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的结局》白露三盘

55、最讨厌的自己

　　请陈子骁帮忙这件事，对我来说其实是别无选择的。
　　我去找陈子骁的时候，宝儿刚刚出门赴约，悦宁和婷婷正在温习功课。我不想让她们知道出门的目的，所以抱着两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说是要去还书。这些日子我撒的谎越来越多，经验老道地她们都没能察觉出来了。这要是在以前是我根本不敢想象的。
　　陈子骁他们今天下午这堂是英语听力课，到5点20分就准时下课。我在图书馆周围转了两圈，然后踩着他们快下课的时间点去教室门口等着。我们班跟他们班一直都是一起上大课的，所以几乎所有同学都是彼此认识的。上一回在宿舍楼底下的风波还未在他们班级完全退去，他们班同学走出教室看见我的时候，脸上尽是窃笑。有个同学还速度折回教室，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大声嚷道：“陈子骁，有人找你！”
　　我咬咬牙，将所有的尴尬都咽了下去。
　　陈子骁很快出现在教室门口，书包还抱在怀里，疑惑张望的神情在看见我以后瞬间凝住了。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转身就想走回教室里，但又立即停在原地，低垂着头犹豫了两秒，然后空出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迈步向我走过来。
　　刚刚我还真怕他会躲回教室里去。
　　陈子骁是低着头慢慢走过来的，直到站在我跟前了才抬起眼看向我，眼神有些躲闪地问：“你找我？”
　　“……嗯。”我明明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建设，可面对陈子骁微微涨红的脸，就又觉得嗓子像被堵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
　　彭鹏在教室门口往我们这边瞧了两眼，并没有走过来。
　　有个同学经过陈子骁身边，笑眯眯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努力呀！”
　　陈子骁被拍得一愣一愣的，停顿了会儿才问：“你找我……有事？”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听说你姑姑是建筑系主任。”
　　闻言陈子骁有些意外，但还是乖乖地点点头应了句：“嗯。”
　　我暗暗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说话不那么艰难：“嗯……那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陈子骁眨了眨眼，然后说：“是跟林晖打人的事情有关吗？”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你知道啊？”
　　陈子骁垂下眼，又眨了两下眼才坦诚地回答说：“昨天小姑在我家吃饭，说他们系里有两个学生打架了。我就问了下是谁，才知道是林晖。”
　　我木讷地点点头，这情况跟我预设得不太一样。
　　沉默了好片刻，陈子骁推了推眼镜，小心又犹豫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林晖？”
　　我愣了下，暗暗咬住唇，否认的话语卡在喉咙里。我面对的是陈子骁，是在我明明知道他喜欢我，还跑来求他帮忙的情况下。这种做法已经让人不齿，我没办法再撒谎骗他，哪怕回避问题都是很恶劣的行为。我点点头回答：“嗯是……的。”
　　陈子骁微微笑了下，有点苦涩的笑容，然后才说：“其实我要是再聪明点，就能更早发现了。之前彭鹏说因为婷婷男朋友的关系，你和林晖总能凑到一块玩所以关系就更好。当时我也觉得彭鹏说得有道理，林晖去实习之后，你们不就疏远了嘛。可是这几天我认真地想了想，发现以前是我观察得不够仔细，其实你对林晖是挺不同的。你就只让林晖摸你的头发；你会问别人是什么时间，但是会直接去看林晖的手表；不论什么时候林晖碰到你，你都不会躲；你还知道林晖手机的锁屏密码。”
　　我震惊地看着他，不是因为他聪明得通过回忆就能观察到这些细节，而是我自己从未察觉过这些事。我……是这样的吗？
　　难道不是只有林晖会摸我的头发，别人都不会吗？好像并不是。韩纪元曾经想要摸我的头发，我躲了。
　　我只是知道林晖有手表，所以如果他在旁边的话，看时间就会很方便。
　　因为我平常比较迟钝，所以哪怕谁不小心碰到我，我也不会察觉。
　　林晖的手机锁屏密码是772134，我……我不记得我怎么会知道的，我好像就是知道。
　　我忽然间有种错乱的感觉，身体像被分离成两个人，一个是我自己记忆中理所应当的人，另一个是别人看到而我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人。
　　陈子骁仿佛如释重负般长舒口气，然后才接着说：“小姑经常夸林晖的，说他很聪明，学习又认真，是难得的好学生。他这次突然……打架，小姑也挺意外的。我也跟小姑说了，林晖平常脾气很好的，不会随便打人的，可能是有什么误会。我觉得小姑会认真处理这件事情，不会为难林晖的。你……不用担心。”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把我原本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我以前只当他是个特别聪明但不会聊天的书呆子，常常不顾场合地只会说大实话，没想到他其实感情很细腻。
　　陈子骁清了清嗓子，带着疑惑地问我：“你说有事拜托我，跟林晖有关，是什么事？”
　　我抬起头看向他，发现他是真的困惑，才意识到他替林晖说好话并不是因为他猜到我想找他帮忙，而是他本来就打算这么做。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我本来想拜托你，在你姑姑面前给林晖说说好话。林晖打人确实是有原因，是我说了林晖妈妈一些特别不好的话，林晖以为是韩纪元说的，所以才会打他的。这件事情其实是我造成的。”
　　陈子骁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我就说林晖跟你们关系都那么好，不会是坏脾气的人。回家我就跟我小姑说这件事，她应该会理解的。”
　　我认真地说：“谢谢。”
　　陈子骁还是那样习惯性地脸红着，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那……没有别的事，我就回教室了。”
　　我又认真地说：“谢谢你……”
　　“没事没事……”陈子骁连连摆手，隔着眼镜仔细地瞧了我两眼才转身往教室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还犹犹豫豫地回头瞧了我一眼。
　　我转身往回走，没走两步就看见韩纪元了。他就站在我来时的路上，距离我只有两三米远，刚刚因为被陈子骁的身影挡住，所以我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他双手地插在大衣口袋里，表情复杂地看着我。
　　想起昨天的事情，我不知道现在跟他碰面能说什么；刚刚经历过这么尴尬的时刻，我也不想再费精力去想跟他能说什么。所以我当做没看见，目不斜视地接着往前走。
　　他的脚步跟上来，质疑的声音从身后飘过来：“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来拜托他？”
　　我不想说话，我现在觉得很累，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头疼还在反反复复地折腾着，胸口的憋闷感也越来越频繁，所以还是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韩纪元走到我跟前，挡住了我的去路，但我沉默地绕过他继续往前走，他只能边说边跟着我的脚步：“你真的有那么喜欢林晖吗？你明明知道陈子骁喜欢你的，当初你拒绝他现在又跑来请他帮忙合适吗？你这是利用他的感情，就因为是林晖就什么都不管了吗？”
　　我猛地停下脚步，也惊了韩纪元一下。我盯着他说：“你不是也利用别人吗？”
　　韩纪元愣了下说道：“我是我，我就是这样没有底线的人。但你是吗？”
　　我一时间竟然不晓得这么回答这句话，更不晓得他又为什么为这件事感到生气。“我做事情的底线还要你来划吗？”
　　韩纪元反问道：“你真的觉得林晖是因为你那几句关于他妈的话就揍我？”
　　我有些疑惑地问：“你什么意思？”
　　韩纪元无奈地叹口气说道：“他根本就没在乎你说的那几句关于他妈妈的破话！他知道你的手受伤是我害的，才来我算账的。你是真的傻吗？我说你都做不到，你就真信了是吗！你觉得自己在林晖心中的地位根本不值一提是吗！你对林晖的了解就这么点吗？”
　　我愣住了。
　　韩纪元说道：“你既然这么喜欢他，都愿意为了他跑来找陈子骁，就不会开口问他一句吗！”
　　我问了，林晖承认了……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那天我们根本说的不是同一件事情。他说的因为我，是指我的手受伤的事情；我以为的因为我，是指我说谢晓枫是第三者的事情。
　　韩纪元的语气显得有些激动：“你知道那天林晖和郑瑶珍为什么在茶餐厅吗？因为林晖约她摊牌，如果不是我出现他们可能早就把话都说完了！你是不是从来没想到过这一点？你不知道他们两个早就分手了对吧？你还以为他们旧情复燃了是吧？但凡你开口问一句就会知道！哪怕我昨天跟你说滨湖公园的事情，你都没想过开口问一问林晖他到底去帮谁了！你就是这么爱逃避！想当然地认为所有事情！”他见我这傻愣愣的样子，冷笑下接着带着一丝嘲讽说道，“林晖也真他妈搞笑，这么点事情竟然解释不清楚。你们不能在一起真是活该！”
　　我看着他，找不到没有任何辩解的理由，因为他说的都没错。
　　此刻才突然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郑瑶珍和林晖的那天，郑瑶珍挽住林晖胳膊时，林晖其实抽回了手。我当时或许是过于震惊，或许是真的太蠢太笨，完全忽略了这个细节。发现我和郑瑶珍同名之后，我就开始否定过去所有的事情。只要林晖和郑瑶珍同时出现，我就想当然地认为是林晖主动邀约的。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他们俩人之前并不亲近，所有的事情都是我通过别人的话自己脑补的。
　　我很后悔。
　　韩纪元说的没错，全是我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