因吧。
“不要盯着我的书柜啦，回来再给你看！”伊乔在门口催促了。
能在雨天认识你，很幸运。
“来啦！”年思华匆忙收回并非在书柜上的视线，整理了下衣摆，跑向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