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5 ...

  •   我在心里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然后我自己就笑出声来。

      狗卷棘正捏着勺子,把我圣代最上面那尖端挖走,听见我笑,他就抬头看我。

      “果然我还是热爱巧克力圣代。”我的勺子跟他的勺子碰了碰。

      “鲑鱼子。”他应了我一声,果断舀走了那一块,把我雪山似的冰淇淋,铲平了山顶。

      电影票放在我的兜里,我还揣了个橘子走。果篮没吃完,我拿了橘子,给了隔壁的编外专员。当时那三个受伤专员还在病房里打牌,看我进来,还有些羞涩地把牌往身后藏了藏。

      狗卷棘走在我前面,手里拿的是那个可怜橘子。

      我看着他的背影,又想起了他的肩胛骨。之前硝子在给他治疗的时候脱下了衣服,少年人的肩胛骨,肩胛冈向外侧延伸的扁平突起,他趴在床上看我的那一眼,我的手指正垂在他刚刚愈合的背部点了一下,所以他报复我,把我抓痛了。

      我们一前一后在去往电影院的路上走。

      狗卷棘虽然伤没好全,但他走路带风,离我渐远。他耳朵很好,听我脚步声远了些,他就会寻个阴凉地站着等我。对,手里还托着那个橘子。

      此时,他站在行道树阴影里边,站得位置刚刚好:往前一步就会被晒到脑袋,往后一步就会被我撞上。

      我绕到他前面去,日光暴烈,浓烈的影子打在脸上,映着树叶斑驳的黑点。

      他看我一眼,拉着我走进了影子里面,他的腰下面都被晒着了。

      狗卷棘低头,在纸上写着东西,橘子被他暂时放在了包里。我听见他走动时的响动,知晓他还带了润喉药的瓶子。

      “不热?”我盯着他的口罩,看了看四下无人,帮他把口罩往下拉。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都是汗。他就躲了一下。

      趁这当,我就去看他写了什么,纸张上写了半句话:果然还是不去看……

      没写完。

      我发现有一点就是,狗卷棘只有在说重要的事情时,会动用板子啊纸张啊一类的东西。

      他平时与我对话,都是用唇语。刚开始,他并不愿意,他怕突然出声。我说你别怕啊,你又不会诅咒我。他渐渐开始跟我无声对话,可他有些时候,还是会因为习惯,跟我脱口而出:鲑鱼子、木鱼花、海带之类的饭团馅料。

      我就捏他的脸,我说:你就是魔法公主,风从你的唇角过,你的预言都会实现。

      少年瞥我一眼,回了我一句:金枪鱼蛋黄酱。

      我想他大抵是高兴的,这么久以来,只有我如此跟他对话。就像普通人之间的交流。

      少年笑起来的时候,脑袋会微微往下低一点点,蛇纹在他的脸颊上会流动一样。他有小小的酒窝。

      在离开医院的时候,我们讨论了需要去看什么。

      当时我坐在床上,狗卷棘隔壁的病床上瘫着,我昨夜是睡在医院里的。我想,我对于夜班公交车,大概有一段时间的心理障碍了,所以我没回去。

      我一边在被窝里面系上我的内衣扣子,一边跟狗卷棘拌嘴(单方面拌嘴,他又不说话)。

      “我想去看恐怖片。”狗卷棘给我做了一个禁止的动作。

      “我不想去看喜剧片啊!这年头哪儿有什么搞笑的喜剧片。”我骂骂咧咧。

      狗卷棘不为所动,果断购买了喜剧片,两张。

      我夺了他的手机,换票。他不敢挨我,我衬衫没穿好,露了一大片。

      他立马转身,不再管我。

      我将凉凉的冰淇淋放进嘴里,好了,回忆就此打住。狗卷棘摇头就是不热,他自己都这样觉得,那我管他做什么。

      “只是恐怖片而已啊,你害怕,是不是。”我用这句话压住他正在写字的手。

      我清楚地看见他抿了一下嘴,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我开始笑,他将纸条塞包里,取出橘子剥皮,用热热的橘子堵嘴。我嚼着,好热,真的好热,狗卷棘的体温已经把那个橘子弄烫了。

      他喂我一块,我就吃一块。我的思路逐渐飘向“吸血鬼捕食了热血青年,被烫到嘴”一类的话题,我又笑起来。他很是不解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我老是在笑。

      我说:“我想起好笑的事情。”

      “吸血鬼和热血青年的故事。”我说完了,他知道这个故事。

      我读他唇语,他说:“你知道吸血鬼冬天用银十字捂手的故事吗?”

      “狗卷少年,你……”我开始笑,“你真的深藏不露啊。”

      然后我拉过他的手,把橘子皮丢进垃圾桶,把融化大半的冰淇淋轻轻放在他手里。

      他眨眨眼,我也眨眨眼。最后他认输,替我解决了那一份融化的没有山顶的雪山。

      现在我开始并肩跟他走,我用手抚摸了一下他的后腰,那里被日光晒得滚烫。衣服突然贴紧皮肤,狗卷棘被惊得颤抖一下,然后他拨开我的手。

      “木鱼花。”他这样跟我说。穿着宽松短袖的少年,慢吞吞吃着冰淇淋。

      我们抵达电影院的时候,距离电影开始还有十分钟,已经开始验票了。我扫一眼墙上贴的巨大海报,狰狞的鬼脸双眼淌血,下面用几行大字写了电影名字。狗卷棘去买了两杯冰可乐,我本想用可乐杯子贴他的脸,却不料他预判了我的预判,反手先贴在了我的后脖子,让我成功地打了颤。可乐里面的冰块“嘎吱”响了几声。

      我们验票,去了3号厅。

      “这电影院人还蛮少的。”我说。

      “鲑鱼子。”他肯定了我,之前他买可乐时,都没排队。

      放映厅里稀稀拉拉坐着人,大多数都是情侣,两两靠着,说着悄悄话。

      我们坐在稍近一点的中间座位,我们身后那一排也对应坐了一对。

      我揭开可乐杯盖,努力弄了冰块来嚼。狗卷棘也热到了,电影院里面空调没开多低,他正用手拉着口罩下面那一圈,轻轻给自己扇着风。

      “怪不得没人来,好热哎。”我嘴里咬着冰块,“吱吱”作响。

      “等关灯的时候,把口罩取下来吧。”我提议道,他点了点头。灯光照耀之下,狗卷棘的发色偏白,不太像是亚麻色,还有点浅金的感觉。我缓慢地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然后用手怒搓他的手臂。

      “什么呀,你这个法师竟然也是锻炼过的。”我搓了一下他手臂上的肌肉。

      “金枪鱼。”他说,然后超级超级骄傲地屈起手臂给我看他的肌肉。

      可恶,年轻人的躲避点我竟然找不到了。我原本以为狗卷棘会害羞地躲开,而不是这样超大胆给我展示自己的锻炼成果呀!话是这样说,我还是多搓了他几下。

      灯光熄灭的时候,我帮狗卷棘取下口罩,放在了我的包里。他哈了几口热气,像是小狗一样,我默默吸了一口冰阔落,看着他左右甩了甩脑袋,把自己额头上汗湿的头发往边上摸。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狗卷棘好像……好像有点怕!

      他双手握成拳,放在自己膝盖上,坐得特别端正,紧紧盯着屏幕。

      可是当我试探他的时候,比如突然吹他一口气,他又只是缓缓转头看我一眼,然后又转了回去。

      这到底是怕,还是不怕?我正思索着。

      突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人形影子。是有人在电影半途进来了。

      我微微侧头看去。

      “海带。”打招呼的反而是狗卷棘。

      戴着眼镜的少女,在我的身边那个座位坐下。我看着对方胸口带着的那串东西。

      “请你帮我告诉她,周末的电影我不感兴趣。”用轻快语气说出这句话的学姐,已经永远死在那辆公交车上了。而对方思念的人,还是在周末做了她们本来预定要做的事情。

      就算只有她一个人了。

      我捧着可乐杯子,觉得手心被冷得有些痛。

      等她坐下,禅院真希说:“棘,你也在啊。”非常平淡的问候,语气没什么变化。

      我注意到,她手上捏的电影票是两张。

      “还好吗?”我问她,但是我看着的方向是电影荧幕。

      “什么?”禅院真希回问我,她也在看着荧幕。

      “等下一起去吃晚饭吧。”我说。

      “可以,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店很不错。”她回答我。

      有问号的是狗卷棘同学,他并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还加了个晚餐的预定。他抓了一下我的手指,我狠狠掐了一下他,他不再盯我。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看着电影,这电影也很奇怪,前面的部分我在跟狗卷少年胡闹就没看,但是后面一半的内容都是无声的,就像,对,就像哑剧一样。我就看着电影里面的主角团跑来跑去,死来活去,但是不知为何,除却惨叫以外,都没有声音。

      我看了一眼电影票,才发现这场电影名字就叫“默剧”。

      电影快要结束的时候,禅院真希跟我说:“我知道你一开始在问什么,只是这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她坐着,电影惨白的光映着,她就像一尊雕像,只有眼睫在轻轻动,好像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那样轻。

      “那是超一级的咒灵,就算我去了,结局还是那样。”真希如此说着。

      “我是一个没有咒力的人,我如果要看咒灵的话,”她将眼镜取下来,“这是她送我的眼镜,只有依靠媒介才能看见咒灵。”

      我心想,其实我也看不见。

      “她跟我同出禅院家,她有咒力,术式也很强,虽说付出的代价很大,但她确确实实是非常厉害的咒术师,”真希又将眼镜戴了回去,我们说话的声音很低,又混着电影古怪的音乐,连狗卷棘也没听见,“那天,她跟我说,她有一个任务,三人一组,回来的只有两个。”

      “结局就是这样,我们无能为力。”

      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觉得真希说话有违和感了,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都是用禅院的姓在说的,作为“真希”的那一部分被掩埋了。她是作为一个失去同伴的咒术师说话。

      电影结束了,主角团只活了一个,男主在雨中跑出了那座吃人的屋子。他在暴雨倾盆的夜晚发出作为结尾的嘶嚎声。

      我凑近真希,我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现在我什么都不欠你了。”我轻声说。

      一直看着荧幕的她,猛地转头看我,她微微张着嘴。

      我听见狗卷棘在我身后发出了一声“木鱼花”又是疑惑,又是惊讶的声音。

      我视见真希的嘴巴闭上,但是上嘴唇和下嘴唇都在颤抖。

      “我常常说她是一个没有勇气的人,”禅院真希指了指我刚刚亲吻的地方,“你看,都到最后了,还是只敢亲脸。”

      她重复一遍:“我常说她没有勇气。”

      “她已经是三年级学生,却总是畏惧咒灵,不敢上前,她的术式也不是战斗用的。”

      “面对我的很多要求,她也一一答应,她好像没有脾气,没有勇气,做什么事情都随便别人。”

      “这一次也是,明明不该轮到她去那条线上走,上面的人说了,她自己却答应了。”

      她紧紧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灯光亮起来的时候,我将外套脱下来,遮住了她的头。

      狗卷棘:“大芥?”

      “没事,”我拉他起身,他还在偏头看向真希的座位,“没事,你跟我走。”

      我上前遮挡了他的目光,狗卷棘很疑惑,但还是跟随我走出了电影院。

      我推他走,然后快要离开电影院门口的时候,我连忙跑出去,把空的可乐杯子丢掉。

      我站在门口屋檐下阴凉地方等待狗卷棘,顺便掏出手机看看这段时间的信息。

      在我的意想之中,我的视野里应该会出现狗卷棘那双蓝白色的鞋子。可是当我看完短信的时候,我也没看见。

      “狗卷棘?棘?狗卷少年?”我喊着,慢吞吞地转身。

      可是我身后哪有什么电影院的门,只有一家蛋糕店。风吹过挂在门上的铃铛。

      “哐叮——”一声响。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