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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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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毓住的小区附近有一家名叫印巷的苍蝇馆子。
铺面窄小整洁,价格低廉。
老板娘认得杨毓,目似点漆,肤光若霜,长了让人难忘的好容貌。
她端着两碗五彩素营养粥,放到两人面前,瞟了几眼杨毓对面坐着的男人,黑裤白衬衫,领口上方明显凸起的喉结,再往上是清晰流畅的下颌线。
啧,又是副好容貌。
老板娘坐回收银处,悄悄留意这对男女。
杨毓掀开桌上的勺盒,拿了两个汤匙,一个递给对面的男人。
华俞柑接过,舀了些许,浅尝辄止,“车里的红茶,是给外祖父的,待会儿记得拿上。”
杨毓垂着头吹勺子里的粥,闻言,说了句:“谢谢。”
之后,华俞柑便不再说话,他肩背直挺地坐着,目光放在杨毓身上。
她吃得慢,他也不急,耐心看着她一点一点把粥吃完。
等杨毓拿纸巾擦完唇,男人才开了口,“那天为什么不来找我?”
杨毓料到他肯定会问关于那天的事。
“怕你在忙,就没打扰你。”她语气清淡。
“我既然答应,就没有什么打扰之说。”华俞柑双臂交叠,嗓音有些低沉,“何况,为什么会认为我在忙?那天你来医院了吗?”
他的目光带了些许重量,落在她脸上。
杨毓顿了顿,随后摇了下头,“没有。”
这是她今晚的第三次谎言。
“外科医生总是很忙的。”她抬眼,平和地对上他的视线,“况且…只是外祖父七十岁的生日饭而已,男朋友并不是一定要到场,不是吗?”
恰好只是重复了一遍三月十二号的事而已。
“杨毓。”华俞柑面色沉下来,“让我去的人是你。”
有虫子从店外飞进来,在老式吊灯周围盘旋,撞了下灯泡,灯光便开始摇晃。
她眼瞳里的光也跟着微漾。
还记得寿宴结束后,杨父要把长辈送回东界村,临行前,外祖父单独把她叫到跟前,“外公和你说过,钓鱼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当晚她思绪一直处于混沌中,想不起来。
“人在钓鱼时,享受的是内心像水一样清凉,像鱼一样自在,如果你得到的是不安、焦躁与失望,那干脆转头就走,任何时候别勉强,不勉强鱼也不勉强自己。”
“华俞柑。”她突然唤他,目光愈发清明,“小酒馆那晚,你想和我说什么?”
陡然生硬地转到这个话题,像是包含着某种讯息。
男人眉梢棱然,神色渐寒。
“你想听?”
杨毓桌下的手紧了紧,唇边的笑意淡到看不清,可话语却仍状似随意,“嗯,我想听。”
墨潮微涌的黑眸冰冷更甚,她看着看着,指甲就陷入了手心的肉里。
他手肘支在桌上,微微俯近她,语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凉薄,“先是随心所欲提出请求,再是擅自反悔,好玩吗?”
提出下个月再说的人是她,说外祖父想见他的人还是她,倒是他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耍,华俞柑的口吻讽意显然。
饶是杨毓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这话时心头仍是遏制不住地发颤,她背脊僵直,只觉心脏那种痛觉又翻山倒海涌上来。
华俞柑径自起身,付钱,老板娘噤若寒蝉。
他走到外面,从车里取出礼盒,再进店,放到杨毓面前。
旋身离开的步伐稍作停顿,男人转过头,像是和一个陌生人说话般的疏离生分,“我从不失信,按你所说,这个月最后一天过后,我们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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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毓回到家,杨父正陪杨母一起做健身操,他一边僵硬地扎马步一边说:“回来啦。”
“嗯。”
“怎么不请华先生上楼坐坐?”杨母嫌她不懂事,正欲再说上几句,扭头见到她的脸色后立马上前惊问:“怎么眼圈红红的,哭了?”
“毓儿,发生什么事了!” 杨父匆匆拿起遥控机把练操视频关掉。
“没什么。”杨毓自然地换完鞋,抬头挤出一个笑容,慢慢解释道:“刚才在一楼…有只猫突然从电梯里蹿出来…吓得我…”
说到后面,她眼圈更红了,眼泪也溢出来,半哭半笑地说:“你们知道的…我最怕猫了…还是只黑猫…”
杨母拍了她两掌,怒其不争道:“小时候怕猫也就算了,这么大人了还被吓哭,不过是只四脚小畜生,你不招它它又不会挠你!”
“谁能料到猫会从电梯里跑出来,是个人都会吓一跳,更何况毓儿。”
杨父轻轻抚了抚女儿的背,把她送到房间门口,“没事了没事了,浴室里放个歌,泡泡热水澡放松一下,明儿醒来早忘了。”
然而,进浴室的半小时里,无论音乐多么舒缓,浴缸里的水温多么恰到好处,杨毓只觉浑身冰凉,内心一阵一阵钝痛。
她从来不会情绪外露到在人前掉眼泪,包括杨父杨母,可从印巷出来后,难过随着她的脚步越走越长,酸涩堵住她的所有感官。
水汽氤氲 ,镜子蒙上白雾,杨毓抬手,看到镜中的人眼眶和鼻尖通红,像个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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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杨毓在惠民做了最后一次复查。
“恢复得很好,再半个月左右就能完全恢复正常。”
“谢谢医生。”
“不用客气。”
杨毓拿着光片从骨科科室出来时,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雨,出门时还是艳阳高照,不过眨眼功夫就变了天。
阴沉的天泼洒下密集的雨水,砸落在地上后溅起混杂尘泥的水珠,偶尔有人拿病历本遮着头顶,从雨幕下疾步穿过,行色躁郁。
她没带伞,却也不是全无办法,急诊室的同事们或者儿科病房的刘敏敏都可能有伞可以借。
然而,她不想做口舌交流,就像她习惯一个人在房间里消磨时间和抹平情绪。
此刻亦是,她情愿站在门诊大厅口,谁也不打扰的,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雨落,等雨停。
在面带烦闷之色的人群中,杨毓确是与众不同的。
她纤婷玉立,神态清恬安宁,不像是被困在此处,反而像是在欣赏漫天雨景。
赵浚总觉得这个女人有一种能够轻易吸引人目光的潜质,她光是站在那儿,他便不自觉想要去靠近。
“杨毓。”
闻声,杨毓转过身,戴着眼镜的男人正朝她走来,他穿着卡其夹克和运动鞋,笑容清爽地朝她挥了下手,没几步,赵浚就站定在了她面前。
早就注意到她手上的光片,赵浚问:“来复查?”
“嗯。”
“算时间,现在手应该方便多了吧?”
“嗯。”
察觉到女人言语寡淡,眉眼神采疏疏,整个人笼着轻微的倦色,赵浚停顿了下,笑道:“怎么不去华医,该不会是怕撞见我?”
杨毓浅浅笑了笑,“不是的。”
“既然如此,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
杨毓抬眼,见男人随和一笑,将雨伞递到她手里,道:“算是欠了我一个人情,作为偿还,这周五晚上,你可以请我吃饭。”
杨毓把伞推还出去,赵浚举起双手,失笑:“好歹给我个面子。”
周围的人正往这儿看,杨毓抿唇,只能收回手。
雨还在下,雨势不减,还加了几道闷雷,赵浚指了指医院门口对面:“我的车在那,要一起走吗?”
杨毓沉默。
男人仿佛早就预料到般,语气稍带遗憾,“那我只能淋着雨跑过去了。”
“你拿着吧。”杨毓再次把伞递给他,“我没关系。”
赵浚无奈地笑了笑,随后伸手握住了她拿着伞柄的五指,“看不出来吗?我只是想让你有负担感,这样我才有机会和你一起吃饭。”
杨毓愣住了,她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周五晚上六点,我在华医门口等你,不见不散!”男人不再给她拒绝的空隙,说完后便转身冲进了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