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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   我没有再逗弄他,跟一个伤员动手动脚总归是不太好的。他们咒专来了个医师,叫“硝子”,她根本不在乎医院里能不能抽烟,拿着打火机“咔”一下点燃烟草。

      “真惨啊。”硝子小姐倚靠在病房门口,烟气在她说话的时候吐出来。据说她很忙,咒专那边精通反转术式的就她一个。

      我看着正在咳嗽的狗卷棘,愈发感到他的可怜,看看,这烟气呛的,孩子一直在咳。

      “抽完烟再进来吧。”我走了过去,把门关上了。

      硝子看着房门抵在她鼻尖一厘米的地方关掉,也丝毫不在意,找了个地儿认认真真抽完了才进来。

      她伸手治疗狗卷棘的背部的伤,看着我,说道,“你就是那个被卷进来的普通人?”她似乎很疑惑,为什么一个普通人没有被进行记忆的处理,甚至还站在了这个地方。

      我注意到她会啃咬自己的嘴唇。

      我回答:“我有些时候看得见咒灵,有些时候看不见,校长说要观察我一段时间。”

      狗卷棘闷着没出声,但是他一定很痛。他抓着我的手腕子没放过,讲真,我被捏得有点痛意。

      我抽了抽手,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咬紧牙又将脑袋低了下去。

      少年本该光滑的背脊上全是一片烧伤的痕迹,那些伤口没了绷带的遮掩,此时在反转术式之下慢吞吞地愈合着。我非常能理解伤口愈合的感觉,因为我也被火烧伤过。那种痒痒的又疼痛的感觉,可以逼疯任何人。更何况,此时此刻,狗卷少年感受到的仿佛是五倍速的愈合感。

      我捏了捏狗卷的耳垂,他都没理我。

      硝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说着闲话,她喜欢在嘴里咬着什么,我从包中递给她糖果,她欣然接受。

      “吸烟就是这样的,嘴里没点东西怪难受的。”硝子咬着糖,跟我说着。

      “但是戒烟,似乎也做不到。”她又说。

      “成为咒术师后,会经常面临这样的事情吗?”我指了指狗卷的背部,狗卷棘的另一只手还缠着绷带,那只手的手心也是烧伤。

      “这一次的还算好吧。”硝子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又想起了七海先生。

      “能活到毕业的人很少吗?”

      我似乎问出了一个古怪的问题,硝子挑眉看了我一眼,说:“也不是,只是说,有些时候祓除咒灵会付出代价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存在的意义吧。”她说这话的时候很轻,好像想起了什么故人。

      治疗短暂结束后,狗卷背部的伤口好得七七八八。我给硝子端来水,她喝下去,她要完成治疗也不是很轻松。狗卷棘额头上全是冷汗,我给他擦了擦,又逮着他的手爪子,让硝子给他治疗手心里的伤。

      “明天周末了,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硝子在完成治疗后,锤了锤自己的肩膀。

      我惊讶于这学校竟然有双休,难道不是996工作?

      “学生的话,除了超级紧急的任务,平时是不会出动的,”硝子跟我一同走到外面的走廊,狗卷棘被我塞回了被窝里面发出了一声木鱼花,“一般来说,好解决的,能够练手的咒灵都会留给学生。”

      硝子仰头,看向那边蹲着的监视专员。她走过去跟对方说了什么,那位专员看了我一眼,边不再跟着我。

      她顿了顿,还是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夹在指缝中,“这一次的,应该是上面的人判断失误吧。”

      “三年级生,大部分都能解决一级或者二级咒灵了,而且还是组队去的,没想到这一次是超一级啊……”

      “不过只死了一个,还好吧。”

      这语气我感到似曾相识,以前在家族的时候,死亡人数就是个数字,大家表达这件事的时候都挺轻描淡写的。

      “不悲伤一下吗?”我问。

      “已经习惯了吧,一旦成为咒术师,大家都会经历这件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如果要悲伤,这件事什么时候是个头,”硝子淡淡说,“咒灵也是由怪谈、诅咒,还有人类的负面情绪组成的。如果咒术师没有一颗坚强的心,那他连第一关都不合格。”

      “一边说着要保护普通人的生命,一边漠视咒术师的生命,你们真是奇怪。”我将双手放在栏杆上,这栏杆被阳光晒得烫烫的。我想那位学姐也是害怕的,她在拥抱我的时候,落了泪,眼泪滴在我脸上也是烫烫的。可是这件事我没告诉任何人,我想她是勇敢的,就不要打破这种勇敢了吧。

      “当你努力了,尽力了,也挽救不了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啊,原来死亡就是这样一回事啊。”硝子抽烟很快,她将烟头摁灭在自己的掌心里,眉头都没皱一下。

      “不是我们漠视同伴的生命,只是我们无能为力。”她看着我。

      在那之后,我目送她离去,她说她很忙,隔壁医院还有一位患者。她抽完那根烟就走了。

      我开门进去,狗卷棘正抓着手机看消息。他现在可以行动了,有些不太灵便而已。

      “明天周末了哎……”我拉来椅子坐着,将脑袋搁在病床上,被褥下面是狗卷棘的腿。

      他张开手,摸摸我的头发,一开始的时候触碰得很小心。他记仇呢,我想着,我之前就是这样搓他头发玩的。我没挣扎,我还蹭了蹭柔软的被子。他的动作大胆了些,将手指插进发丝间了。

      “狗卷君肯定不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吧。”我说着并不熟悉的语言,虽然泽田家光一直跟我坚持说故乡的话语,可我还有些不习惯。

      我很喜欢狗卷棘的姓,也很喜欢他的名。

      “你知道黑手党吗?”我问他,也没指望他能说话。他抚摸我头发的动作一滞。

      “我从小就在意大利那边长大,老爹是家族的门外顾问,是门外顾问的老大。按照你们咒专来说,就是编外专员里面的老大,专员中的战斗机!”

      “我小时候可横了,”狗卷棘听着,心想其实你现在也很横,“家族的boss对我很好,也不让我去接触家族的黑暗面。我小时候就天天蹲在家族的图书室看书,我看《格林童话》,隔壁桌的大人在看地图,他们打算明晚把那个家族端了。”

      “后来我长大了,我才知道我还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弟弟,在这里,”我指了指地面,“不是说这个医院,是我故乡的某一处地方。”

      “我第一反应就是,哎呀我竟然还有一个弟弟。”我笑起来。

      “鲑鱼子。”狗卷棘哑着嗓子回应我,他又开始梳理我的头发。

      “第二反应,”我将脑袋转过来,把狗卷棘的手抓下来,垫在我的脸颊下面,我看着他的下巴,“第二反应就是我好羡慕他,他远离这里的一切,就算我没有接触到那些阴暗的东西,可我什么都知道。他们说事情的时候从不避讳我,人人都说是不是我有继承权的缘故。”

      “只有我知道,我在这里,是因为我需要保护我的弟弟。他年幼,却有不熄的焰火。boss去过日本,将那种不可控的力量封印住。”狗卷棘的手很烫,比我温度高。

      “他才是继承彭格列的人,我知道这一点。”

      少女枕在他的手上,睫毛扫在指尖上很痒,狗卷棘没有动。

      “大芥?”

      “不,没什么。”我回答说。我大概能搞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我想狗卷棘应该不知道彭格列是什么,他可能以为那只是一个水产吧。

      狗卷棘托起我的脑袋,把把我乱糟糟的头发理下去。我的视野中出现了狗卷棘的下颌,还有少年脸上的黑色纹路。我再往上看,是他认认真真的表情,他非常想帮我把这些头发理下去,可感觉得出来,他对此毫无经验。

      少年的手很烫,掌心热乎乎的,我下意识地用脸蹭了一下。他愣住了,动作一滞,又缓慢地回到最初的动作。我看着他的眼睛,浅浅的紫,他并没有看着我,他非常仔细地做事情。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说这么多话,兴许拥有一个沉默的倾听者是我一直以来需要的事情。

      狗卷棘用那只被治疗好的手拉着我的手。

      “你一定很喜欢你的弟弟。”我读他的唇语。

      “不知道啊,”我说,“看见了弱小的东西,都会想着要不要保护一下。我记得以前抱回来一只鸽子,落在广场上被乌鸦啄烂翅膀的可怜玩意儿,它很漂亮,即使会飞了也不离开我。然后有一天,它被敌对家族射穿了,落在椅子上,鸟类的血比我想得少得多。”

      “它见着我的时候,还对我扑腾了一下翅膀。”

      “然后它死了。”

      外面又下起雨了,暴雨在短短停歇后,又一次落下。

      “我想我应该是能救她的。”当狗卷棘以为对方都睡着的时候,椎名茱突然开口了。

      “大家都知道飞鸽传书的故事,我也逗着它玩,让它带各种小纸条,也许上面写的是今晚吃什么,也许上面写的是泽田家光大笨蛋,它很聪明,真的,”我说,“我真的觉得它很聪明。”

      它在那天飞过谈判地点,对方违约,带了枪。信鸽飞过的时候,他们终于按捺不住了,他们开枪了。

      九代目在之后跟我说,那只鸽子救了大家一命,彭格列这边没人带枪去谈判。

      我心里想着过去的事情,开口却是说:“当时在那辆车上,我站起来了,我虽然没办法进行过多的思考,可我的手指已经摸到……武器了。”我琢磨了一下词,选择了“武器”。

      狗卷棘触碰茱的手,上面有茧子。那不是普普通通写字能磨出来的茧子。

      “但她突然跟我说,叫我不要怕,也许只是表演。”三年级的学姐笑得很温柔,明明自己很害怕,都被同化成了咒灵,还是固执地跟她说:不要害怕。

      我闭上眼,“我犹豫了,我想我本来能够救她的。”

      白鸽坠落的时候,翅膀还在扇动。将死的鸟扇动翅膀的声音,就好像那位三年级生推开那扇门的声音。

      狗卷棘抬起手,碰了碰我的鼻子。

      我张开眼看他。

      “那不是你的错,那种情况下你也救不了任何人的。”我才发现少年说话不出声,可是内容却如此刻薄。

      从未接触过的全新体系:咒力还有咒灵。

      我确实救不了任何人。

      甚至于,我如果在里面再多待一段时间,我也会被同化。那位叫做“五条老师”的话,还在我的耳边。

      如果不是狗卷棘扶住了那个箱子,如果不是狗卷棘打乱了那辆车前往终点站的进程。

      我想,我会无法思考我要去往何处,最后被留在那里面。

      “明天是周末了,”狗卷棘将这句话写在板子上给我看,“我们去看电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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