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5 ...
-
班主任皱着眉头，戴着耳机听录音。
年思华站在一旁，眼皮耷拉下来，眼睛悄悄东张西望。望着望着，一不小心望向了身边伊乔的校服袖子。
衣服真的像新的一样，他心想，还能闻到一丁点儿洗衣粉的香气。
伊乔似乎发现年思华在看他，没有私语，只是扯了扯他的袖子。
年思华毫无预料地紧张了一下，仿佛一个被抓了个现行的小偷，手中还怀抱着闪亮的赃物。
班主任摘下耳机，把椅子转到年思华正对面，扶了扶眼镜。“我听完了。”她的语气略释然，“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
“冯老师，您应该听到丘尚轲和池钏的声音了，他们只是因为一条围巾差点又打了年思华。”伊乔回答，话里都带着一点不经意的刺，“而且，态度非常恶劣。”
班主任又扶了下她的眼镜。
“行。我都听到了，”她叹了口气，“伊乔，把他们叫到办公室来。”
伊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年思华抬起头来，班主任不知什么时候把椅子转回原来的方向，整理桌面上的资料。整个办公室除了细细的讨论问题的声音，就只剩下“寂静”二字了。他看向窗外，才知道学校外的别墅小区里，已经悄然建起一座五彩斑斓的摩天轮。
“老师，我承认我做得不对，但我也是为了班级好啊！”池钏一上来就替自己申冤。
班主任问：“理由是？”
丘尚轲慌忙解释：“班长知道我们班现在有同学和异性同学保持不正当的关系。您也知道，班长一直是老师的好学生，同学们的好榜样……”
“让池钏解释。”班主任打断丘尚轲，望向池钏。
池钏接过话：“其实我知道年思华同学和女生们的关系很好，所以会提醒他和异性同学保持距离。思华他成绩本来还有待提高，如果还和哪个女生关系太过亲密，我担心会再次影响他的学习。”
听到这似曾相识的理由，年思华攥紧了拳头。他不敢相信班主任会再次相信这个理由。毕竟池钏说粗口也被录了进去。
“而且，我这次并没有要对思华同学动粗的想法。只是想劝劝他。”
“老师，我反对。”还没等丘尚轲应和，伊乔插话了。“我建议您到班级确认一下，当时丘尚轲有对年思华动粗的想法并付诸了行动，只不过年思华避开了才没被打到。池钏虽然没有要打架的意思，但他威胁了年思华。您有见过一个班长，用录音里的语气劝说同学的？”
班主任一时语塞。她讪讪回答：“这件事情我后面会调查清楚，池钏和丘尚轲你们两个对同学说粗口甚至是动粗，对于你们这样的学生而言合适吗？回去你们一人写一篇一千字的检讨交给我。”
说着，班主任转身回到桌子面前，整理文档，继续说道：“现在你们也是初二的学生了，老师也说过同学之间要和谐相处。池钏你上次已经检讨过了，年思华也原谅了你，为什么重蹈覆辙？”
池钏摆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以后、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看到大哥这么表态，丘尚轲也立马发挥出自己的狗腿本质，连连发誓反思自己不当的行为，以后团结同学，促进班级有爱和谐。
两个人在老师面前唯唯诺诺，年思华和伊乔面面相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班主任看着两个人的态度如此诚恳，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池钏你们成绩好，性格也开朗，大家能连着两年选你当班长，说明你的能力和声望还是有的。但这学期你的性格变化有点大啊，总是跟转学过来的新同学闹不和。你是班长，作为班级的带头人，同学有问题，就应该好好解决，而不是用武力手段，知道吗？”
池钏马上点头。应着知道了老师。
时间也快要到晚自习的时间了，班主任就让大家先回去学习。
“老师，这件事就这样解决吗？”池钏和丘尚轲前脚刚踏出办公室门口，年思华问了一句。
班主任满脸疑惑：“是啊，我不是说了后面会继续调查的吗？”
“那大概什么时候出结果？”年思华紧接着问道。
“很快。”班主任回答，“你们先回去，学习最重要，好吧？”
年思华不依不饶：“老师，这件事如果发现的确是池钏他们有错在先，您会怎么解决？”
眼看班主任已经十分不耐烦了，年思华知道她接下来要想办法赶走他们。但这次，他并不想乖乖听话。他想知道结果。
“怎么解决，是老师的事。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把成绩提上去。年思华，我调整了你周围同学的座位，相信你再笨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要知道，我们班的成绩是不能再这么掉下去了，你要明白你在班级里的存在，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三班变得更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问一些无关的问题，知道吗？”
班主任一直在转移重点，现在不用问也知道接下来事情的结果就是不了了之了。年思华瞟了一眼还站在门口偷看的池钏和丘尚轲，这两人竟然满脸幸灾乐祸。
一瞬间，他忍无可忍，心中怒火熊熊燃起。正巧上课铃声响起，年思华皱着眉头冲上前，猛地一拍放在班主任工位旁边摆满试卷的课桌，喊了一句：“够了！”
所有人，包括伊乔，都没想到年思华会突然爆发。办公室里其他人纷纷抬起头看向这边，几个老师还私下里互相询问“怎么回事”。班主任更是被吓坏了，自己身旁的桌面第一次被学生拍得凌乱，摆在最上层的卷子散落一地。她瞪大眼睛，怒视年思华：“年思华，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年思华笑了，“冯老师，我尊重您，是因为您是我的老师。但我从今天开始，再也不想尊重你一分一毫，你的话语充满偏见，你的思维让我怀疑你是不是一个教政治的老师，你的眼里只有成绩，连池钏这种学生也是你的骄傲，却从来不会看学生的品行。”
“我觉得，像你这样的老师，把这种学生当作骄傲的老师，根本不配被学生尊重！”
班主任气急败坏，胖手指颤抖地指着年思华的鼻梁。面部表情愈发扭曲，嘴巴半张着，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年思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朝池钏和丘尚轲挥挥手，让他们离开，“你觉得你这么做很酷是吧？会受女生们欢迎是吧？”
“没有的事，”一直在旁边冷静观察的伊乔站了出来，“老师，我可以向您保证，年思华根本没有和任何一个女生有过于亲密的关系。反而是池钏，一直和班里一部分的女生保持暧昧关系，他和这些女生互称兄妹，平时总是在一起打闹，非常影响班容。我希望您能认真了解一下真相，不然……”
他顿了顿，双眼盯着班主任略微躲闪的眼睛：“不然，我也觉得您不配当受学生们尊重的老师。我也可以合理怀疑，您去年评上的优秀班主任有所水分。”
字正腔圆，声音不大但保证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年思华知道伊乔在做什么，他甚至有理由相信，伊乔在说出这些话之前，有考虑过怎么说，说得多大声。
也考虑过后果。
冬季天黑得快，气温降得也快。年思华站在教室门外，瑟瑟发抖。走廊的风呼呼吹过，似乎带着南方稀有的霜。
他交叉双手，不想让风从每个角落灌进自己的身体里。
忽然，他感觉脖子一暖。
年思华摸了摸，是陌生的触感，不是自己的围巾。
扭头一看，才发现伊乔正在自己旁边轻轻蹦跳取暖。
“嗤。”平日连笑都不常见到的年级第一冷面学霸，竟然被罚站在教室门外，还关心一个班级倒数的冷暖，甚至不惜自己需要跳着取暖。
伊乔瞥向他。看起来并无不满，说话态度却满是阴阳怪气。
“现在的老师眼光很毒的，会无限宽容一个除了成绩好一无所有的学生，也会让这种学生到走廊罚站。”
“罚你是因为你帮我说话，还让她丢脸了。”年思华叹了口气，转而脸上挂了些许阳光，“谢谢你的围巾。”
“不用谢，是我拿了你的围巾，作为报答，应该的。”
年思华疑惑：“你那时候不是因为想帮我不被池钏他们抓到把柄吗？”
“嗯……”伊乔食指抵着下巴想了想，“也有那方面的原因吧，主要还是看上了你的围巾。”
“送给我，好不好？我把我的围巾送给你。”
伊乔凑上去，眼巴巴地恳求他。
年思华还是第一次看到伊乔摆出这样的表情，违和感瞬间点满。
不过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是我妈给我的围巾，你要的话，我得征求她同意。”
“好啊，你问她愿不愿意。”伊乔没放弃，还愉悦地顺着年思华的台阶走下去。
年思华没接过话茬，而是望着天上稀疏的星星。
“我不想让我妈担心。”
伊乔看向他：“嗯？”
“我不想让她担心。”年思华重复着，声音带着些颤抖的哽咽。他捂着脸蹲在原地，“她和我爸花费了很多心思把我塞进这个班级里，就是想让我有个更好的学习环境，考上好的高中，大学。所以我不想让他们失望，更不想让他们因为我这些事而担心。
“其实班主任说的也有道理，学习最重要。这种事，真的不应该成为我成绩倒退的理由。”
伊乔听到水一滴一滴地破碎在地板砖上。
“为什么要哭？”
他质问。
年思华惊讶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眼泪也没止住，还在眼眶旁滑下，啪嗒啪嗒地滴落。
“又不是你的错，为什么是你在哭？”
伊乔把口袋里的纸巾递过去，跟着蹲下来，眼里满是温柔的笃定。
“没必要为了这样的人这样的环境去辩解，原谅他们就是在给自己添堵。我们的确缺失反抗的力量，但我们可以用自己微小的努力，起码改变自己的处境，先让他们闭嘴，让他们没有理由找茬。”
满脸泪痕的年思华抬起头来，对上伊乔的双眼。
“我真的能做到吗？”他问。
“只要你想，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伊乔肯定地回答，“因为你比你想象中的年思华更加优秀。你连班主任都能怼，提高成绩不比这个简单？而且不是还有我吗，我可以帮你一起完成这项并不艰难的任务。”
身后吹起一阵凛冽的风。
“谁让你们蹲下来的？”
靠窗的同学纷纷转过头，旁边几个组的好奇同学还特意跑到窗边探头看个究竟。
坐班的是数学老师，一个非常严厉的年轻教师，嘴巴常年朝下歪着，总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只有面对池钏这类优秀学生，才会把嘴稍稍往上歪。
今晚他接到一个任务，坐班的同时盯紧外头被罚站的两个学生。
年思华赶忙站了起来，伊乔依旧蹲在原处没动。
“没人让我们蹲下来，不过也没人让我们一直站着。”他回答。
数学老师脸都气绿了，不过走廊灯不太亮，大家都没看清脸色。
“伊乔，你也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之一，什么时候变成这幅德行，还学会和老师顶嘴了？”
伊乔直视老师的脸：“老师，我一直都是这样的，而且我在说明蹲下的理由，没有顶嘴。”
窗边几个女生面面相觑，似乎都是第一次看见伊乔还有这幅面孔。
年思华歪下身，偷偷拉了拉伊乔的肩膀。
“你……”老师气的不打一处来，“罚站你们，是「站」！听到没有，是「站」！既然是罚站，就不要蹲下，清楚了吗！”
“对不起，老师，我们一开始不太明白罚站的真正含义，现在明白了，我们这就站起来。”说完，伊乔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看戏的几个同学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什么看，上你们的晚自习，不然就和他们一起站完一晚上！”数学老师气到发黑的脸转过来，靠窗看戏的同学们被吓作鸟兽散，匆忙回到自己的座位。
紧接着，老师指着伊乔和年思华，怒气冲冲：“你们两个，加罚一晚上！”
中途大课间，池钏带着丘尚轲和陈万彤来到两人面前，嬉皮笑脸。
“没想到啊没想到，平时坐在座位半句话都不说，我都不知道原来伊乔你也挺牛的嘛。”
“没你牛。”伊乔站得累，一直弯腰拍大腿，压根没正眼看向池钏他们。
池钏也没生气，笑呵呵地继续：“别是因为你旁边这位才和老师顶嘴，不值得哦。”
伊乔笑着回答：“值不值得是我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
“那倒也是。”池钏自讨没趣，带着人走了。
“对不起。”看着三人走远，年思华对伊乔道歉。“要是因为这个今年你的三好学生没评上……”
“三好学生而已，又不是少了块肉。”伊乔满不在乎，“中考看的是成绩，中间拿了一万次三好学生也没用。你以后都不要跟我道歉了。”
快到第二节晚自习前，岑雨诗的小姐妹给两人悄悄塞了几块糖果，说是雨诗今晚上晚自习在班里传的。
小姐妹还在年思华耳边对他说道：“雨诗她说很抱歉，如果以后还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她都会努力帮到。”
“那就拜托岑雨诗同学以后听老师的话，好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就行。”站在一旁的伊乔抱着手臂说道。
躲在门边偷看的岑雨诗影子闪了闪。
“老师让伊乔坐在我旁边，是想让伊乔帮我。替我谢谢她的好意，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会直接跟她说的。”年思华瞥了眼门口，微笑着看向小姐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